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北佳真不是跟他客氣,是因為她懷孕了,不敢亂喝東西,堅持道:“不用,我隻喝水。”


  “行吧。”徐一言也沒再勉強她,拿起平板後翻了幾頁,“沒純淨水,檸檬水行麽?”


  “行。”說完北佳又趕緊補充了句,“要熱的,不要冰。”


  徐一言抬眸瞧著她:“養生啊?”


  北佳點頭:“恩。”


  徐一言沉默片刻:“徐臨風怎麽就看上你了?降低擇偶標準了?”


  北佳就沒搭理他。


  徐一言搖頭歎息,沒再說話,先給她點了杯熱檸檬水,然後才給自己點了杯焦糖拿鐵,想了想,又給她點了塊抹茶蛋糕。提交訂單後,他忽然想起來了件事:“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呢。”


  “北佳。”


  徐一言:“北有佳人的北佳?”


  北佳淡淡地“恩”了一聲。


  “名字倒是個好名字。”徐一言話裏有話,北佳就沒接他的嗆,也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和他說那麽多廢話,開門見山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徐一言倒是不慌不忙:“急什麽?點的東西還沒上來呢。”


  北佳一言不發地盯著徐一言,忽然覺得自己特別蠢,怎麽就會相信了這種人渣的話?還和他坐在一起喝茶聊人生了?

  然而正當她準備起身走人的時候,一五六歲大的小男孩突然從室內跑了進來,一手端著粉紅色的小瓶子,一手舉著泡泡槍,邊跑邊用泡泡槍朝半空中吹泡泡。


  玻璃壁上纏繞著茂密藤蔓,藤蔓上吊著朵朵玫瑰,陽光從藤蔓的縫隙間灑下,一個個透明的泡泡在縷縷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芒。


  小男孩玩得不亦樂乎,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鞋帶開了,小腦袋一直朝天上仰著,也沒注意腳下的地麵,當他跑到北佳和徐一言所在的那張卡座旁邊時,一不留神踩到了散開的鞋帶,小小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猛地朝著前方的桌角傾了過去。


  玻璃桌角堅固銳利,小男孩的腦袋正對著桌角,北佳嚇得失聲驚呼,下意識地伸手去捂桌角,但她離得遠,根本來不及,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徐一言迅速伸出手擋在了桌角上,下一刻小男孩的腦袋就撞在了他的手背上。


  男孩摔得猛,整個玻璃桌都被撞得微微發顫,可想而知這一下力道有多大,但徐一言卻愣是一聲沒吭,甚至連眉頭都沒蹙一下。


  小男孩被擋了一下,沒跌倒,踉蹌兩步站直了,瓶子裏的泡泡水撒了一地,就連他肉乎乎的小手上也撒滿了泡泡水。


  小孩都心大,小男孩站穩後並沒有劫後逢生的慶幸,而是噘起了小嘴,泫然欲泣地看著手裏隻剩下半瓶的泡泡水。


  徐一言鬆開了桌角,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個小男孩:“就你這樣也是算是男子漢?半瓶泡泡水給你心疼的吧!”


  小男孩的眼圈更紅了,卻不敢哭,可憐巴巴地看著徐一言。


  徐一言還是板著臉,伸出一根手指點著玻璃桌角,凶巴巴地教育:“來,我問問你,你覺得是你頭硬還是這桌子硬?”


  小男孩癟著嘴,囔著鼻音小心翼翼地回答:“桌子。”


  徐一言瞪著眼:“知道桌子硬你還不看路?怎麽?練過鐵頭功?”


  眼看著小男孩馬上就要被訓哭了,北佳趕緊說了句:“行了你。”然後和顏悅色地看著要哭的小男孩,柔聲道,“他也是為你好,你別害怕。過來,我給你係鞋帶。”


  小孩都喜歡溫柔的小姐姐。小男孩感激地看了北佳一眼,立即朝她跑了過去。


  北佳蹲到了他麵前,幫他係好了鞋帶,然後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以後要記得看路,不能光顧著玩,不然你還會摔倒,下次就沒人救你了,你的腦袋會被磕破的,這樣的話你就不帥了。”


  小男孩點頭啊點頭,禮貌地說了句:“謝謝姐姐。”然後又怯怯地看了徐一言一眼,迅速說了句:“謝謝叔叔。”然後就飛一般的跑走了。


  徐一言還沒反應過來呢,小男孩就已經跑回室內找他媽了。


  “他剛才喊我什麽?”徐一言難以置信又氣急敗壞,“叔叔?!”


