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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人五衰

  殷傲的到訪,再次提醒林立要盡快做出決斷了,這對姐夫小姨子倆人,選誰做家主都各有利弊,殷子衡不必多言,她可以帶來的,是將完完整整的殷家獻給林立,不過她治理下的殷家,相對一定會更獨立,畢竟她當初來鄧家別院的初衷,便是想要親自把初露江河日下兆頭的家族帶回正軌。


  用對她癡心到著迷的鄧荼蘼的話說,這個女人的野心跟本事一樣大,自信如他,並沒有幾成信心能夠駕馭得住對方,未來若是順遂人意抱得美人歸,也必將是一段勢均力敵的婚姻。


  而殷傲,這位林立往日的義兄,已經三十多歲人入中年了,野望自然仍在心間,時隔十五年要做第二回牆頭草,沒有讓人看到所謂的忠誠,隻有高到出奇的明哲保身的遠見。也就是因為這點,所以他十分利於掌控。


  林立現在不需要這位義兄的忠誠了,牆頭草也沒什麽所謂,隻要林家的風頭夠勁夠猛,草尖兒便絕對不會倒向別的方向,不過殷傲到底是個外姓人,男兒身並不能為其加分太多,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地坐到殷家權勢所在的位置上,被殷南庚壓了多年的有心人,怕是瞬時便會揭竿而起,就算殷傲此前做過很多努力,能送到林立手中的也頂多半半之數。


  殷傲來鄧家別院說的話並不多,沒有求林立的支持,也沒有把過往事跡翻出來打親情牌,隨便聊了些雞毛蒜皮,大概是想刺探林立的態度,不過林立也隻是借著話題就坡下驢,是否從中試出了什麽,也隻有這位曾經的小閻羅自己心裏有數。


  目送殷傲離開別院,鄧荼蘼難得閑暇,繼續衝著沒泡結束的武夷山大紅袍,悠哉問道:“你對這人怎麽看?比上次有改觀嗎?”


  林立等著喝茶,盯著茶盤略呆板的搖搖頭:“沒改觀,他十幾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鄧荼蘼秉著大茶壺往茶盤上淋著溫度合適的熱水,說道:“那就有點麻煩了,問題等於老樣子擺在那兒,你昨天想不出結果,今天能想出結果麽?”


  林立有些心煩地伸了個懶腰,怠惰道:“那能咋的,想不出不還是得想麽?”


  鄧荼蘼擺首歎著氣:“殷子衡跟殷傲,貪婪跟安定,這種問題放誰身上都不好選,不過也不是真的屎憋到屁股上那麽著急。”


  林立愕然盯著茶盤上方柔順落下的水流,怔忡到:“茶道這麽風雅,說屎這麽惡心的東西,不太好吧?”


  鄧荼蘼懶得接低級趣味的茬,話題依舊擺在正事上,說道:“站在你的立場,我覺得你選殷傲更好,雖說外姓人上位人家本家人非議必然小不了,殷家落到你手裏也是個分崩離析,但你現在已經握有不低於殷南庚的股權,要把剩下的零碎收回來,隻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他竟然不替自己正在追求的女人說話圓場,這點林立近些日子已經習以為常,畢竟是個冷靜客觀且理性得不像話的家夥。


  林立臉上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著幾分沒奈何,道:“若是平時,我也會那麽解決,但眼下局勢複雜,我要解決的不止商城這一處麻煩,跟你透個底,我的時間真的不寬裕。等另一個問題解決完,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再倒過頭來收拾殷家的爛攤子,重新借用鄧鄒兩家做跳板大費周章消耗財力不說,也怕尾大不掉夜長夢多。”


  ……


  ……


  商城與北海,前者是林立的一塊心病,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而須彌山得了便宜還賣乖,已然威脅到林立現下的安穩,若論緊迫程度,後者才是當務之急。


  所以斷命菩薩做出的近乎讓殷家絕後的風水局,大幅度縮減了商城此地所要花耗的時間,這點本來教林立頗為欣喜,結果到了收尾的關頭,他卻被自己給難住了。


  現實總是如此的操淡。


  商城最高級的療養病房裏,殷南庚病床周圍站著多位知名專家,以及一位從京都請來的國士級禦醫,不過也是與旁邊人一樣皺著眉頭,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叱吒風雲多年的老人物情況並不樂觀。


  “金神醫,我父親以前身體素來健朗,最近遇上些事心情欠佳,才影響到身子骨倒下的,這種情況應該很好醫治吧?”長女殷子脩朝眾專家環繞著的京城名醫問道,滿臉關切自然不摻假,她雖然很希望自己委屈十五年的男人能夠坐上那個位置,但不情願用自己父親的命去換取那個結果。


  殷南庚是整個家族的主心骨,做出過無數決策,明智或昏庸的時候都有,但殷家如今勢盛超越從前,便意味著老人對得起自己的身份。


  如若突然暴斃,家族就真的內憂外患藥石無救了。


  於很多人而言,最好的現狀,應當是殷南庚保全活命,但再無餘力指點江山,那樣年輕人才能有機會,殷家也不會很快的崩塌。


  來自帝都的神醫手中救治過紅牆內不少老人,得到朝廷賞識的醫術當然不是沽名釣譽,卻隻是鼻息凝重搖了搖頭,看著病床上早已陷入昏迷的殷南庚,說道:“殷家主的病情的確不算嚴重,說得好聽些,其實沒有生病。”


  殷傲扶住自己的老婆,鎮定問道:“既然沒有生病,為何治了幾個月都毫無起色,反而越漸虛弱?”


