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雲破月來花弄影
儒雅老者一字一句的讀完那篇文章,渾然不覺老周和那幾個讀書人都走了。
讀完後,他回到俊秀青年旁邊,道;“這篇文章很有意思,我很想認識這個家夥。”
俊朗公子道;“嗬嗬,我會讓你認識他的,先坐下吧,你們也累了,叫些東西吃。”
言罷又對顏容清麗的少婦說;“洛汐,今日太晚,店關門了。明天再帶你去嚐嚐那螺螄粉的味道,保證你喜歡吃。”
清麗的少婦點點頭,溫婉一笑,沒說話。
回家的路上,街道上不少房子已經點起了燈。
隻是這燈光如星,亮度很小,透過窗戶映射出昏黃的光。
漫步在這樣的街道中,猶如漫步星河。
方才彭清石追上來說了幾句,主要是說根本不知道老周的行動,這些事和他無關,但還是致以無比的歉意。
步儒一直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
沈輕舟和步候皆一言不發。兩人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所以都安靜的跟在身邊。
到了一個路口,步儒道;“輕舟你回去吧,我沒事,明天早點過來,我們一起早讀。”
沈輕舟點點頭。
車鋪的很多車夫都去了別處,所以空出不少床鋪來,他和步水雲就在車鋪寄宿。
沈輕舟入了路口,往車鋪走去。
步候跟上步儒的腳步,道;“儒哥,方才那些家夥實在可恨,不如我們去車鋪尋些夥計,把他們毒打一頓吧。”
步儒白了他一眼,道;“小小年紀就知道打打殺殺了?誰教你的?”
步候道;“也沒誰教我,我隻是看到別人欺負你心中就來氣,真想打他們一頓。”
步儒輕輕拍了一下他腦袋;“回去洗洗睡吧。”
推開後院的門,進了裏屋,忽然發現妻子房間的燈是亮著的,他內心一喜,走過去推開門。
果然,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正俯在一張書桌旁邊,低頭在寫些什麽。
想不到娘子回來了,他頓時感覺整個人一暖,輕輕的走過去。
走了幾步忽發奇想,舉起手想去蒙她的眼睛。
還沒走到,那人忽然回首,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口氣佯嗔道;“怎麽?還想搞偷襲麽?”
步儒懊惱的輕跺腳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薑儀嘻嘻笑道;“這麽安靜,聽腳步聲就知道啦。”
“娘子你真厲害,早知道我就該走輕點,對了柳兒和椿兒呢?”
“她們跟著我走了一整天,太累了,所以就讓她們先去休息。”說完她回過頭繼續寫寫畫畫。
步儒看著桌麵的稿紙道;“你也累了吧?怎麽不早點休息,還在這裏算賬目做什麽?”
“我大部分時間坐車上,她們大部分時間走路,所以她們比較累。”
步儒拿起桌麵一張紙,上麵一如往常,大都是看不懂的奇怪符號。
他知道娘子負責生意上的賬目的,隻是他對算術一竅不通,所以也沒有仔細去看過這些算法。他隻是心疼娘子太勞累了。
“最近水雲叔也在學這個,是你教的麽?”
薑儀點點頭;“他對這個很有興趣,我就和他討論了下。”
“別算了,勞累的一天去睡吧!”
“還差點賬目沒算清楚,再有十幾分鍾就能算完了。”
“啥是十幾分鍾?”
薑儀吐了吐舌頭,連忙道;“還有一刻鍾就算完了,對了,你不是去和朋友喝酒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十幾歲的少年心無城府,不會掩飾眼中或心中的想法,所以聽了這話,一臉的不快頓時流露出來。
“咋了?”薑儀放心下筆,揉揉頭關切的問道。
他張口欲言,但是看到心愛的人滿臉憔悴,忽然想起愛妻為了這個家操勞了許多,何必增添她的煩惱,於是強笑道;“沒什麽……”
薑儀拉過他的手,目光深情的凝視著眼前人。
“還有熱水嗎?我去洗澡。”步儒掙開手,往門外走去。
衝涼房在後院,旁邊就有個大鍋,裏麵還有熱水,幹淨的衣物也早就準備好,放在旁邊的櫃子裏。
步儒洗完澡,穿好衣物,卻毫無睡意,抬頭一看,恰見一輪下弦月在雲端穿梭,灑下淡淡的清輝,映下院內幾株開得正豔的秋菊娉婷影子,悄悄的移動。
雲破月來花弄影!
步儒想到一句詞。
桂花快要凋零,不過暗香猶自傳來,在清清冷冷的空氣中沁人心扉。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長長舒出。
自己對於尚書的理解,不能為世人所接受,世人皆愛名門大家的理解,認為那才是正統。
特別是科舉上,是不允許杜撰典故的,如果發現某個典故是杜撰,再好的文章也會罷落。
那自己以後還要不要繼續追求對尚書的真理?
想到這裏,忽然覺得身子一暖。
回首,卻見妻子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為他披上一件長衫。
“更深露濃,你為何在此徘徊?這樣很容易感冒的。”
步儒輕輕笑了笑;“沒事,我在想些事情。”
“有什麽事情告訴我,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一個人好。”
聽到妻子極盡關懷而溫柔的話,步儒微微搖搖頭;“我……你每天的事那麽多,怎麽還能給你添麻煩?”
“傻小子!”薑儀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是沒有添麻煩一說的。”
想了想,又說;“再說,我每天再多的事情,也是為了這個家,家因你而存在,所以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如果你不開心,我付出再多也沒有什麽意義。”
這些話是她的真心話,在前世信息大爆發的時候,電影電視劇文學作品到處都能看得到大概如此的話,世人已經對這些話免疫了,已經無法感動了。
但是步儒不同,他何曾聽過如此纏綿悱惻的情話,這一刻他的內心是無比震動的。
為了眼前這世上最美的人清亮目光而震動。
為這字裏行間的情義而震動。
這時,眼前的人模糊了起來,他執著對方的手,哽咽不能語。
他忽然明白;對眼前這人不應該有任何的保留。
她的一切努力是為了自己,自己所努力的一切,也正是為了她。
日日夜夜努力讀書,為了考功名,不就是為了博她一笑嗎?不就是為了給她更多嗎?不就是為了保護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