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天下烏鴉一般黑
臨賀府地處兩江交匯,河水蜿蜒而下三百餘裏,至鄰府蒼梧,由於船運方便,這裏貨物齊全,商賈雲集,很是熱鬧。
府城四周雖有連綿的群山,中間卻也有方圓幾十裏的平原,在多山的廣南西路北部來說,還是比較難得的。
奇妙的是這平原中,總會突兀的聳立起挺拔的小峰,或兩三座連翠,或一座獨秀。
這些山峰有幾十米高,或百餘米高,雖然不高,但山勢或凜然、或清秀。
峰下是村落,是水田,是溪流。
河水所過之處,上好的水田一片接一片的,此時六月多,田裏的稻穀都開始發黃了。
田間勞作的老農個個臉上洋溢豐收的喜悅。
府衙的學衙在臨賀府的西南角,背靠城區,麵臨一片舉目無垠的水田,左邊是臨著河畔的府立學堂,右邊是片秀麗的小樹林,可謂鬧中取靜,非常適合讀書。
此時在一座靜謐的小院子了,梅督學正背著手,欣然看著眼前的美景。
老管家走過來,道;“老爺,剛剛打聽了,今日那張推官開審步儒的案件。”
梅督學笑笑;“那算什麽案件,隻是民事糾紛罷了。”
老管家又道;“當下的情形對步儒非常不利,那推官似乎已經被收買,到時肯定偏向戚仁明,讓步儒賠錢。”
“嗬嗬,戚仁明隻是明麵上的棋子,而他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錢而來的。”
回頭看了看一臉不可置信的管家,梅督學又道;“你信不信?如果不是有人跟著,步儒可能在路上就出意外了。”
“老爺說的,我自然是信!”
梅督學嗬嗬笑著,伸出手指朝他點了點,隨後歎了口氣道;“如此德行敗壞之人也可以做秀才,真是辱沒了讀書人的風骨啊,他前年作弊的事,調查清楚了嗎?”
“已經調查清楚了,確定有此事。”
“居然如此,那就革去他功名吧。”
管家點了點頭又問,“那要幫一把步儒嗎?”
“在這關鍵時刻革去戚仁明秀才,就已經等於在幫他了。”
欣賞著不遠處的禾苗被風吹拂著,泛起一道道青黃的浪潮,在陽光下亮亮晶晶的,非常悅目,他又道;“再說馬上要考試了,這個時候明麵去幫他,對我對他都不利,到時別人說我泄露考題可不好。”
“好的,我明白了。”管家退了出去。
推官府衙內,書房坐在一個麵白無須,體型肥胖的中年男子,此時麵露不悅;“梁師爺,你那侄子真不是做事的料啊。”
他拍了一下桌子,繼續說;“叫他叫抓兩夫妻回來,結果就抓了一個。叫他路上動手,他說有人跟著。叫他安排好在牢裏弄掉,又說不方便動手,如今就要開審了,你說怎麽處理?!”
他旁邊是一個尖耳猴腮的老者,穿著一件青色長衫,此時討好道;“大人,桂縣的朱縣令要保步家螺螄粉店,若衝突起來,恐怕步儒也帶不回來。”
“回來的路上,他的人一直跟在旁邊,根本沒機會動手。”
“帶回來後關押,因為不是罪犯,無法關進監獄,隻能拘留看押,而且他的人也天天守在附近,送水送飯,若動手,隻怕事情鬧大,大家都有麻煩啊。”
“而且朱縣令是桂王係的人,又和大人是同級,得罪不起。”
這胖男子正是臨賀府張推官,他道;“可錢已經收了,不搞死他,如何向鄧家的人交代?收錢不辦事,到時鄧家的人鬧起來,我們一樣不好過。”
梁師爺自信滿滿的說;“一會開審,大人隻要判步儒賠償一千兩銀子,他肯定拿不出來,到時就有借口關進牢房,然後在牢房裏找兩三個死刑犯弄死他就行,很簡單的。”
章推官想了想,點頭笑道道;“嗯,就這樣辦,去開審吧。”
兩人出了書房,往前麵大堂走去。
“開堂!”早就準備好的衙役們大喊一聲。
步儒和戚仁明被帶到大堂中間站好。
“見了上官,還不下拜?!”梁師爺狐假虎威的喝了句。
戚仁明拱了拱手回答;“大人,在下是秀才功名。”
“哦,那好,你且站著說話。”
戚仁明得意洋洋的暼了一眼步儒。
步儒低下頭,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張推官道;“你們兩個誰是苦主?有什麽事?快快說來。”
原本考中童生,雖然說沒有秀才那樣名正言順的可以見官不跪,但一般的官員都會詢問過後,讓他站起來說話,以示優待讀書人。
可今日張推官一句話不問,就讓步儒一直跪著,誰都看得出他是內心是什麽態度了。
“大人,在下是苦主,”戚仁明連忙站前兩步喊道。
接著他把自己找步家車行托運瓷器,被打碎後,要求賠償的事說了出來。
說完還把作為證物的碎片拿上來。
“大膽刁民,你損壞別人的物品,賠償是天經地義,為何不好好賠償,還鬧上這裏來?”
步儒雖然是第一次和別人對質公堂,心裏有些怕,還還是努力的控製自己,此時回答道;“大人,這瓷器價值一千兩是他說的,我希望他能給出證據,證明這瓷器的真實價格。”
戚仁明道;“你說不值就不值?那你證明我這瓷器不值這個價錢啊。”
張推官跟著說;“對啊,你證明一下這瓷器不值一千兩啊。”
“大人,疑點歸被告啊!”步儒喊了句。
“這……”張推官看了看旁邊的師爺。
梁師爺連忙附耳輕聲道;“大人,這很簡單,去找城裏博古齋的老板過來,叫他說多少就多少,還不是一樣。”
“有道理。”張推官頓時喜笑顏開,張口朗聲道;“那好,師爺你去找個通古博今之人,前來鑒定一下這瓷器價值幾何。”
“是!老爺。”師爺應聲而去。
步儒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還是在坑裏,但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自己說要鑒定,人家就去叫鑒定了,至於背後人家還做什麽手腳,就算能猜到但是你也沒證據啊。
這世道,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嗎?
沒權沒勢就真的如一條大肥豬,任人宰割嗎?
戚仁明為了粉店和車行的錢而陷害自己的,今日落地這個地步,就是因為身上有幾個銅板,卻沒能力保護。
他想起以前和薑臻在牛車上,娘子說的那番話,有錢沒權,就是積薪而臥啊。
若真的要賠一千兩,自己去如何拿得出這筆錢?
想到這裏,他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