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腳踩進江湖路
一大早,夏惟音就被老板娘敲門聲吵醒,吃了送來的早飯後換一身新衣,將一整袋金子寄放在客棧後,悄悄從後門離開。
按照老板娘所說,黃粱寨那些人來此都會住在鎮上一位買賣人家裏,夏惟音帶好所需東西,直奔那人家而去。
五寸長的匕首,一捆麻繩,一張硬木麵具,夏惟音這一身打扮突然出現時,嚇得那些山賊險些以為見了惡鬼。
“媽的,哪來的瘋子?活膩啦?”前一天被夏惟音用金子裝個滿臉花的中年男人,此時包紮得像個兔子,見闖進門的“惡鬼”不過是個戴麵具的人,立刻張開嘴破口大罵。
夏惟音冷笑一聲,握著匕首負手踱步:“昨天我說把金子還給你們,之後各走各路,你不同意。今天我改主意了,金子我留下,而你們,必須給我滾出小鎮,再也不許回來。”
中年男人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麵前的人就是他們要找的“女賊”。
“娘娘哦,不找你你自己送上門!”身後一個長臉男人唾了一口,獰笑著抽出馬刀,“妞,昨兒個沒樂嗬著,今天爺幾個給你補上?好不?”
夏惟音不怒反笑,悠閑拎起手中麻繩,唇角勾勒起冰冷弧度,二話不說,手腕一抖,將麻繩當成鞭子甩了出去。
就在夏惟音收拾山賊的同一時間,另一夥人正匆匆向宅院行進,為首的男人精瘦卻威勢十足,口中還不停嘟嘟囔囔念叨著什麽。
“慘嘍慘嘍,這要怎麽解決嘛?死婆娘惹事,又要我擦屁股,人家小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挨罵的又是我哦!”
“哎呀我說六哥,你就別嘮叨了!”旁邊禿頭大個子不耐煩嚷嚷,“你又不是不了解四姐為人,她哪管這些啊?回來後能說實話就不錯了,你還挑什麽挑?”
精瘦男人炸了鍋似的,跳起來一個爆栗敲在禿頭頭頂:“挑挑挑,挑你個母雞哦!這幾天裴堂主要過來,讓裴堂主知道咱們又犯事害了人,割了你的耳朵下酒吃嘍!”
吵吵嚷嚷間,一行人已經到了宅院門口。
還差三步左右的時候,宅院大門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橫飛落地,同時飛出的還有兩個山賊,均是滿臉青紫躺在地上打滾哀嚎。
“嘶……”禿頭猛地停住腳步,倒吸口氣,“這是怎麽個情況?小姑娘帶打手了?”
精瘦男人警覺地豎起耳朵,少頃,皺眉搖頭:“不對,不對哦。黃粱寨十二個人,不算外麵這兩個還剩十個,但是裏麵隻有十一個人的腳步聲,明明隻有那小姑娘一個人嘛!”
禿頭更糊塗了,迷茫地半張著嘴,看看地上哀嚎的山賊,又往門口望了望。
砰……
又一聲巨響後,夏惟音拎著被打得人事不知的山賊領頭走出宅院,見到外麵還有一夥人微微驚訝,而後聳聳肩不再理會,拋起麻繩繞過樹枝,將那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倒吊在樹上,隨手丟掉麵具。
整個過程利落迅速,及至夏惟音大功告成,拍了拍手準備離開,精瘦男人才緩過神,嗖地竄過去將她攔住。
“丫頭,你可是昨天從四姐手裏買馬的人?”
夏惟音眉梢微挑:“我不知道誰是四姐。不過聽你這麽稱呼,想來你認識昨天坑了我二兩銀子還讓我替她背黑鍋的女人。怎麽,是來要金子的?”
“哎呦,誤會誤會嘍!”精瘦男人連忙擺手,不好意思道,“四姐胡鬧連累姑娘,我們昨晚才知道。喏,一大早聽人說看見姑娘一個人來了這裏,我趕緊叫上老七來幫忙,哪想到姑娘也是個練家子,根本輪不到我們出手嘛!”
聽那男子語氣誠懇,夏惟音也不好再擺出一副懷疑嘲諷之色,鬆口氣,回頭看看被打得一塌糊塗的山賊們。
“這些人,你們能幫忙處理下嗎?”
“好說!”禿頭一拍頭頂,向身後幾人招手,“來來來,把這幾隻弄去糞池裏泡一泡,然後丟出鎮外!”
精瘦男人搓搓手,賠笑道:“四姐隻說牽連個姑娘,卻沒說也是道上的人,實在對不住姑娘嘍。不如姑娘隨我們去鏢局坐坐,讓四姐當麵給姑娘道個歉。”
夏惟音本想拒絕,再轉念一想,如今自己連個落腳處都沒有,還不知道那幾塊金子能不能變成可以直接花的錢,食宿這些,能蹭就蹭吧。
為了活下去,無恥些也是沒辦法的。
同行路上,夏惟音對這些人有了個大致了解,聽完後不僅暗暗感慨,自己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地差。
精瘦男人叫劉百順,九位結義兄弟姐妹裏排行老六,有著一雙能夠聽聲辯位的敏銳耳朵;禿頭叫蔡龍,排行第七,頭硬,力大無窮,曾經一頭撞死過黃牛。
昨天欺騙夏惟音的女子叫崔靈秀,排行老四,膽大潑辣,最擅長的就是偷,隻可惜在去黃粱寨偷金子時被豬隊友坑了一把,沒等脫身就被發現,隻好背著金子搶了匹馬,一路狂奔想要逃回鎮上。
而他們結義九人,都是一個名為玉廷閣的江湖組織手下。
才惹上山賊匪幫,又結識一群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夏惟音怎麽想都覺得,自己之後的路不會太平。
到了以劉百順名義開的鏢局後,夏惟音一眼就看見前堂一邊撓頭一邊滿地亂轉的崔靈秀,果然是昨天那女子。
“四姐,人平安無事帶來了,你趕緊給人家道歉!”蔡老七嗓門大,沒進門就開始嚷嚷。
崔靈秀回頭看見夏惟音,嘴一咧,幹笑道:“妹子快進來坐,喝口茶壓壓火氣!”
