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走向深淵 第一百五十六章 莫比烏斯環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魔龍加入了殺戮，那數量極其龐大的深淵巨獸一瞬間呈現出一種潰敗之勢。
肉搏戰永遠比魔法戰來得更加的血腥，數不盡的巨蟲血肉伴隨著猩紅鮮血落入了下方的黑洞之中，一時片刻，竟然真的殺出了一條通道。
然而事情如果真的這麽簡單，那麽雷鳴也就不會這麽慎重了，第一批的蟲群殺盡之後，又有著更多的巨蟲匯聚，仿佛無窮無盡，而且體型更加恐怖龐大。
“還愣著幹什麽，快走！”
雷鳴嘶聲咆哮，而後帶著身後魔龍再次悍不畏死地衝了上去。
德萊克斯也不再停滯，一滴滴滾燙的淚水被拋在了身後，巨大的身體瞬息之間進入了深淵的範圍。
剛一踏入，辰鳴就感覺到自己的魔力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吸扯，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與魔力源泉的聯係也斷開了……”
辰鳴握了握手掌，他發現，不僅僅是體內的魔力被吃掉，就連一直與他有所聯係的魔力源泉，都被切斷了。
耳邊突然響起了黑兔的聲音，它出聲警告，“不要看下方！”
辰鳴瞬間醒轉，連忙捂住雙眼，抬起頭來，劇烈地喘息著。
“好詭異的黑暗！”
平息了心中的悸動，辰鳴再不敢低頭看去，就在剛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黑洞之下，如果不是黑兔提醒，隻怕瞬間就會被深淵吞沒。
他掃視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後方扔在殺戮的群龍，才知道，為什麽雷鳴剛才會那樣地鄭重其事。
一條條魔龍隕落深淵，可巨蟲的數量卻越來越多，甚至雷頓的一條腿，都已經被那無窮無盡的巨蟲啃食。
輕輕撫摸著下方緊閉雙眼的德萊克斯，他心中歎息，“這一次後，不論我們能否走出深淵，恐怕你也無法走出心中的深淵了……”
臨近深淵的魔龍一族，對於這些深淵巨獸的棘手程度相當了解，即便是出了深淵，來到他們的主場，也要消耗大量的時間去殺滅。
最長的一次對蟲潮行動，甚至打了足足兩年的時間，才宣告結束，而那時，魔龍的數量更是降至了冰點。
並非雷鳴不願意等蟲潮過去再進入深淵，他們可以等，也等得起，但居住在城主府中的愛蓮，卻等不起。
德萊克斯之所以急於和她結婚，正是因為他知道，這個陪著自己一起長大的未婚妻，生命已經隻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
一年，對於龍族來說，甚至連懷孕到繁衍後代的機會都沒有，刹那之凋零，這個魔法的詛咒，並不在於你的身體是否健康，隻要時間一到，你的靈魂瞬間就會蒼老無數歲，法則之內，幾乎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解除。
當最後一條魔龍隕落，他們已經來到了深淵的中心地帶，回頭看去，卻隻見到雷鳴與雷頓，這兩頭最強大的深淵魔龍，已經血肉模糊，失去了掙紮的能力，被那無數的巨蟲纏繞著吞噬著。
“吼！”
悲憤地怒吼一聲，兩滴猩紅的血淚從德萊克斯的眼中飄出，它想不顧一切地回過頭去，卻被一股詭異的力量鎖在了那裏，動彈不得。
仿佛是惡作劇一般，隻到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兩位長輩被巨蟲生吞活剝之後，下方的黑暗才爆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將一人一龍拖拽。
……
黑暗之中，辰鳴無法察覺到時間的流逝，隻有濃濃的失重感縈繞在他的周圍，他甚至察覺不到德萊克斯的方位。
因為黑兔的警告，他不敢去看下方，調整著身體，看向那已經隻剩下一個白點的天空。
又過了不知多久，白點也消失不見了，濃濃的饑餓伴隨著他，腦海中傳來的虛弱感讓他陷入了昏迷。
等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周圍不再黑暗，雖然亮光依舊微弱，卻沒有到無法視物的地步。
“這裏就是深淵的底部？”
拍了拍自己有些眩暈的腦袋，辰鳴從一個類似於實驗台的石床上坐起，掃視著周圍。
一會兒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房間中有著無數的石台，整齊而且幹淨，而德萊克斯則趴在他不遠處，巨大的身體撐在石台上麵，沒有化為人形。
“如果這裏是深淵，那也太安靜了吧？”
他翻閱過哈爾摩德中所有對深淵的記載，上麵寫的詭異之物多不勝數，雖然都是先輩們的臆測，但他猜想的深淵，卻和他們的相去不遠。
可是真正落下之後，辰鳴發現，不論是自己還是那些先輩，都想的大錯特錯了。
這裏除了無法使用魔力外，和外麵其實並沒什麽差別。
“也不排除隻是一個區域是這樣。”
這麽想著，辰鳴對著德萊克斯走去，然而沒有走出幾步，腹中就傳來了一陣細細的咕咕聲。
“沒了魔力的支持，肚子餓的還挺快。”
辰鳴微笑地摸著肚子，而後習慣性地將手指按在了魔法戒指上，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卻僵在了那裏，“沒有魔力，連魔法戒指都無法使用了？”