  北佳沒忍住笑了,幸災樂禍:“你比人家大那麽多歲呢,喊你叔叔怎麽了?”


  徐一言:“我艸他憑什麽喊你姐姐喊我叔叔?我看起來比你大麽?”


  北佳:“可能是因為你長得著急吧。”


  徐一言:“屁!因為你穿得土,小孩就喜歡穿得土的,他們覺得穿得土才是年輕。”


  北佳滿不在意:“隨你便吧,反正人家沒喊我阿姨。”


  徐一言沉默片刻:“……我發現我看錯你了,你這妞並不是個老實人。”


  北佳反唇相譏:“我也發現我看錯你了,你也沒我想的那麽壞。”


  徐一言:“就因為我剛才伸手擋了一下?”


  “不光是因為這個,你還知道教育他,你也沒讓他看你的手心。那一下撞得不輕吧?”北佳看著他說道,“幹嘛非要把自己裝成一個大壞蛋?嚇唬誰呀?”


  徐一言不置可否,翹起了二郎腿,隨意往後一靠,兩隻胳膊肘搭在沙發後背上,二大爺似的看著北佳:“小姑娘,這就是你天真了吧,好人也會幹壞事,壞人也能幹好事,我剛才擋那一下隻是為了提升我在你心裏的好感度,讓你相信我接下來說的話都是真的。”


  北佳:“那你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坦蕩的壞蛋。”


  “我活得一向坦蕩。”


  徐一言話音剛落,服務員就端著托盤過來了,把他們點的餐放下後,說了句:“兩位點的餐已經上齊了。”然後就離開了。


  徐一言把檸檬水和綠色的抹茶蛋糕推向了北佳,依舊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吃吧,小傻子,生活沒點綠,人生沒新意。”


  北佳:“……”她要收回剛才那句“你不是壞蛋”的話。


  徐一言笑著喝了口咖啡:“你也別多想,我跟你說這話就是為了應景,和林柏悅沒關係。”


  北佳的臉色瞬間沉下了來:“有話你就直說。”


  “行吧。”徐一言這次真的沒再說廢話,“徐臨風當年上高中的時候就被保送巴黎美院了,但後來沒去,因為他把這個名額讓給林柏悅了。”


  北佳神色一僵,震驚而錯愕:“你說什麽?”


  徐一言重申:“他把去巴黎美院的保送名額讓給了林柏悅。”


  北佳呆若木雞地看著徐一言,腦子裏一片混亂。


  他把保送名額讓給了林柏悅,他讓她先去了巴黎,然後再去找她麽?


  這就是他申請巴黎美院研究生的理由?為了去找林柏悅?


  北佳還未回神,徐一言再次給了她一記重擊:“徐臨風已經見過林柏悅了你知道麽?”


  她不知道……


  北佳深吸了一口氣:“什麽、什麽時候?”


  “上個月,法國一高檔畫廊老板來西輔和他談以後的合作,林柏悅就是畫廊老板的助理。”言及至此,徐一言還特意補充了句,“他們談的是是徐臨風以後去法國發展的合作。”


  空氣像是凝固了,北佳再次有了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法國,畫廊老板,林柏悅,合作……他不僅要去巴黎上學,以後還要留在巴黎發展,並且已經和林柏悅見麵了。


  她什麽都不知道,他一直在隱瞞她這件事。


  他為什麽要瞞著她?因為在騙她麽?北佳不想這麽去揣測徐臨風,而且她還不知道徐一言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說,她很抵觸徐一言說的話,所以一意孤行地認為他是在騙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你騙我。”北佳拚命地壓抑著心頭即將崩潰的情緒,冷冷地看著徐一言,接連說了兩遍,“你騙我。”


  徐一言不屑一笑:“騙你對我有好處?”


  北佳:“因為你恨徐臨風。”


  “所以我騙你?”徐一言笑了,“我恨徐臨風,所以去騙你,這什麽邏輯?行,就算是我想通過騙你這種手段讓徐臨風不痛快,但徐臨風根本不喜歡你,你聽了我說的話之後會去跟他鬧,他能在乎麽?”


