第65章 怯懦的勇士
蕭君眠遭到複國軍伏擊的地方,距離南部駐兵屯僅有十裏地遠,而駐兵屯內有三萬晉安國將士,一旦匯合,想全殲複國軍還是活捉都不成問題。
夏博淵靈活指揮,及時調動,再加上陣前驍勇無人能及的神秘戰士,蕭君眠一行人馬很快擺脫困境,一點點將複國軍逼向南邊。
夏惟音不懂戰略戰術,但她還是很快就看出夏博淵的目的,心裏一急,招式難免有所紕漏,登時被一支襲來鐵箭割傷手臂。
晉安國軍中立時響起一片驚呼,夏博淵聞聲望去,馬上明白夏惟音分神原因。
“傻丫頭……”
呢喃自語一聲,夏博淵開始犯難……他知道夏惟音的心思,理解她不願讓複國軍出現傷亡的理由,可是蕭君眠就在身側,他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覺放那些複國軍一條生路?
猶豫間,前麵有一陣驚呼傳來,匆匆看去,夏博淵也忍住不倒吸口涼氣。
一道青色人影自複國軍後方殺來,複國軍士兵紛紛躲開為那人挪出通路,不過轉眼間,那人便衝到了夏惟音附近,手中劍光流利程度更勝夏惟音一籌。
蕭君眠也看到突如其來的狀況,眉峰一聳,沉聲道:“博淵,讓那勇士回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別白白折損了一員猛將。”
夏博淵暗暗鬆口氣,長槍橫舉,陡然落下。
晉安國士兵都知道這是收兵的意思,連忙一個連一個吆喝起來,迅速歸攏整隊,將蕭君眠護在方陣中央。
夏惟音身在最前線,聽到收兵喝令傳來也想調頭,冷不防對麵帶著麵具的青衣男子一劍刺來,險些將她斬於馬上。
不過,那一劍並沒有瞄準她,所以隻是挑斷了她肩甲係帶,之後那青衣男子便不著痕跡拉開距離,一雙墨色眼眸透過麵具幽幽望來。
那眼神,夏惟音感到有幾分熟悉,卻又很陌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直到清冷聲音淡淡傳來。
“夏惟音,仔細想想,你的命是誰給的?又是誰救的?倘若下次再見時,你還是執迷不悟要與少主為敵,我手中之劍,便是你糊塗一生最終歸宿。”
夏惟音深吸口氣:“楚逸?”
楚逸沒有理會,橫劍擋在胸前慢慢後退,掩護複國軍殘餘部隊撤離。
既然對方是楚逸,夏惟音更加不願發生衝突,順勢轉身返回晉安國士兵中間,相比之下略顯瘦弱的身影很快沒入人群不見。
傍晚,蕭君眠率領狼狽不堪的隊伍抵達駐兵屯,清點下人數,兩千人中傷亡竟然過半,還有百餘人永遠留在那片被熱血染紅的大地之上。
慘烈結果讓整個駐兵屯陷入沉寂,僅有的討論全都是圍繞那位危急關頭仿若從天而降的神秘戰士的。
“博淵,怎麽不見那位勇士?此次一戰,他立了大功,我想當麵向他致謝。”兵所裏,蕭君眠誠懇道。
夏博淵慌忙擺手:“別見了,他膽子小臉皮薄,最害怕和人多說話。殿……王爺的意思我會轉告他,還是等他膽子大些再找來聽王爺教誨吧。”
“沙場上猛如戰神,平日裏怎麽這般膽小?真是奇了怪了。”蕭君眠笑著搖頭,“不願見也罷,又不是所有人都已見我為榮。給他的封賞你且記下,等回到帝都我會給他如數補上,絕對不會讓這麽一位猛將埋沒。”
夏博淵連連謝過,淺聊幾句後借口要整點軍隊先行離開,轉頭鑽進自己所住屋內。
“惟音,你實在太搶眼了,我擔心隱瞞不了太久。”夏博淵愁眉苦臉道,“反正你都回來了,就不能向殿下坦白真相嗎?殿下又不會怪你……”
“都已經說好的事情,大哥何必反複提起?我回來是為保護殿下,等南部安定下來,我還是要離開的,不如繼續當一個不存在的人。”
夏博淵知道自己無法撼動妹妹決意,歎息幾聲後去忙正事;夏惟音一個人悶在屋子裏無聊,索性走到窗前,麵對皎潔月光發起呆來。
楚逸的功夫與墨妄塵不相上下,想要殺她易如反掌,而楚逸並沒有這麽做,推測過去,墨妄塵從中幹涉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是他下了命令,讓複國軍不許傷她嗎?
哪怕,是在複國軍將士們滿懷仇恨,想要向敵人複仇的沙場之上?