不信邪地試了幾次，辰鳴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這什麽鬼地方啊？”
這時，黑兔淡淡的嘲諷聲響起，“魔法戒指也是魔法道具，雖然需要動用的魔力少之又少，但現在你沒有魔力，還想啟動魔法戒指？愚蠢的人類。”
“黑兔？！”
辰鳴又驚又喜，朝著聲源看去，隻見黑兔臉色暗淡，讓得他心沒來由的一沉，“怎麽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黑兔說道，“想要先聽哪一個？”
辰鳴苦笑一聲，道，“好消息吧，現在聽壞消息，我就有點頭大。”
“好消息是我們簽訂的是血契，不需要你的魔力支持，我也能幫助你戰鬥以及探索。”
“果然是好消息！”
辰鳴驚喜地笑著，黑兔的強大顯而易見，有了它的幫助，深淵之行的安全係數也將大大提升，而且有著這麽一位與安迷修一樣通曉一切的智者在，幾乎所有的問題，他都能解決。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麽，“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記錄，從現在起到初深淵，我都要無時無刻吸收你的生命，沒有了魔力的憑依，我隻能靠飼主的鮮血才能活著。”
它抬眼道，“接下來的時間裏，我隻會以紋身的形式附著在你身上，為了節約你的體力，除非緊要關頭，我不會出現。”
“這樣啊……”
辰鳴低頭思索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嗯。”
黑兔的身影逐漸淡化，而辰鳴的右臂上，則是多了一個兔子的圖騰。
“另外。”
耳邊，又響起了黑兔的聲音，“德萊克斯的身體也暫時無法變回人形，沒有魔力，他無法幻化。”
“這樣也挺好，七階的魔龍，好歹是一層保障！”
辰鳴微微一笑，隨即想起了外圍發生的那一幕幕的悲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深深的自責縈繞在他心中揮之不去，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地給予恩賜，雷鳴他們也沒這個必要和他冒這個險，最後連屍體都被那巨蟲吃掉。
“雷鳴叔叔，你們放心，不論如何，我都會將德萊克斯安全地帶回哈爾摩德，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眼眸堅定地看著不遠處的巨龍，辰鳴走了過去，喊道，“德萊克斯，如果能夠聽到我的聲音，就快點醒來！”
可是，巨龍依舊沒有任何聲息，辰鳴眉頭緊鎖，再次喊道，“想想你的家人，想想臨淵軍！你的父親，叔叔都已死去！能夠守護他們的，就隻有你了！還有愛蓮，她還等著你帶鎮魔石回去呢！”
巨大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回蕩，德萊克斯睜開了疲憊的雙眼，如同瀑布般的淚水，從它那溝壑的臉上流下。
它的口中，傳來了沙啞的聲音，“都是我的錯……”
“錯的人是我。”
辰鳴鬆了口氣，臉色暗淡道，“我太自負了，小看了巨獸的危險，也小看了深淵。”
轉而，他又抬頭看向魔龍，道，“現在唯一能夠補救的辦法，就是拿到鎮魔石，然後從這個鬼地方離開！”
德萊克斯沉默地點了點頭，勉強地站了起來，卻一個踉蹌，又摔了下來。
“體力消耗過度了麽……”
辰鳴心中一沉，在墜落時，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現在的兩人都是在饑餓的邊緣，他身體比較小，加上長時間的鬼紋折磨，還能硬抗，但德萊克斯的體型巨大，如果無法得到足夠的食物，那麽它所麵臨的，將是死亡。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食物來源。”
心中打定主意，辰鳴對巨龍說道，“你先在這裏休息吧，我去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麽食物。”
說完，他就邁開了步伐，朝著門口走去。
然而讓他心生絕望的是，他走出了房間，卻進入了另一個與之相連的房間，更加無力的是，不論他走多久，都隻是千篇一律的實驗台，若不是石台的位置擺放略有不同，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死循環。
走了許久，本就極為饑餓的辰鳴，終於無法支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口道，“黑兔，你知道怎麽走出去嗎？”
“我怎麽知道？”
黑兔答道，“我隻知道你這個蠢貨再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隻會加快你的死亡！”
“那我有什麽辦法？”
辰鳴無奈道，“你都不知道出去的辦法，我能怎麽辦？”
黑兔無奈，開口道，“你看看頭上，有沒有屋頂。”
辰鳴抬頭看去，入眼處是一片黑暗，高牆聳立卻沒有屋頂，“你是想讓我爬到牆上去看看？”
