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身入江湖
“夏姑娘什麽都猜到了,那還跑來問我做什麽?你看,我像個傻瓜一樣拚命遮掩,結果小塵他自己早把尾巴露出來了,真是個呆笨的家夥。”
裴挽擺擺手,一臉受傷神情,捧起茶壺一連喝了三杯,似是要把心口的火氣澆滅。
夏惟音並沒有因此生氣,表現得十分平靜:“我隻是想試探一下,看看裴堂主與墨妄塵是什麽關係。聽裴堂主對他的稱呼,應該很親密才對吧?”
“我們兩個的關係啊?那可就說來話長嘍!”裴挽打個響指,笑吟吟起身,“泡壺熱茶去屋裏聊吧,這一聊可能就要到明天早晨了。”
裴挽把夏惟音請入房中,一壺熱茶送上。
“我也不清楚具體該從哪裏說起。不如夏姑娘先告訴我,你對小塵有多少了解吧。”
夏惟音把與墨妄塵相識的種種一一道來,包括他複國軍的身份,對蕭君眠的敵意,以及雲光寺埋伏失敗後一係列遭遇。
“沒想到小塵在帝都遇到這麽多坎坷,到現在他還不肯放下複國執念,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對於夏惟音所說,裴挽表現的十分平淡,“夏姑娘隻知道他是複國軍,那麽可知道他在複國軍中又是個什麽身份?”
夏惟音猶疑道:“應該是個頭目之類的吧?我聽百裏和楚逸都叫他少主,那些複國軍也都聽他的命令。”
“嗯,百裏和楚逸都是他的護衛,以前也曾見過一兩次。”裴挽深吸口氣,轉著茶杯散去散漫之色,“其實今早小塵走的時候,我特地問過他,如果你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並追問,我該不該告訴你實情。”
“他怎麽回答?”
裴挽撓撓頭:“他說讓我看著辦。說老實話,我可沒想到夏姑娘你這麽快就發現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啊!”
“那是他的錯,他應該早些提醒你,別小看我的洞察能力。”
“他就是想提醒,也得有那麽多時間才行。”裴挽歎口氣,“我和小塵自幼相識,自打少年別離後,總共見麵不超過十次,每次都是匆匆說上幾句話就再度分別。上個月他給我寫過一封信,就是在你從客棧逃走後,他在信中拜托我發動手下勢力尋找你的下落,那是這幾年來我們第一次聯係。”
夏惟音微微皺眉:“那麽,在驛路相遇,也是裴堂主安排好的嗎?”
“這個真不是,絕對屬於巧合。我這人心大容易忘事,當時要不是慕染看出是你,大概我就真把你當小兄弟放走了。確定你身份後我立刻讓慕染想辦法聯係小塵,但沒有收到回複,我還以為他忙著別的事,卻不料,他早就追蹤你到這裏,一直在暗中保護。”
“從帝都到這裏,他一直跟著?”夏惟音驚得倒吸口氣。
裴挽點頭:“確切地說,是在你甩掉楚逸逃走後。小塵擔心你有危險,拋下所有要事四處尋找,終於在你到鎮上後發現你的行蹤。不過你也知道,他那脾氣……反正就是有什麽話都放在心裏悶不吭聲型。”
夏惟音望著滾熱茶水微微出神,過了好半晌才搖搖頭,趕走紛亂雜思。
“不提這些,還是說說他的身份吧。剛才裴堂主提到他在複國軍中的地位,是因為有什麽特別嗎?”
“特別,當然特別。”裴挽失笑,神神秘秘眨了下眼,“夏姑娘不慕榮華富貴,拒絕了晉安國太子一片衷情,這不是損失……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做不成晉安國太子妃,來做我們穎闌國皇子的最愛也一樣啊!”
夏惟音剛喝口茶,聽了裴挽的話,險些一口噴到他臉上。
“什麽鬼理論?”夏惟音本以為裴挽在逗她,剛低吼一聲,忽地茅塞頓開,難以置信道,“你是說……墨妄塵是穎闌國皇子?”
裴挽不置可否,微微眯起眼眸:“如果穎闌國沒有滅亡,的確該這麽稱呼他。不過無所謂,反正複國軍那些人都頑固認為,穎闌國還會有複興那一天,所以他還是皇子,是少主,是穎闌國皇脈的唯一繼承人。”
對於墨妄塵的身份,夏惟音有過無數種推向,唯獨不曾想過他是天子家後代。
傳說故事裏的皇子不是好吃懶做、一無是處,就是蕭君眠那樣精明強幹、溫文儒雅型,哪有他這種滿世界亂跑,還去敵國王爺家裏當謀士的?
