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賊人誤我
“老爺，我看這事十之八九有詐。”
一名留著山羊胡的中老年人站在張正生身後，身穿紫灰色相間的長袍，一身管家打扮的王旭，輕撚了一下那山羊胡說道。
“何以見得？”張正生肥胖的身型四平八穩的坐在首位上，身上卻散發出常年身居高位的那種泰然氣質。
“老爺您想啊！這蘇家以前製作瓦罐，石磚，陶瓷等技藝無不是跟著我們依照畫葫蘆，大徑相同的鍛造出來。”
“蘇家之所以能攬下皇室訂單，無非是因為他們上麵有人，所以屢屢吃香，穩壓我們張氏百年老店一籌。”
“但近年來自從蘇銘耀撒手人寰後，可曾再見趙大學士來蘇州？不曾見了吧？很顯然這是人走茶涼，來往已經斷了。”
“不然以采買司往年的直來直往，爽快果斷隻要蘇家的貨源，又怎會聽信我等所造的謠言？這必定是蘇家上頭那位大人物沒有再向采買司打招呼，以至於他們此番出來選皇室貢品猶豫再三。”
“以老爺的聰明自然可以看出采買司這些人的想法，他們此番猶豫無非是想混點油水，畢竟進誰的貨不是進？”
“不然采買司的人何至於邀請大家座談，無非就是像老爺之前說的那樣，看誰的實力夠硬，給的錢夠豐厚嘛！”王旭手掌捋了捋山羊胡子，眼神中透露出看穿這其中陰謀詭計的神采來。
“你所言也不無道理，但，你如何看出這其中有詐？”張正生微微皺眉問。
王旭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賣關子了，要知道這位東家可是十歲從商，至今已有四十多年，論目光老辣與見識，他並非張正生的對手。
但張正生是個聰明人，明白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個道理，多一個人便多一個角度想問題，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縝密心思，才穩穩的坐在張家家主之位，坐擁半壁蘇州城。
王旭直接說道：“這其中的詐，一：我們的小道消息，來曆不明。”
“二，我們輕而易舉就調查到蘇銘光懷揣著製作工藝，這仿佛有人刻意為之。”
“三，在這節骨眼，蘇家深知若論自身實力，必將不是我等對手，所以才鋌而走險放出風聲來，主要目的不過是想虛張聲勢，好讓采買司繼續與蘇家合作。”
“從這三點看來，這背後必定有一張手在操控著這一切，隻是這手段太拙劣，相信老爺的目光，必定一眼就看穿這小伎倆了。”王旭說完不忘拍一下張正生的馬屁。
張正生倒沒有因為王旭的拍馬溜須而飄飄然，而是深色道：
“如果蘇家真拿出了新的製作工藝，並且成品能呈出淡綠色的品相來，又當如何？”張正生側頭瞥了王旭一眼，王旭在張家效力了三十餘載，能力出眾，精明能幹，他想聽聽王旭有什麽高見。
王旭沉吟片刻，便突然笑道：“老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想讓瓷器變色，首先釉質得經受得住高溫烘烤煆燒，不然一切都是枉然。”
“我們瓷器鋪老匠工人們從牙牙學語便開始接觸這一行業，多年下來潛心製作也無非是讓釉質覆蓋在瓷器表麵。令瓷器的表麵顯得更加光滑，線條更加柔美罷了。”
“至於瓷器上的釉質，冷卻下來後皆回到原料的土褐色，我不相信蘇家能在這攸關時刻拿出這等製作工藝來。”
“如果有，為什麽不早點製作出這瓷器來呢？”王旭看似是在問，實則篤定了蘇家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術。
張正生聞言，沉默了下來，眼神閃爍微光，良久方才沉聲說道：“你的推斷與分析不無道理，但……這筆生意我們張家絕不能落到蘇家的頭上了。”
“縱使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讓蘇家僥幸。”張正生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氣勢淩然道。
“那老爺的意思……”王旭知道勸說無用，這東家一旦決定的事情，幾乎就不會改變了。
他這身為管家的人，隻能馬首是瞻，聽從安排。
“這製作工藝，想辦法弄到手，馬上送去作坊，安排老匠們務必要在兩天內試出真偽。”
“如若工藝是真，那我等就李桃代疆，拿下皇室訂單就更加穩妥了。”
“如若是假，那也算是揭穿蘇家的謊言，看他們在碰頭會如何自圓其說。”張正生冷笑道。
“老爺英明，我這就去辦。”王旭點了點頭，離開了張府。
王旭喚來一輛馬車，在車夫的快馬加鞭下，火速往蘇州城外趕去。
路上，一道身形瘦弱，麵容幹瘦的男子對王旭抱了抱拳，問：“不知道王管家喚我來有何事？”
“上車再說。”
王旭招呼男子上車，男子上了馬車後，王旭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瘦弱男子連連點頭。
……
酒肆中，蘇銘光喝了三壺酒，有些飄飄然，腳步踉蹌不穩。
車夫當即上前問道：“大老爺，您這般……還能趕路嗎？”
“無妨，本老爺清晰的很，馬上送我到作坊去，我蘇銘光要辦大事去。”
車夫心裏腹誹，憨批，若非老爺子坐鎮蘇家，遲早被你給敗光。
車夫攙扶著蘇銘光走到馬車前，他連忙到後麵去搬來一張木墩，以便這弱不禁風的蘇大爺上車。
這時，一名瘦弱的男子路過酒肆門前，抬頭看酒肆牌匾時，無意間撞了蘇銘光一下。
蘇銘光喝得半醉，當即怒聲嗬斥，“爾走路不帶眼嗎？信不信本老爺讓你……”
“對不起對不起。”男子連忙誠摯道歉，但卻一直低著頭。
最終男子消失在蘇銘光罵罵咧咧的聲音中，車夫一臉無語的看著這蘇大爺，心裏更加無語了。
好說歹說你也是個秀才，如此當眾罵街，有辱斯文也……
蘇銘光來到作坊已是黃昏時刻，他從車內搖搖晃晃的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歎道：“爾車技一般，令我好生顛簸，差點散了老爺我的這把骨頭。”
車夫連連道個不是，心裏卻大罵不止，你特麽睡在裏麵鼾聲如雷，與豬無異，竟敢埋怨於我？
入作坊內，蘇銘光頓時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耳邊一句大老爺長，蘇老板短的，好生羨煞他人。
蘇銘光享受片刻，朗聲說道：“諸位，今日本老爺給爾帶來……”
蘇銘光伸手摸索在懷裏的那張新的製作工藝，摸索半晌，竟發現那工藝不翼而飛。
這可嚇傻蘇銘光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再翻了一遍，愣是沒找到，蘇銘光當即雙眼一瞪，怒吼一聲，“呔！賊人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