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帝宴風波
如往常一樣,墨妄塵從後院翻牆離開安平侯府,沒有任何人看見。
等在巷口的楚逸見他出來,默默拉開馬車門簾,裏麵正坐著一臉無聊表情的百裏。
“少主的嘴角怎麽了?”一抬頭,百裏立刻驚訝指了指墨妄塵的嘴。
墨妄塵手指撫過,一抹血色留在指尖,看著看著,無可奈何苦笑:“被咬了一口。”
“誰家的狗這麽凶,居然撲上來咬嘴?我就說啊,貓貓狗狗的不能亂養,小畜生們都凶著呢!”
駕車的楚逸回頭看上一眼,若有所思淡道:“脖子上的傷,也是她?”
“說了些過分的話,惹她生氣了。”緊了緊血跡斑斑點點的衣襟,墨妄塵笑容收斂,眉目低垂,“想要說服她並不容易,幸好她不是太討厭我,否則不會下手這麽輕。”
百裏聽著兩個人對話,露出迷茫表情:“她指誰?夏惟音?就是解了少主腰帶,讓少主一路拎著褲子回來那位?”
墨妄塵動作僵了一下,少頃,仰天長歎。
“百裏,有些事,不用記那麽牢,最好永遠別再提。”
“少主把她送到蕭君眠身邊,不怕被她出賣嗎?”楚逸開口,聲音有些低沉。
“她很聰明,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蕭君眠遠不如看上去那般純良無害。我唯一擔心的是,蕭君眠會發現她的真正身份,又或者……喜歡上她。”
“誰會喜歡這麽凶的女人啊?除非是個傻瓜。”百裏小聲嘟囔。
墨妄塵古古怪怪看他一眼,似乎暗藏著什麽憂鬱情緒。
行至偏僻街道,馬車忽然放慢速度,楚逸平靜看著前麵空無一人的道路,沉聲道:“有狗。”
“在肅親王府附近埋伏,終於要動手了嗎?”墨妄塵自言自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走吧,楚逸,去為王爺敲個警鍾。與晉安國太子的皇位之爭,也是時候拉開好戲了。”
肅親王與蕭君眠之間的恩恩怨怨,夏惟音入宮後才有所了解,不過也僅限於下人之間的議論,直到蕭君眠親口提起她才知道,叔侄二人的關係竟然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
“肅親王和父皇同為太後娘娘所生,年輕時與父皇感情極好;加上父皇病弱而我又年幼時,肅親王曾代為打理朝政多年,所以頗有些自視甚高,總覺得皇位應當由他來繼任。這些年我試著緩和關係,但肅親王並不領情,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夏惟音在侯府休養三天,再次回到東宮,看到的卻是蕭君眠手握密信,劍眉緊蹙,口中滿是對肅親王的無奈。
“肅親王那邊,有什麽狀況嗎?”想起墨妄塵是肅親王的人,夏惟音的心不由一緊,故作不經意問道。
“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隻知道肅親王麾下有很難對付的人。”
蕭君眠煩躁地揉揉額角,手中密信捏皺成一團。
“不久前有人私下密報,懷疑肅親王密謀造反,我便派了幾個人到王府附近監視。三天前,這幾個人的屍首在護城河裏被發現,滿身傷痕,死狀慘不忍睹,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肅親王自知與太子殿下對立,應該不會做得這麽明顯,會不會是其他人……”
蕭君眠搖頭:“肅親王府位置偏僻,且他的人脈並不太好,不會有旁人自找麻煩。我現在最懷疑的人,是肅親王一年前收入府中的謀士,那個人很不簡單。”
“誰?”夏惟音藏起緊張,追問道。
蕭君眠愣了一下,看看夏惟音,而後一聲輕笑:“不說也罷,反正說了你也不認識,再者,這些事情本不該對你抱怨。對了,你身體怎麽樣?沒什麽大礙嗎?”
“身子沒什麽問題,就是耳朵和眼睛要壞掉了,都是托殿下的福。”夏惟音開著玩笑,將緊張遮掩過去。
因為先前與唐婉儀衝突時蕭君眠出麵解圍,又因為入宮第一晚就留宿東宮寢殿,夏惟音和蕭君眠之間的關係被誤解得越來越深,許多無中生有的傳聞鋪天蓋地。
除了蘇雪喬外,幾乎所有新選入東宮的宮女,都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一把火燒成烤肉。
“殿下還是盡早確定太子妃人選吧,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會被那群女人生吃掉。”回想一眾宮女嫉恨眼神,夏惟音忍不住歎息。
“由著她們說去,又不能真拿你怎麽樣。有你給我做擋箭牌也好,不然弄一群女人在耳邊嘰嘰喳喳,什麽事我都別想做了。”蕭君眠放下書卷,抬頭道,“侯府那邊呢?人多嗎?”
