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夢入西廂
潘夢知十分訝異。
高景之則是滿臉的諷刺。
康蘇圖神色之間也不乏嘲諷,他道:“趙明他們去吳家拿人的時候,吳家的人已經對馮素珍以及那兩個丫頭用過私刑,若不是趙明麻利,那馮素珍恐怕要丟掉半條命。”
潘夢知眉頭微微皺起,按說吳家喪子之痛,行事有些出格也是可以理解,但是···,馮素珍還是他吳家明媒正娶的嫡妻,對正妻用刑,這也太離譜了些。
潘夢知問道:“那如今那馮素珍如何了?”
康蘇圖道:“就那樣,吳家私自給她用了拶刑,十根手指全都廢了,好在她弟弟上下打點,雖然馮素珍尚在獄中,但有那倆丫頭照顧著,還不算太差。”
拶刑,就是將木棍中穿洞以線連之,將受刑人的手指放入木棍中間,然後在兩邊用力收緊繩子。
十指連心,拶刑不僅能使人手指殘廢,還會教人痛不欲生。
這是拷打重刑犯人用的刑法啊!
潘夢知盯著自己撫在琴弦上的十根手指,一下子就覺得有些痛。
她失聲道:“吳家瘋了麽!就算真的是馮素珍殺嬰,他們動用私刑也是違法的啊!”
高景之慍怒,卻也還是解釋道:“吳家沒瘋,隻不過他們占理,這種事情沒辦法認真去計較。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洗刷馮素珍的冤屈。”
康蘇圖冷笑道:“潘夢知,你把這個世界想的也太美好了點,還說什麽‘違法’,違法的事情多了,難道我們要一件一件去管嗎?這件事情,就連馮家他們自己都給馮素珍出不了頭,我們能有什麽辦法?要怪,就怪馮素珍她自己嫁錯了人,就怪她自己生不出孩子。”
“你···!”潘夢知被氣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你你你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算了!我不同你理論,”潘夢知拿起一旁的冪籬對高景之道:“我們去刑部大牢一趟吧,我們先去見一下馮素珍,仔細了解一下案發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高景之拿眼去瞧康蘇圖,這件案子是落在康蘇圖手裏的,終究還是要他出手才最為名正言順。
潘夢知見狀問道:“康大人,能否有勞?”
康蘇圖無奈的歎道:“行吧,我陪你去,真是沒想到,我居然也有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一天。”
三人說著話下樓,路過三樓時還碰見迦琳,潘夢知注意到,這次迦琳居然沒有向往常那樣朝著高景之拋媚眼,真是奇了。
三人分別騎著三匹馬,不消一刻就來到刑部大牢。
這還是潘夢知第一次來到這關滿了重刑犯的刑部大牢。
康蘇圖帶領二人進去,一開門就有一副潮氣混著熱浪撲麵而來。
熏潘夢知幾欲作嘔。
她不得不用帕子抵在自己的筆尖,可是那股嗆人的味道還是熏的她突突的腦仁兒疼。
一路上有不少犯人喊冤,還有一些亡命徒在見到有戴著冪籬的小娘子進來之後滿嘴的汙言穢語。
獄卒嗬斥反而引得他們愈加興奮。
潘夢知隔著冪籬都被那些人嚇得不輕。
她毫不懷疑,若是沒有這牢固的柵欄隔著,那些人一定會第一時間撲上來把她撕成碎片。
這裏簡直是人家煉獄。
康蘇圖與高景之則是見怪不怪。
好在隔著冪籬,無人察覺到潘夢知的緊張,等她平靜下來之後,關押馮素珍的地方也到了。
康蘇圖帶著二人七拐八拐來到關押女囚的牢房,在南向的一處牢房裏,關著三個人。
與其他牢房的肮髒與卑賤不同,這處牢房還仔細的被人清理過,至少看上去,不是那樣的不堪。
牢房裏關著的那三個人也與眾不同,尤其是坐在中間的那一人,破敗的囚衣不能掩蓋她渾身的風華,肮髒的牢獄,也並沒有使她顯得狼狽。
隻是這人此時的神情十分哀寂,垂頭坐在那裏,不言也不語。
若再看的仔細些,就能看見這人的十根手指都被紗布給緊緊的包裹著,有些紗布下麵,甚至還隱隱滲出鮮血。
那人肯定就是馮素珍。
另外的兩名丫頭見到有人來,眼神瑟縮幾下,待看清楚為首的潘夢知是個帶著冪籬的女人之後,神情又安定下來。
潘夢知走到她們的牢房前,那兩名丫頭上下打量潘夢知。
馮素珍得思緒好像已經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對幾人的到來完全不做反應。
高景之蹲下身子去,低低叫了一聲:“馮姐姐。”
馮素珍的眼神閃爍幾下,她無力的撇了一眼高景之,還是一動不動。
詩語書卉是認識高景之的,見狀驚喜的爬過來,哭訴道:“高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沒有殺人,她真的沒有殺人!”