然而轉念一想,夏惟音又很快釋然。
他畢竟不是普通的皇子,而是一個已經滅亡十餘年的國家,僅存的血脈。
“看來我是天生富貴命,遇上的人非富即貴,都是惹不起的。”自嘲笑笑,夏惟音看向裴挽,“裴堂主昨天說過,江湖人最懂得自由之可貴,那裴堂主應該能了解我不願陷入其中的心情。裴堂主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挽忽然不再說話,單手撐額,細細打量她許久,像是想把她徹底看穿。
夏惟音平淡飲茶,任由他目光探查。
許久,裴挽長舒口氣,慵懶靠進椅中:“如果我不明白,就不會把這些秘密告訴夏姑娘了。”
“那裴堂主告訴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很簡單,想多給你提供一條出路。”裴挽從衣襟裏掏出一塊玉牌,放在桌上推到夏惟音麵前,“我不知道夏姑娘對中州江湖了解多少,我想說的是,如果夏姑娘心意已決,不願顛簸在權勢傾軋之中,不妨踏入江湖走一走。裴某沒多大能耐,但在玉廷閣為夏姑娘尋得一處位置還是能辦到的。”
夏惟音拿起玉牌翻了翻,聳聳肩,退還給裴挽。
“江湖和朝廷沒什麽不同,都是為追逐功名利祿。裴堂主好意心領,這邀請就免了,我還是堅持之前打算,找個清靜之地度過餘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晉安國太子戀你,大有一副天涯海角都要將你找出來的氣勢;小塵對你癡情,也不會任由你浪跡天涯的。除了江湖,你哪還有退路?”
看著裴挽故作正經模樣,夏惟音實在嚴肅不起來,為他倒杯茶,歎息道:“裴堂主,我都這幅模樣了,你還要來踩上一腳嗎?墨妄塵折騰來折騰去,不過是為了讓我回到穎闌國,可他又沒明說我到底和穎闌國有什麽淵源……”
“夏姑娘。”裴挽突然打斷夏惟音的話,歉意笑笑,難得有了幾分認真,“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疑,這話別再對小塵說起。他喜歡你,是他親口承認的,沒有半點虛假。你這樣胡亂揣測,把他一片癡心當做算計,對他太不公平了。”
夏惟音愣住。
她很希望,這也是裴挽無數玩笑之一,然而她也明白,無論是裴挽還是墨妄塵,都不會在這件事上開玩笑。
可是墨妄塵於她而言,又該算是怎樣的存在?
他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裴堂主。”林慕染突然推門而出,迅速看了夏惟音一眼,而後彎腰附到裴挽耳邊說了些什麽。
裴挽皺下眉頭,不悅表情稍縱即逝。
“夏姑娘,外麵有些不太友好的人想要鬧事,安全起見,請你先隨慕染離開,稍後我會去追你們。”裴挽起身,從林慕染手中接過劍,又從包袱裏翻出一樣東西,鄭重其事交到夏惟音手中。
那是一隻用錦布包裹的木盒,半臂長短,樣式古樸。
“什麽東西?”夏惟音困惑道。
“小塵帶來的,讓我在適當時機交給你。”裴挽笑笑,“也許……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夏惟音沒有懷揣好奇心廢話的耐性,當機立斷打開盒子。
出乎意料,盒子裏沒有什麽傾訴肺腑之言的書信,也沒有什麽價值連城的信物,而是一樣她很熟悉東西。
是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果然是這種東西。”裴挽似乎早就料到,看著夏惟音眼含笑意,“對小塵來說,你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
夏惟音嘭地合上蓋子:“裴堂主確定不需要幫手嗎?我自覺功夫還不算太糟,不會拖後腿的。”
“不要,我一個人處理更快。”噌地抽出長劍,裴挽向林慕染遞了個眼神,“交給你了,務必把夏姑娘安全送往雲臨城,最遲半天我就會追上。”
林慕染點頭,拉住夏惟音毫不猶豫走出房間,牽了馬從後門揚長而去。
夏惟音知曉裴挽能耐,料是沒個三五十高手動他不得,因此沒有堅持留下幫忙,但心裏終歸不解。
“來的是什麽人?黃粱寨的嗎?”迎著風雪疾馳時,夏惟音文林慕染。
林慕染怪怪地看她一眼,臉上厭煩更多幾分:“都是你招惹來的。”
回想一路上遭遇,似乎除了黃粱寨外並沒有得罪其他人,而黃粱寨的山賊都是群烏合之眾,根本沒法和身為玉廷閣堂主的裴挽相提並論,是而夏惟音理所當然認為,登門找麻煩的就是黃粱寨,也無需她出手幫忙。
而事實上,裴挽要麵對的,並非如此簡單的對手。
就在林慕染帶走夏惟音不久後,有一群衣著統一、行動迅速卻無聲無息的人闖入鏢局,稍作探查,將僅剩一人的屋子團團圍住。
裴挽坐在屋內,不慌不忙端茶潤喉,而後又拿出玉簫,享受一般吹起悠揚樂曲。
外麵的人按耐不住,互相使了個眼神後踢開房門一擁而入,十幾把刀齊齊對準裴挽。
“跳梁小醜,擾人雅興。”裴挽吹奏完最後一個音符,放下玉簫淡道,“俗話說皇子不急太監急。你們太子都沒有動靜,唐太師那老龜孫就開始蹦躂了嗎?”
“夏惟音在哪裏?”對麵敵人不答反問。
“走了。”裴挽晃晃胳膊鬆了鬆筋骨,神色散漫悠閑,“回去告訴你們主子,他與夏惟音的恩怨盡早忘記吧。從今日起,夏惟音受玉廷閣庇佑,任何與她為敵的人,便是與玉廷閣為敵,與中州江湖為敵。”
話音甫落,對麵毫無耐性可言的敵人已經提到刀砍來,裴挽冷然一笑,長劍瞬息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