“登門的人絡繹不絕,送的禮物已經堆到院子裏,都是托我在太子殿下麵前美言的。喏,這是名冊,名字身份,還有送的東西、說的話都記在上麵。”
蕭君眠接過名冊翻看半天,掐了掐眉心:“一群蛀蟲,隻知道阿諛奉承、見風使舵。以後有機會,這名冊上的人我會一個個收拾,誰都別想逃。”
夏惟音聳聳肩,手裏翻著書卷,眼睛悄悄瞥向蕭君眠。
年輕,俊朗,精明強幹,心懷天下……如果蕭君眠不當皇帝,那真是可惜了。
蕭君眠翻看完名冊,伸個懶腰,托著腮靜靜看向夏惟音。
“怎麽,我臉上長草了?”覺察到他視線,夏惟音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在考慮你擦什麽顏色的胭脂合適。”輕聲一笑,蕭君眠打了個響指,“明天晚上父皇大宴群臣,你替我盯著名冊上這些人舉動。衣衫首飾和胭脂水粉,稍後我會派人給你送去,記得別遲到。”
作為內侍女官,陪同太子去參加帝王宴席很正常,但夏惟音總覺得,蕭君眠的行為舉動不太合規矩,再怎麽說她不過是個低等女官,這等待遇未免高了些。
等等,他說她算是塊擋箭牌,可以避免一堆備選宮女瘋狂湧來……難不成,他是故意的?
當夏惟音想到這個可能時,人已經返回住所,麵前還堆放著一整箱胭脂水粉。
於是,更大的難題降臨了。
刀槍棍棒她都玩得來,打人踢館子樣樣能做,可是塗脂抹粉這種事,她還真就沒有任何經驗。
晉安國皇帝喜歡熱鬧,動不動就找個理由設宴款待眾臣。如今有要給太子選妃的苗頭,各家各府都多個心眼,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兒帶來赴宴,當然也包括入選宮女那一批。
夏惟音穿上蕭君眠派人送來的衣裙,又對著銅鏡笨拙裝扮一番,一大早來到設宴的捧春殿,目不斜視站到門外等待蕭君眠。
漸漸地,夏惟音感覺到不對頭。
原本距離她很近的人都躲到遠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朝她指指點點低聲議論,眼神裏帶著看熱鬧似的笑意。
夏惟音不太喜歡這種目光,索性鑽到角落裏,還沒等她站穩腳跟,忽然被人一把扯進小花園拱門之後,嘴也被緊緊捂住。
狀況突然,夏惟音來不及看清抓住她的是誰,下意識一口咬下,耳畔立刻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半慍半惱道:“你屬狗的?怎麽總咬我?”
“墨妄塵?你怎麽在這裏?”夏惟音愣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看著手掌上清晰牙印,墨妄塵皺皺眉頭,回答得模棱兩可。
夏惟音撇撇嘴,後悔剛才自己怎麽沒更用力咬。
“誰給你化的妝?跟你有仇?”一隻手捏住夏惟音臉頰,墨妄塵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抹了抹她眉梢,一片黑色螺子黛伴著紅色腮粉簌簌落下。
“自己隨便弄的,宮裏又沒認識人,我找不到誰能幫忙。”夏惟音老實承認。
墨妄塵歎口氣:“美得我都不敢多看第二眼,真委屈了你這張臉。在這裏等我,別冒死出去,小心被人當成妖怪追打。”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夏惟音本想詢問肅親王府那件事,無奈墨妄塵根本不給她機會。
離開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墨妄塵捧著幾樣胭脂水粉回來,摁著夏惟音的頭在水缸裏洗了洗,熟練地在她臉上描畫起來。
麵對麵時,墨妄塵與夏惟音相距不過咫尺,氣息均勻安寧,完全沒有令人厭惡的感覺。
偏在這種時候,夏惟音想起了與他度過的可恥夜晚。
那時,他也是這樣,居高臨下默默看著她。
寧靜中有種古怪衝動,慫恿夏惟音忽然抓住墨妄塵衣袖:“為什麽要我監視太子?肅親王想對他不利嗎?你呢?心甘情願做肅親王爪牙?”
墨妄塵停下動作,許久,才傳來淡淡一句話:“別告訴我,你喜歡上他了。”
“……你腦子裏裝了多少狗屎?”
“滿腦子想的都是你。”畫完最後一筆,墨妄塵眯起眼審視半天,得意點頭,“好多了,至少能看出人樣。時辰差不多剛好,太子很快就會過來,演好你的戲,別露餡。”
墨妄塵先一步離開小花園,夏惟音為防止外人看見多逗留片刻,對著水麵照照,漸漸熟悉的麵孔上妝容精致。
連女子妝容都如此得心應手,萬不能小瞧墨妄塵的變態,誰知道他是不是有私底下給自己塗脂抹粉的惡心癖好?
夏惟音打個寒戰,緩了緩,提著裙角走出拱門。
“呦,這不是太子殿下麵前的紅人嗎?怎麽躲到花園裏去了?剛才還看見一位公子走出去,該不會你們……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在偷男人了吧?”
夏惟音才露麵,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悠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