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間相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蘇醒的少女
“真正讓人絕望的不是恐懼，而是失去。”
安迷修靜靜地看著那渾身劇烈顫抖的辰鳴，他同樣看見了辰鳴在幻境魔法中看見的，因為辰鳴看到的那些，就是他想讓辰鳴看到的。
一次次的蘇醒，又一次次的淪陷，就像是一則則小故事，不間斷地將辰鳴越拽越深，讓他在莎綺羅死去的痛苦中無力地掙紮。
一瞬間，仿佛過了一百年，辰鳴的手終於輕輕地動了一下，一口鮮血從嘴裏噴湧而出，整個人像是失去了一切，無神地坐在了地上。
“你以後要麵對的，比你現在經曆的這些要痛苦一萬倍。”
安迷修開口說道，“你還是選擇和她在一起嗎？”
“你……都知道了……還問？”
那布滿血絲的眼瞳中透著一絲一縷的怨毒，“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從我身邊奪走，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麵對辰鳴的質問，安迷修並未生氣，反而問道，“現在，你記得起，看得清她的容貌了嗎？”
辰鳴怔怔出神，隨後仿佛是明白了什麽，他的眼中血絲退去，腦海裏，原本有些朦朧的，關於莎綺羅的記憶依然變得清晰，他對莎綺羅的那些極為淺薄的恐懼，在這一刻全部消退。
“你對莎綺羅的愛，是你擊敗恐懼的最好武器。”
安迷修繞過他的身邊，對著那主殿走去，“出行在即，我不放心讓她跟在一個連自己的內心都無法看清的人身邊，所以，我幫你將心看清。”
走到殿宇的門口，他停下了腳步，轉身麵對辰鳴，“我，包括地獄中所有的生命，對她都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所以沒有人能夠記清她的容貌，即便是一直輔佐著她的我，也無法看到她真正的模樣，於她而言，你就像是一把開啟新世界大門的鑰匙，讓她不由自主地掌握，但她太強大了，強大到甚至她一不小心，就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失去了你，如果你不想讓自己忘記她，那就不要再對她產生恐懼，因為不是每一次，你都有重新抹去恐懼的勇氣。”
“老好人的安迷修。”
辰鳴輕輕一笑，道，“請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她變得模糊不清了，比起恐懼，失去她才讓我覺得更加絕望。”
安迷修麵露微笑，道，“還有，不要再欺負摩耶了，因為下一次，我不敢保證我還能不能這樣地心平氣和。”
“心平氣和？”
辰鳴挑了挑眉，他可感覺不到安迷修的半點心平氣和，但依舊點頭道，“我知道了。”
……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出於心中的愧疚，辰鳴這幾天一直居住在騎士殿中，風平浪靜地調查著前往人間地一些相關資料。
而就在這樣的不算忙碌的日常中，一則來自夏彌的通知，卻讓他久違地放鬆了身心。
“過了這麽久，你終於醒了嗎？”
看著手中有些潦草的字體，辰鳴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讓我等了這麽久，你還舍得醒來啊？”
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騎士殿廣場的邊緣，他沒有絲毫停留，直接從前殿離開，回到了絕望之殿中。
作為他旅途最後一站的見證者，雪蕾的死亡，對辰鳴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打擊，在雪蕾的身上，他看到了很多與自己相同的地方，那是漫無邊際的絕望。
神造生命的致命缺陷，讓她注定以悲劇收場，辰鳴想要改變她的命運，將她從深淵裏拯救出來，卻在這之前，她變成了怪物。
按照地精老者的訴求，他殺死了雪蕾，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千刀萬剮一樣地疼痛，那是他當做朋友的人啊。
地精老者並不希望看到雪蕾的靈魂被深淵吞噬，所以拜托了辰鳴，而辰鳴自己，也在某一方麵，與老者達成了共識，所以她殺她，無可厚非，卻仍舊抹不去心中的那份愧疚感。
魔法陣的閃動之下，他來到了主殿，他可以感受到那股從宅子裏某個角落散發出來的生命氣息，心中的歡喜毫不加以掩飾。
“她人呢？”
雖然早已知曉少女所在，但辰鳴依舊明知故問地說道。
“少爺，雪蕾小姐正在您的房間裏。”
夏彌彎身行禮，問道，“需要屬下去通知一下麽？”
“不用，我自己進去就可以。”
辰鳴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殿宇內走去。
此時的殿宇中並沒有什麽人，一切在黃昏夕陽之下，是那麽沉靜，辰鳴一直期待著雪蕾的蘇醒，可真正地蘇醒了，卻又有些膽怯於見麵。
走過回廊階梯來到了二樓，那屬於自己的房間，辰鳴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推開了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那被斜陽染紅的房間裏，一位矮小的少女，靜靜地站在椅子上，趴在窗口向下眺望。
“雪……”
辰鳴張了張口，發音十分沙啞，一時之間，他竟然有些哽咽了。