高景之道:“我相信她不會殺人,今日我來就是幫你們的,這位是織夢人夢姑娘,你們把案發那天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回憶一遍,事無巨細,都講出來。”
詩語書卉講述的案發過程與康蘇圖先前說過的供詞並無不同,這著實是有些難辦。
自始至終馮素珍都跟個局外人一般,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打算。
潘夢知悄悄與康蘇圖耳語幾句,康蘇圖皺眉瞅她,潘夢知雙手合十做哀求狀,康蘇圖隻好無奈的點點頭。
潘夢知把冪籬摘了,康蘇圖歎著氣把牢門打開。
潘夢知走進牢房裏,詩語書卉麵上驚疑不定。
高景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潘夢知徑直走到馮素珍跟前,跪坐在地上。
眼前突然坐下一個人,馮素珍依舊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潘夢知斟酌一下,決定還是叫她馮姑娘比較好。
“馮姑娘,馮姑娘?”潘夢知低低地喚她,馮素珍仍舊不為所動。
這副模樣像極了沈薇秀被燒傷之後的那副絕望,潘夢知仿佛也看到了沈薇秀那張明豔卻哀傷的臉。
都是可憐的女孩子。
“她這副樣子多久了?”潘夢知回頭問詩語與書卉。
“自從受過拶刑之後就這樣了。”其中一個答道。
拶刑雖重,但瞧著馮素珍這副模樣,顯然受傷是在心不在身。
潘夢知取出塔香點燃,馮素珍那哀寂的眼神在嫋嫋香煙中變得逐漸模糊。
她無聲的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在潘夢知的肩上。
詩語與書卉見狀慌忙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噓!”潘夢知食指抵在唇邊,“不要吵醒她。”
本來就光線昏暗的牢房之中,潘夢知被籠罩在塔香的煙霧裏,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會憑空消失的精魅。
馮素珍怕在潘夢知的肩頭失去意識,眾人都在潘夢知織造的奇異氣氛之中不敢出聲。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又仿佛隻是過去了短短一瞬。
馮素珍從沉睡中醒來,覺得十根手指隱隱作痛。
“嘶——”她不由得疼的直抽氣。
潘夢知平靜的打開馮素珍手指上的紗布,仔仔細細的給她上藥。
馮素珍打量著眼前這命如同精魅的女子,恍若自己尚在夢中。
“你叫什麽名字?”馮素珍問道。
“潘夢知。”潘夢知低低地答。
“是吳郎遣你來的嗎?”馮素珍又問。
“不是。”潘夢知否認的幹脆。
馮素珍的神情震了一下。
那悲慘的樣子,幾乎是見者流淚。
但是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早一點戳破比較好,對自己對別人都好。
潘夢知輕輕的給她包裹起紗布,歎道:“你又何必繼續抱著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呢?所謂的吳郎已經再也不是你的良人,看看你的手,就是他下令用的拶刑啊!”
馮素珍十分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中落下來,砸到潘夢知的手背上。
潘夢知無聲的看著她哭,就是要哭出來才好。
馮素珍閉上眼睛,表情憔悴而悲痛,“對,是他下令夾的,···是他讓人夾的。”
高景之不忍的背過身去,康蘇圖吸了吸鼻子。
馮素珍問潘夢知:“夢姑娘,你相信嗎?”
“信 ,為什麽不信。”潘夢知的語氣,平靜到近乎殘忍。
馮素珍哭的更痛,嘶聲道:“他怎麽舍得?他如何就舍得!”
瘋瘋癲癲,如癡如狂。
潘夢知完全明了她在問什麽。
馮素珍問的是,吳厚翰怎麽舍得對她用刑。
至高之名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她一廂情願的認為吳厚翰真的很愛她,卻沒想到隻是一個引子,吳厚翰就能瞬間翻臉無情。
潘夢知冷眼瞧著她,馮素珍大哭不已,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詩語書卉見狀哭喊著“小姐!”就要撲過來,卻被潘夢知一個眼神給製止。
一口血吐在地上,馮素珍軟趴趴的倒在潘夢知身上。
潘夢知用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這才開口道:“你們不必害怕,她這是積鬱在心,吐出來就好了,馮姑娘重傷在心不在身,你們兩個丫頭好好照顧她,讓她看開些。”
詩語書卉這才上前來接過馮素珍,潘夢知麵無表情的走出牢房向大門外走去。
康蘇圖見狀立即跟上。
高景之則是又安慰了馮素珍片刻,囑咐兩名丫頭一定要照顧好她家小姐,這才走出刑部大牢。
大牢門口,康蘇圖與潘夢知已經在等。
康蘇圖問潘夢知:“夢姑娘,在下一直有一個疑惑,敢問夢姑娘的織夢之術是哪裏學的?竟如此神奇。”
潘夢知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