“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黑兔輕哼一聲，而後黑色的粘液附著在辰鳴的手臂上，形成一層堅硬的角質層，五指尖銳，“動作快些，你的體力可撐不了多久。”
“謝了。”
辰鳴輕笑，站起身來輕輕一跳，而後揮舞黑爪嵌入牆體，慢慢的向上爬去。
“這該死的牆，怎麽這麽高，還這麽硬？”
奮力地爬到了半腰處，辰鳴才知道，那看似不高的牆，實際上要比他想象中的高，而且牆體十分堅硬，即便以黑爪的穿透力，依舊要花費不少的力氣。
“不過爬都爬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嘴上是這麽說的，可實際上辰鳴心中也有些慌，距離地麵已經有四五百米的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下去。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來到地獄已經三年的辰鳴，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失去魔力，他已經適應了擁有魔力的自己，現在一下子失去了，反而不習慣了起來。
“看來我該注意一下學一學其他的技巧了，不然到關鍵時候，魔力也未必好使。”
看著那不知道還有多遠的牆頂，辰鳴心中暗歎，再次蓄力攀爬而上。
停停走走，磨蹭了近一個小時，他終於是登上了牆頂。
“好久沒有這麽累的感覺了。”
體內魔力的清空，加上身體上傳來的疲憊，讓辰鳴有些睜不開眼，晃了晃腦袋，他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牆體的頂部，是一個極為平坦的地麵，或者說，牆的厚度形成了這個地麵。
直走了一百米，辰鳴才來到牆的另一端，然而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這是什麽鬼？”
費盡心思爬到這裏，卻隻看到了和先前一樣的景色，這個結果讓辰鳴都忍不住怒罵一聲。
下方，與隔壁依舊是一地的白色石台，除了擺設的位置略有差異，其他方麵都如出一轍。
不信邪地向另一個方向走了一會兒，卻還是這樣。
“這裏的主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沒事弄這些玩意幹嘛？”
罵罵咧咧地坐在邊緣，一絲絲疲憊湧上心頭，辰鳴險些栽倒下去，而這時，下方的房間開始有了變化。
“這是……”
他目光微凝，死死地看著下方，房間在悄然地移動著，就連那些石台位置，都在發生著變化。
宛如流水一般，石台悄無聲息地移動了一會兒，才停止下來，再看去時，辰鳴腳下的房間裏，石台的位置已經大變了模樣。
“對了，德萊克斯！”
辰鳴心中慌亂，連忙朝著來時的方向折返，可到了那裏，卻沒有見到魔龍，就連房間的石台都已經變了位置。
“黑兔，出來！”
辰鳴隨手一甩，黑色的粘液脫手，落在地上化作了一隻兔子。
“不是說了嗎，沒事不要叫我！”
黑兔看上去非常地疲憊，顯然，辰鳴的虛弱也影響到了它，“快說，什麽事？”
“我們從反方向順著直線跑，記住，不要轉彎，一定要是直線，如果遇到轉折點，或者是盡頭，立刻回到我這！”
辰鳴眼眸閃爍，道，“我想確認一下我的想法。”
“啥玩意？”
黑兔怒目，隨即又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指了指兩邊，“你看看，這兩邊像是有盡頭的樣子？”
“有時候眼睛，也會是騙人的。”
少年微笑地說道，“如果這沒有魔法，那麽，我們就不要用魔法的方式想問題。”
黑兔沉默了片刻，起身朝著其中一個方向走去，“遲早會被你害死！”
“相信我就是了。”
辰鳴伸了伸懶腰，對著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時興起的體力，終於在某一刻，讓他再也無法支撐地倒在了地上。
“難道錯了？”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忽明忽暗地，轉向了黑兔離開的方向。
“喂，你在看哪裏？”
可另一個方向，卻傳來了黑兔那暴躁的聲音，“繞了一大圈，可累死老子了。”
“看來，是沒錯了……”
少年麵帶微笑，揚起臉看著那無盡的黑暗，“調皮的神，把我們當做倉鼠玩耍呢。”
黑兔皺眉道，“什麽意思？”
“在我的那個世界裏，曾經有一位偉大的數學家，他做了一個有趣的實驗。”
辰鳴坐起身來，看著下方不再變化的房間與石台，微笑道，“他裁出一張長方形紙條，把紙的一端扭轉180°，再將一端的正麵和背麵粘在一起，這樣就做成了隻有一個麵的紙圈兒，圓圈做成後，他捉了一隻小甲蟲，放在上麵讓它爬。結果，小甲蟲不翻越任何邊界就爬遍了圓圈兒的所有部分。而我們現在，就處在了這條名為莫比烏斯環的數學悖論之中。”
他來到邊緣，“這些房間與石台也並不是真的在流動與旋轉，旋轉的，隻是我們腳下的路而已。”
“從零開始，到無限，我們看不到盡頭，是因為盡頭在另一個曲麵，腳下的路不變，下麵的房間不變，變化的隻是我們所見的方向。”
辰鳴看著天空，道，“我說的答案，如果就是你們要的，那麽，偉大的創造者，能否請您，將我的朋友還給我，並且送我們出去？畢竟我們不是倉鼠，也不是昆蟲。”
辰鳴的話沒有得到答複，但是，他周圍的環境，卻在這一瞬間，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