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出其不意
昱嶺關的黑夜很冷很冷。
一場十年難遇的倒春寒將已經抽芽的青青草尖覆蓋在深厚的白雪之下。
馬蹄踏在厚厚的白雪之上,在寂靜的夜裏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大雪掩蓋了鮮嫩的草芽,馬兒沒有飯吃,氣的直打響鼻。
“籲——籲——”溫靜華溫柔的撫摸著座下的馬鬃,“乖,再堅持一會兒,等咱們打了勝仗,我天天翻雪地給你找飯吃。”
像是感受到了溫靜華的安撫,馬兒不再焦躁,乖乖行起路來。
兩千人的隊伍沒有任何人聲,隻有馬蹄將雪壓實的咯吱聲。
溫靜華有些不安,她覺得,在自己的視線所不能穿透的黑暗之處,有人在悄悄打量他們。
她回頭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什麽可疑之處都沒能抓到。
溫靜華再次猛的回頭,她幾乎看到了暗處有一晃而過的人影。
她立即鬆弦射去,箭簇瞬間便釘在那團黑影之上。
溫靜華打馬過來,卻發現被射中的根本不是什麽人影,而是一顆長得姿態妖嬈的鬆柏。
“將軍?”
“無事,是我看錯了。”
軍隊繼續悄悄前進。
待軍隊走得遠了,鬆柏之後卻有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呼,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你小點聲!郡主可警惕的很!”另一人一臉劫後餘生的歎道。
“嘿嘿,沒想到是郡主來救咱們將軍。”
“別發笑了,一切按計劃行事···”
起風了。
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雪花,打在臉上生疼。
風雪掩蓋了一切細微聲響,溫靜華帶領軍隊潛行,再也不怕馬蹄發出的咯吱聲。
前麵就是葫蘆穀口,溫靜華已經能借著月色打量到,那裏黑壓壓的駐紮著許多人。
“停下來!”溫靜華壓低了聲音道。
雖然距離他們還有一裏地,溫靜華的心口卻已經撲通撲通響個不停。
以拓跋堅的心性,他必然是要親眼看著楚淩恒被自己困死,因此他必然在前麵那一群黑壓壓的人影裏。
看那人影的規模,至少五千餘人。
再回頭看看跟隨自己接連數夜奔襲而來的兩千輕騎,溫靜華的心裏就像有一塊大石頭,猛的壓下去。
此刻如果直接帶人衝過去,那無異於以卵擊石。
自己背後這兩千青年都是爹生父母養,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裏人,溫靜華絕不能帶他們冒險。
可楚淩恒又不能不救。
溫靜華苦惱的低下頭。
她看到自己亮閃閃的銀紅鎧甲,心裏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可以扮做楚淩恒。
北氏營帳這邊,葫蘆口的北風遠比別處更猛更冷。
饒是吹慣了風沙的北氏戰士,也不得不裹緊了身上的皮裘。
“裏麵那個梁人也不知死透了沒有,要我說,咱們直接攻進去,砍他丫的!”一名年輕的北氏士兵抱怨道。
“少吹牛了!咱們在他手裏吃的苦頭還少麽?大梁戰神呢!我看太子殿下是想等人死透了,才肯進去收屍。”旁邊一名有些年紀的士兵道。
“磨磨唧唧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怕了?”
“放你娘的屁!”年老的士兵看向年輕士兵的背後,趕緊示意他不要說話。
年輕士兵見狀不解的回過頭來,然後便瞧見一雙冷血動物一般的豎瞳。
“太···太子殿下!”
年輕士兵慌的跪倒在地,巨大的恐懼讓他連求饒的字都吐不出來了。
拓跋堅麵無表情的走過去,甚至都沒垂眸看他一眼。
士兵撿回一條命,低頭看看自己,卻發覺已經嚇得尿了褲子。
“嘿···我真是丟人···”他朝老士兵自嘲。
可他自嘲的話還沒說到一半,頭顱便飛了出去。
月光之下,拓跋堅的彎刀如同閃電一般回到刀鞘,“真是聒噪。”
老士兵嚇得涕泗橫流,呆若木雞。
拓跋堅無趣的搖搖頭。
突然,穀口近處傳來突兀的馬蹄聲。
拓跋堅眯眼去看,發現雪地之中奔跑著一襲銀紅鎧甲。
“楚淩恒?”拓跋堅原本散漫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厲,“他怎麽逃出來的!”
說著,他打了一個呼哨,飛快的翻身上馬,“給我追!”
寂靜的峽穀之外,瞬間響起馬蹄聲與呼和聲交雜的轟鳴。
溫靜華駕馬奔逃,心裏卻止不住的罵道:“北氏人都是什麽腦子!積雪如此厚重,他們這樣呼喊,就不怕再次引發雪崩嗎!”
烏鴉嘴開光一般,溫靜華沒跑出去多遠,就聽到山巔上傳來隆隆雪崩聲。
溫靜華害怕被北氏人追上,更害怕被積雪掩埋,騎著馬沒命的逃。
背後射來的冷箭擦著溫靜華的麵頰劃過,北氏人自己都快被埋了,竟還忘不了追殺她。
雪崩的規模不大,卻恰好掩埋了守住葫蘆口的那群人。
溫靜華回頭看見,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活該!叫你們瞎喊!”
溫靜華笑的得意,卻催馬跑的更快。
她在黑夜之中拚命的逃,直到逃到再也逃不動、逃的再也望不見葫蘆口,這才選了一個順眼的地方,緩緩停住馬蹄。
後方追趕上來的北氏人立即將她團團圍住。
溫靜華坐在馬背上,卻一點不見驚惶之色,反而不慌不忙朝夜空之中拋出一枚燃燒的響箭。
遠處,隱藏在暗處的兩千輕騎瞧見信號,立即便向葫蘆口衝去。
葫蘆口原本規模龐大的的北氏士兵被拓跋堅帶走一波,又被積雪掩埋一部分,剩下的不過是散兵遊勇,很快便被大梁騎兵控製住。
拓跋堅盯著夜空中消失的響箭,原本遊獵一般戲謔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調虎離山···”他玩味的揚起下巴,“倒是個不怕死的。”
他已經識破眼前的人不是楚淩恒,隻不過他自信楚淩恒早就被自己困死在雪中,因此雖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心裏也沒有任何憤懣的情緒。
相反,他覺得欣賞眼前這人毫無希望的垂死掙紮,會十分有趣。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拓跋堅對將死之人不感興趣,隻是眼前這人麵對即將到來的死亡,表現的太過淡定,勾起了他一絲絲的好奇。
溫靜華抽出腰間的長劍,並不說話。
“哦?”拓跋堅眉毛微挑,“是想要抵抗到死了?”
他笑了起來,揮揮手,對背後的將士道:“斬下他的頭顱,孤賞賜黃金百兩!”
身後黑壓壓的將士聞言,紛紛餓狼一般朝溫靜華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