殺伐果斷的辰鳴，絕不是那種受困於感情的一類人，但是對他的朋友來說，他一直是最為柔軟脆弱的那個。
最終，他沒有叫出雪蕾的名字，甚至沒有膽子踏前半步，一切仿佛都止步於此，但一切，又仿佛不止於此。
那眺望遠方的少女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她轉過身，看見了那眼眶通紅的青年，一抹驚訝與喜悅湧上了她的臉頰，她認出了辰鳴。
少女跳下椅子，小跑到辰鳴的麵前，張牙舞爪地咿呀咿呀地說著什麽。
像是因為死去太久，她忘記了怎麽發音了一樣，但奇怪的是，辰鳴卻能夠聽懂她在說什麽。
少女的小臉因為焦急而顯得有些紅撲撲的，先前與夏彌他們，也是這樣，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她害怕就連辰鳴也聽不懂。
“不用著急，慢慢來。”
青年沙啞地開口，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微笑道，“以後的你，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恢複說話的能力，也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看那外麵的絢爛，星空，魔法，都市，城池，這裏的一切，你都可以攬入眼中……”
不用著急……
輕輕的一句話，仿佛抹去了少女初來這個陌生世界的慌張，仿佛撫平了被陌生人環繞著的緊張，漸漸的，雪蕾的小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辰……鳴！”
短短的兩個字，卻用盡了她的力氣，她笑得很開心，而同樣的，辰鳴也笑得很燦爛。
他低頭應道，“嗯，我在。”
……
或許是因為剛剛適應了身體的緣故，雪蕾並沒有辦法長時間地醒著，與辰鳴的見麵，讓她心中的不安拂去，漸漸的，她睡了過去。
替她蓋好被子，辰鳴就悄悄退出了房間，來到了下麵的客廳。
“第一天蘇醒，那位地精小女孩，還需要慢慢適應新的身體才能自由活動。”
沙發上，安迷修靜靜地坐在那裏，“隻是遺憾的是，你卻沒有辦法等到她徹底恢複。”
“我知道。”
辰鳴坐在了他的對麵，他看起來很高興，“後天，就是我前往人間的日子。”
“嗯。”
安迷修點了點頭，道，“摩耶剛剛完成進階，魔力還需要穩固，她這次就不陪你去了，而且有莎綺羅在，誰陪著都不合適。”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和莎綺羅的，你放心。”
辰鳴微笑道，“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間反而會比地獄安全許多。”
“但願如此吧。”
安迷修也笑了笑，隨即說道，“對了，考慮到這次任務的特殊性，騎士殿官方發布的任務上，並沒有時間上的限製，但是我還是希望，不論成功與否，你們都要盡快回來，至於原因，你比我清楚。”
“嗯。”
沉默地點了點頭，一會兒，辰鳴才開口，“這次我需要附身在什麽人身上嗎？需要的話，最好還是把他的生平信息給我，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樣迷迷糊糊的。”
“這次前往的地方並不在你曾經的生活圈內，所以不需要擔心身份的問題。”
安迷修說道，“具體的情況，明天去趟騎士殿，萊斯會和你細說的。”
“我知道了。”
辰鳴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你說如果我偷偷的從這裏離開前往人間，莎綺羅會不會很生氣？”
這話一出口，辰鳴就感覺到那來自安迷修身體，乃至魔力的顫栗，他起身來到辰鳴的身邊，伸手按在後者的肩膀上，鄭重說道，“千萬不要嚐試這樣做，她是無所不能的，惹怒她，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隻是開個玩笑，不至於吧？”
辰鳴也感覺到安迷修的那股濃濃的恐懼，輕輕掙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我不會再讓她不高興，這不是跟你保證，這是我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目送著辰鳴離去，安迷修像是鬆了口氣一般，辰鳴自己或許沒有感覺，但他卻清晰地感覺到當辰鳴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自己身上驟然加諸的壓力，有多麽恐怖。
“隻要她想，摧毀一層地獄，都隻是眨眼的事情……”
安迷修身後發涼，低聲呢喃，“無畏恐怖者，也是無謂無知者……”
……
自己的房間被剛剛醒來的雪蕾“霸占”，有些賴床的辰鳴隻好回到了騎士殿中。
夜晚的騎士殿星空，總歸是比絕望之殿那汙濁的紅色好看許多，無法入眠的辰鳴，在一群惡魔費解的目光中，直挺挺地躺在了廣場的樓梯上，獨自欣賞著那片星河。
“等這次回來，我就帶著雪蕾去世界各地轉一轉，以我現在的實力，即便離開了這一層地獄，最少也能夠保護好自己了。”
淡淡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辰鳴微微眯起雙眼，感受著魔宮之中並不存在的微風吹拂。
“好懂得享受的少年啊。”