  北佳啞口無言,她根本沒辦法反駁徐一言,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徐臨風到底喜不喜歡她。


  “他都要去巴黎了,去找林柏悅雙宿雙飛,我要是想讓他不痛快,也應該去騙林柏悅啊,騙你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跟你說這些純屬是不想讓你被他騙。”徐一言道,“剛才就跟你說了,好人能幹壞事,壞人也能幹好事,我確實是個混蛋,但徐臨風比我還混蛋,所以我決定幹次好事,救你一把。”


  北佳距離崩潰隻有一步之遙,手臂一直在控製不住地發顫,深吸了一口氣,她用盡最後的冷靜看著徐一言:“我憑什麽相信你?”


  徐一言滿不在意,輕輕啟唇:“我也沒讓你相信我,徐臨風到底見沒見過林柏悅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第40章


  一杯檸檬水一口沒喝,蛋糕也一口沒吃,北佳直接起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因為很怕徐一言會繼續說出一些令她無法接受的事情,她真的已經快崩潰了。


  徐一言也沒攔她,隻不過在她臨走前問了句:“對了,你會畫畫麽?”


  北佳的動作一僵,緩緩地搖了搖頭。


  徐一言搖頭輕笑,語氣中盡是詫異與意外:“徐臨風怎麽就看上你了?”


  北佳默然不語,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內心茫然不安,她覺得自己不會畫畫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可恥到令她抬不起頭。


  徐一言輕歎了口氣:“徐臨風很優秀,連我都承認他是個天才,喜歡他的女人多了去了,說句你不愛聽的,這些女人中有比你漂亮的,更有和他誌同道合熱愛藝術的,他有很多選擇,所以他憑什麽看上你了?”


  北佳再次有了股窒息感,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氣。徐一言的這句話就像是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崩潰來的猝不及防,如同大壩決堤後洪水宣泄,勢不可擋得衝垮了她的情緒,自卑與怯懦的心理再次浮上了心頭。


  對啊,他憑什麽看上她了?他喜歡的應該是和他一樣優秀的女人,比如林柏悅,巴黎美院的保送生,和他有著相同的興趣愛好,兩個人誌同道合,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從一開始她就明白這個道理,怎麽這才過了兩個月她就忘了?他是徐臨風呀,是天才,是耀眼的明星,怎麽就會看上她了?


  那天晚上她隻是想跟他表個白,然而後來的一切全都不在她的控製之中,就像是一趟失控的列車,衝出了原有的軌道,慣性使然不停地往前衝刺,但最終它會停下來,並重新回歸自己原本的軌道。


  這兩個月以來發生的事全部是酒後失控的例外,她早該清醒了。


  她竟然真的會認為徐臨風會愛上她,甚至還以為他會娶她……挺可笑的。


  忽然間,北佳很想哭,但是卻硬是咬牙忍著沒哭,因為她不想讓徐一言看笑話,而且她的心頭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徐一言是在騙她,所以她沒有再和徐一言說一句話,快步離開了玫瑰房。


  一走出水吧,她就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徐臨風。


  徐臨風的腳步匆忙,神色焦急,眉頭一直緊蹙著,邊走還邊左顧右盼,顯然是在找人。


  大約四十分鍾前,交流會開始,先是兩位省領導的發言,徐臨風第三位上台,他一上台就先看向了第三排中間的位置,那裏是他給北佳安排的座位,但當他上台的時候,那個位置上卻空空如也。


  整個演講的過程中他一直心神不寧,不停地掃視全場,尋找她的身影,但卻徒勞,演講結束後他立即走下了講台,給她打了個電話,但卻無人接聽,於是他開始在三樓的大廳內一排排的尋找北佳。


  大廳裏沒有找到,他心急如焚,又給她打了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於是他開始在偌大的美術館裏找人,一層又一層,一個展廳接一個展廳,期間還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但卻沒有一通電話打通了,就在他快要急瘋的時候,終於在五樓的水吧門口找到了她。


  看到北佳之後徐臨風長舒了口氣,同時快步朝她走了過來:“你怎麽來這裏了?為什麽不接電話?”


  交流會開始之前北佳把手機關了靜音,後來去上廁所卻忘了這件事,但她並沒有和徐臨風解釋那麽多,低著頭回了句:“渴了。”


  徐臨風察覺出了她情緒中的低落,不放心地詢問:“怎麽了?”


  北佳啟唇,卻欲言又止,想立刻知道他到底見沒見過林柏悅,但卻問不出口,因為沒勇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問,最終隻回了個:“沒怎麽。”


  徐臨風並不相信她的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徐一言從水吧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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