與昨天相比,崔靈秀的態度判若兩人,又殷勤又客氣。
夏惟音有些不太適應,落座後喝了幾口茶,目光瞄向崔靈秀,忍不住問道:“崔姐姐今天心情好像不錯?”
“不錯什麽呀!都被他們兩個罵了一晚上……”崔靈秀隨口接話,忽然想明白夏惟音意思,臉色陡然變紅,“妹子,你這不是打我臉呢嗎?昨天我是不知道你身份,否則就算跟那幫家夥幹起來,也不可能把你給拖下水呀!”
這回輪到夏惟音發愣了:“我什麽身份?”
“嗨,你就別瞞著了。”崔靈秀眨眨眼,“官府的告示不知被誰給撕了去,不過在那之前老六就看見了,那上麵可是有你畫像的!不過啊,怎麽瞧都不如你本人好看。”
“什麽告示?黃粱寨的人找我,不是隻有白字黑字貼了上去嗎?”夏惟音愈發糊塗。
崔靈秀和劉老六、蔡老七對視一眼,笑容變成驚訝神情:“怎麽,你不知道?太子滿晉安國尋你,告示前天就傳來了,如今鎮上百姓都巴不得趕緊幫太子找到你呢!”
夏惟音倒吸口氣,暗暗慶幸自己帶著麵具去找黃粱寨山賊果然是對的,並且,之後她再出去還得繼續擋住臉才行。
崔靈秀並沒有意識到夏惟音的擔憂,爽朗大笑,拍了拍她肩膀:“好妹子,昨天的事你就大人有大量忘記吧。在太子派人來接你之前,你就住在我們鏢局裏,好吃好喝絕不差你的。”
夏惟音搖頭:“還請崔姐姐和二位大哥幫個忙,別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
“為什麽?”三人異口同聲。
“我是有不得已苦衷才離開帝都的,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安穩度日。”夏惟音苦笑,“自由這種東西,我想你們江湖人士比我更加了解,這也是我唯一追求。”
劉老六吐了吐舌頭:“還真是舍得,多少姑娘巴不得被太子看中,你倒要逃跑。”
“行了,你懂個屁!”崔靈秀瞪了劉老六一眼,回頭看夏惟音,表情變得溫和,“妹子,我們都是粗人,說不出來漂亮話,不過我答應你,隻要你不願意回去,我們絕不透露半點消息。你就在這裏安心住下吧。”
崔靈秀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說到做到,當天便在鏢局為夏惟音安排了一處住所,洗漱用度,一應俱全。
夏惟音托劉老六從小客棧取回金子,原想都還給崔靈秀,崔靈秀卻說什麽都不同意,最後一分為二,自己留下一半,另一半則作為對夏惟音的補償。
當夜,夏惟音坐在燃著火盆的溫暖臥房裏,望著桌上五根金條失神發呆。
短短幾天又發生這麽多事情,雖然不覺得累,卻也提不起興致,她總覺得心裏缺了些什麽。
同樣失魂落魄的,還有身在帝都東宮裏的某人。
“殿下又喝酒了?”寢殿門口,賀蘭闕攔住唉聲歎氣的太監低聲問道。
太監點點頭,輕聲道:“賀蘭大人想辦法勸勸殿下吧,這樣喝下去就算不醉也要傷身啊!昨個兒皇上還派人來問呢,奴才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了。”
“我會想辦法,你們隻管伺候好殿下。”
賀蘭闕走進寢殿,濃烈酒氣撲麵而來。
微微歎口氣,賀蘭闕走近臥榻,見蕭君眠閉著眼好像在睡覺,伸手想要拿過他懷裏的酒壺。
“賀蘭,還沒消息嗎?”蕭君眠突然睜開眼,那雙總是帶著柔和眼神的眸中,滿是通紅血絲。
賀蘭闕搖搖頭,固執地拿走酒壺:“殿下不能再這樣了。酗酒傷身,也會傷了百姓對殿下的期待。”
“該做的,我哪樣沒有做好?不過是閑暇時間喝幾口酒,又礙到誰了?”蕭君眠目光迷離,寂然冷笑,“一個個隻會要求我做這做那,誰為我做過什麽?”
“就算心情不好,殿下也不該因為夏惟音的事怨責旁人,更不該長時間沉迷於痛苦。如果我是殿下,會選擇忘了她,一切從新開始。”
“忘……我何嚐不想忘了她?可是我做不到。賀蘭,你不會懂的,我是在恨自己……”
蕭君眠啞笑,一把抓住賀蘭闕手腕,幾乎使盡全身力氣。
“我恨自己,為什麽在失去之後才發覺……我的心,也被她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