這時，他的身邊突兀地出現了一道青年身影，聽這聲音，辰鳴就知道是誰，他沒有睜眼，隻是輕聲問道，“裏昂王爵今天怎麽有空來到這裏？帝國的公事還不夠王爵忙碌的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
裏昂得意一笑，道，“其實越是身居高位的人，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就越少，越簡單，忙碌這兩個詞，和我們這樣的人八竿子打不著，要是說出來，要麽就是敷衍，要麽就是應酬。”
“您的這份直率，我倒是不討厭。”
辰鳴微微一笑，道，“我剛剛來到地獄的時候，你們吸血鬼的陣營就和我針鋒相對，甚至有好些次數險些把我格殺，我殺萊利他們，也是因為他們先行招惹，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很討厭吸血鬼。”
“嗯……這樣的確欠扁。”
裏昂想了想，輕笑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啊，依舊很討厭吸血鬼。”
辰鳴睜開眼，坐起身來，說道，“但不討厭像王爵這樣的吸血鬼。”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裏昂也坐起身來，笑著道，“等你調查回來，我想請你去永夜帝國做客。”
“隻要不介意我帶上幾個朋友。”
辰鳴起身行禮，道，“我很榮幸可以前往參觀。”
裏昂愣了愣，搖頭失笑道，“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滑頭，既然如此，我就在永夜帝國的不夜城等待你和你的朋友大駕光臨。”
說完，他化作蝙蝠飄散開來。
“究竟誰才是滑頭？”
辰鳴晃了晃腦袋，轉身向殿宇中走去。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很奇怪一件事情，那就是為什麽永夜帝國的貴族們對自己會是這麽的執著？
起先，他以為是因為自己作為絕望的後繼者，受到敵對陣營的關注，並不奇怪，隻是有一點，讓他有些不解，那就是不論亞頓，還是後來的萊利等人，最初的目標都不是出於格殺於他，反而更傾向於將他拉入吸血鬼的陣營。
當然，這也沒什麽奇怪的，策反對方的後輩，也是正常操作，可是更詭異的，還是他與裏昂相見的事情。
從他回到絕望之殿開始，這位吸血鬼的王爵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因此才故意將希法打傷，而目的，則是為了洗白自己。
歸根結底，辰鳴總覺得吸血鬼陣營很希望自己會在他們的一方，雖然不確定，但這種感覺，卻不是空穴來風。
“一切的答案，都在不夜城中，對嗎？”
青年抬頭看星空，絢爛的星河中，有著幾顆流星閃過。
時間一晃，翌日清晨。
辰鳴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有些模糊的雙眼，開口道，“萊斯，現在是什麽時間了？”
隔壁的辦公室中，傳來萊斯的聲音，“現在是淩晨六點，隊長可以再睡一會兒。”
“算了。”
搖了搖頭，辰鳴伸了伸懶腰，從床上下來，隨意地洗漱之後，來到了辦公室。
等辰鳴坐下，萊斯才將手中的文件夾遞交給了他，“隊長，這是您此次任務的資料，請您過目。”
“好，辛苦你了。”
辰鳴接過，一邊翻看著，一邊品抿著萊斯為他準備的咖啡，略微苦澀的味道在他口中化開。
“哦，對了。”
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辰鳴放下咖啡杯，對著萊斯說道，“將你的令牌給我一下。”
“是。”
萊斯點頭，取出了自己的令牌放在了桌麵上，才不解道，“隊長，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克爾維特殿主對於前麵的那次任務的失誤有些歉意，他私人贈予了我們十萬的功勳。”
一邊說著，辰鳴一邊取出自己的令牌，與萊斯的碰在了一起，“思來想去，還是給你們比較合適。”
“這怎麽可以？”
萊斯連忙搖頭，想要伸手拿回令牌，卻被辰鳴用文件夾擋住，“這沒什麽不可以，說起來你們也是因為我才損失了二十萬的工勳，我這麽做，也隻是借花獻佛而已，你就不要拒絕了。”
“這……”
萊斯沉默了一下，才點頭道，“好吧。”
“別那麽不情願。”
看著萊斯古板的麵孔，辰鳴無奈道，“這些功勳又不是單獨給你的，不要忘了發放回其他隊員的手中，雖然這些依舊不夠，但我會盡快想辦法把你們的功勳賺回來。”
萊斯麵色感動，深深行禮道，“謝謝隊長！”
“行了，你先回去吧。”
隨意地將令牌還給萊斯，辰鳴又將目光投向了文件夾中。
文件夾的前半部分內容，是關於此次的任務介紹的，而後半部分，則是由人間的那些惡魔眷屬收集而來的關於亞頓的最後始終地點。
“位於人間西方的一個昌盛國度，這裏的子民百分之九十擔任神職，甚至有傳聞，國度的城市上空，有人曾經看見過真正的天使，是人間唯一一個合理存在的超常規發展國度，在這裏，一切的邪惡力量，都會被大大的削弱，沒有人知道這些神聖的來源，經調查發現，這個國度也並非神明所引導的國度，隻是神被他們的虔誠感動，才會折下身軀，為他們賜予恩惠。”
看著文件，辰鳴的眉頭漸漸皺起，“神聖皇國，赫絲緹福，曾經的神之國度的陷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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