  金神醫瞥了眼相貌不凡的後生,眼神淡然,明知對方是有意要難聽的說法,但仍是貌似隨意的說道:“華夏漢醫術裏有種不算病象的病象,叫天人五衰,殷家主眼下便是此種病象,雖是五髒清明無病無穢,卻已經半隻腳踏進了閻羅殿。”


  殷傲不懂中醫,不過大略能聽明白話裏的意思,道:“金神醫是說,我嶽父的身體衰弱,不是因為病?”


  京都的禦醫說道:“急火攻心,以殷家主之前的身體狀況,輔以藥物七八天便無大礙,之所以至今體弱且越漸頹靡,乃是大限將至,換言之,隻有這麽長的命,如今已是走到盡頭,便唯有等到壽終正寢。不是救與不救或者能不能救的問題,兩位倘若不願殷家主就此長眠,找大夫實屬枉然,必須去名山大川求得那些隱世宗門的仙藥,方可續命,如若不然,還是趁著殷家主尚有生機時而清醒,盡早安排後事為好。”


  話說得毫不客氣,通常沒有哪個醫生會在病人生命體征穩定的時候,就對其家人宣判死刑的,但殷子脩沒敢動怒,深諳眼前年齡不弱於父親卻精神矍鑠的老人,在京中是屬於何等分量的超然人物,隻是虛心求教道:“修真宗門當真有回天增壽之法?”


  除金神醫外,一眾專家此時都是埋著腦袋走出了特護病房,關於那群超凡脫俗的仙人隱秘,不是他們這等身份可以窺聽的。


  等到房裏空曠下來,金神醫才在旁邊的椅子坐定,緩緩說道:“據老夫所知,殷小姐的幾位叔伯皆已故去,而殷家祖上,人傑雄才雖然出了不少,但也都不十分長壽,殷家主能活到花甲之年,比起同代的兄弟可以說命硬了,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人的壽命均有定數,為醫者,能治病扶傷,獨獨無法強拉人的壽元,能做到這點的,隻有自古尋求長生大道的修仙之人。”


  殷傲思索著說道:“商城六百裏外就是雁蕩山,殷家跟那裏的修真宗門還有些交集情分,求教金神醫,那是否是個能求到仙藥的去處?”


  “雁蕩山……”


  金神醫低喃著在所知秘辛裏搜尋這樣的字眼,畢竟不是道門中人,對修真者的事其實了解不多,想了小半晌,方才搖了搖頭,雪白的山羊胡隨著動作左右擺動:“不可,雁蕩山裏的小宗門,在修仙一途上建樹極少,出了商城境外幾乎沒有名聲。再者,修真分丹鼎、符法兩派,殷家主年邁的凡人之軀,隻受得起丹藥的藥力增壽,殷小姐殷先生要盡孝道,老夫可以指兩條明路。”


  殷傲微微俯身,恭敬道:“請神醫明示。”


  金神醫撫著胡須,說道:“江陰龍虎山,早前幾百年主以丹鼎派立足,如今雖改弦易轍,養丹廬的傳承卻還未斷掉,據說有位活了幾百歲的離陽大師,手中必有能給凡人添壽數的靈丹妙藥,多捐些香火錢大概便可求得一粒,同理,武當山也是如此。不過去江陰城也好鄂州城也好,路途遙遠,有直升機來去少說也要兩三天,況且道人的性子難以捉摸,求得求不得還是兩說。”


  殷子脩凝視著床上失了霸道蠻橫僅剩懨懨的父親,心裏毫無底氣,問道:“金神醫,第二條明路會不會更好?”


  “當然。”


  金神醫老邁眼中光澤微亮,說道:“老夫動身來商城前,聽人說起過,龍虎山有位養丹廬的小師叔,正好也在這裏。那位小師叔傳聞中很年輕,就是在修真的仙人裏,也稱得上是幾百年難遇的奇才,又兼具神乎其技的醫術,如果能請到他來,殷家主安然無恙多活三年想必不是空談。”


  “林立?”


  殷子脩怔了一怔,殷家的死對頭五年前上龍虎山成了輩分極高的小師叔,這點消息她當然了然於心。


  金神醫老眉微挑:“殷小姐看來認得那位,不錯,名字正是林立,如此便好辦了,老夫還可沾沾光親眼瞻仰瞻仰龍虎山小師叔的風采。”


  發現一直略帶傲然的京都禦醫說話居然客氣了些,殷子脩風韻猶存的俏麗臉龐不禁湧起苦色,看向自己的丈夫無奈笑道:“隻能去求求武當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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