一步錯,可能導致滿盤皆輸,如果墨妄塵真的下了這種命令,複國軍的種種計劃將會受到很大影響牽製。
很難想象,他會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遠在幾十裏之外的同一片月光下,複國軍某處隱蔽藏匿地點可就沒這麽安寧了。
啪地一聲脆響,楚逸臉上多了一個通紅掌印。
幾位複國軍中層將領看著楚逸挨打,心裏都有些不忍,然而沒一個人敢站出來阻攔。
麵對那位氣勢凜凜的威嚴老者,他們隻有低頭提心吊膽的份兒。
“楚逸,老夫派你和百裏跟隨少主入晉安國時說過什麽,你可還記得?”須發皆白的老者雙手負後,高瘦身軀挺得筆直,目光炬炬有神,談吐鏗鏘有力。
楚逸垂眉:“忠於少主,而非縱容;輔佐少主,而非聽從。楚逸謹記在心,不敢忘。”
“不敢忘?我看你早就忘到了腦後!”老者冷笑,啪地一聲,又一耳光打在楚逸臉上,“要不是老夫覺察到不對親自到此,還不知道複國軍要被你們毀成什麽模樣!你們三個沒用的東西,枉老夫養育你們這二十來年!”
沒有辯解,沒有爭執,楚逸低眉順眼站著,任由老者接連幾耳光扇來。
“義父,別打了,就算有錯也不是楚逸的錯啊!”
老者身後跳出一個身穿大紅衣裙的少女,毫不客氣攔到老者麵前,伸開手臂護住楚逸。
旁側一眾將領暗暗鬆了口氣。
隻有複國軍中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知道,真正統領複國軍抗爭十餘年的,不是貴為穎闌國皇子的墨妄塵,而是這位老者……曾經官拜穎闌國太傅,被已故皇帝敬為師尊的傳奇人物。
號稱龍啟砥柱的穎闌國遺臣,楚陽關。
而他,也是墨妄塵、楚逸、百裏,以及那紅衣少女的義父。
“景纓,抄你的茶經去。”楚陽關依舊沉著臉。
“不去!”景纓一仰頭,嘴撇得老高,“義父不是說來帶我找妄塵的嗎?又沒說要抄茶經,我才不幹呢!”
楚陽關加重語氣;“你去不去?”
“不……去……”
任楚陽關擺出什麽臉色,景纓就是不理,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全然不把威嚴壓過所有人的義父大人放在眼裏。
而這,正是將領們鬆口氣的原因。
天大地大,還沒有誰能壓得住景纓呢,就算是楚陽關也不行!
“楚爺,天色不早,您也該休息了。楚大人連日奔波忙碌,又剛打完晉安國士兵回來,看著也夠累的,就讓他先歇歇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在一群人勸說解圍下,楚陽關總算沒有繼續難為楚逸,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景纓聳聳肩,轉身屈起手指彈在楚逸額頭上,笑嘻嘻道:“快說,打算怎麽謝我?”
楚逸朝兩邊各瞥一眼,意味深長,準備看好戲的將士們不得不失望散去。
“在掖城給你買了一壇好酒,還有三大包煙花爆竹。”隻剩下景纓時,楚逸罕見地露出溫和笑容,眼神明亮,“當然,少不了你最喜歡的玉酪酥,全都放在馬背皮袋裏。”
景纓聽得雙目泛光,激動地摟住楚逸脖子,整個人吊在他身上:“就屬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給我帶好東西!”
楚逸的眼神變了變,卻隻是變得更加柔和。
“對了,楚逸哥,妄塵到底怎麽回事?”稍稍安分些後,景纓嘟起嘴一臉不開心表情,“說好幾個月就回來,現在都快一年了,他是故意惹義父生氣嗎?聽說上次還受了傷被敵人抓住……真是個笨蛋,怎麽到現在還不會照顧自己啊!”
稍作遲疑,楚逸道:“少主有他自己的思量,如今能把蕭君眠逼到這一地步,不都是少主的功勞嗎?他隻是不喜歡多說罷了。”
“他話再少,也不如你惜字如金。”景纓親昵地挽住楚逸手臂,就像對兄長一般開始撒嬌,“楚逸哥,你告訴告訴我掖城的狀況好不好?妄塵有沒有想我?有沒有跟你提起我?哦對,還有件事……夏惟音是誰?”
“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一抹不自然漫過楚逸麵龐。
景纓並未覺察,依舊一副天真爛漫模樣:“義父說的唄!你們走後瓷鎮和掖城的兄弟來過幾次信,好幾次提到夏惟音這個人,義父說這人總是影響妄塵決斷,所以才會親自來看看。”
“義父是為夏惟音而來?”楚逸麵色陡然一變,深吸口氣,“景纓,不管旁人對你說什麽,你都不要往心裏去,懂嗎?”
“誰對我說什麽?你幹嘛啊,奇奇怪怪的。我呢,跟義父來就是想見見妄塵,都一年多沒看到他了,他也不知道給我寫封信……”景纓越說聲音越小,揪著發梢嘟嘴,“義父說了,等這次回去就讓我和他成親,以後名正言順管著他。”
成親二字讓楚逸眸中蒙上一層失落,很快,那份失落又變成擔憂,繼而變成決然。
不動聲色捏緊拳頭,楚逸柔聲道:“少主過幾天就會趕到。景纓,早些成親吧,我……我和百裏、義父,一直很期待這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