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謀心、草莽
鄧家在商城的別苑又迎來了客人,正是被林立一椅子險些砸死、又讓林立從鬼門關一把拉回來的殷武少爺。
多事之秋,頂著殷家的姓氏,還敢往林立所在的地盤跑的,殷子衡以後他是第二個。
林立破天荒的熱情,請他上桌一起吃了早飯,還拉著他上樓開黑玩遊戲,直把這位氣質陰沉的名門少爺唬得手足無措,煎熬到半晌午,實在是扛不住徹底崩潰,整個人從電競椅上出溜著滑下來,將就著姿勢跪地哭喪道:“林少,您若還在為昨天的事慪氣,大可以再把我揍成豬頭,這樣子太嚇人了!”
林立默不作聲沒理睬,旁邊鄧荼蘼拍拍他肩膀,善意提醒道:“多大的事,把這局遊戲打完再說,半途而廢可不像話哦~”
殷武隻好忍著滿肚子打鼓鬧騰的心情,重新爬回椅子上,抖著手繼續操縱英雄進入戰局,隻是內心忐忑,哪裏還有精力投入遊戲裏,發揮實在一塌糊塗。好在林立大腿夠粗夠壯,基本已經能夠掌控雷電,大肆殺戮之後還是順利推掉了對方的基地水晶。
“牛比!”
鄧荼蘼表現得略有些興奮,雖然並不沉迷遊戲,但這一局獲勝,也就意味著他終於從大師段位成功邁入最強王者,這款遊戲玩了三年,走到這一步至少是值得吃頓好的來慶祝的。
相較之下殷武的模樣就憂傷得多,滿臉擠不出絲毫笑意。
從情感角度出發,今天他本不願意來這座宅子,可惜人生在世有太多時候,都是無法順心而為的,尤其昨晚親耳聽到自己的爹說要擁立二堂姐做家主,他就明白,家族已然從內部開始有了瓦解的跡象。
“殷少昨天想在亭雲私廚請客,據說客是來自京都?”林立查看完了自己近幾場的戰績和數據,然後才開口講話,意味深長地笑看著惴惴不安那名男子。
殷武誠惶誠恐道:“林少別捧我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在您麵前我哪敢自稱少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林立笑容還是和煦溫暖,像極了春日裏不烈不涼的陽光,但態度毫不隱藏的咄咄相逼,好讓人知道他其實並不打算真的對誰客氣。
商城說起來距離唐城挺遠,林家的耳目不可能在此處遍地撒網,可到底華夏是張盤根錯節的網,算不上牽一發而動全身,但牽連甚廣這是事實,殷家有人跟京都連上關係,稍加注意總能揪出點蛛絲馬跡的。
何況殷武昨天安排的會麵,本來就沒有刻意做得多隱秘。
“不敢了,京都的黃少爺和陳少爺,我今天一早就親自請他們回去了。”對此殷武全然不作狡辯,不能說他的選擇有多聰明睿智,反正林大少聽完了心裏舒服。
鄧荼蘼適時站出來敲打,說道:“家族動蕩,你想為家裏做些事情無可厚非,這點怨不著你,隻能說你還挺有良心,知道飲水思源雪中送炭,比你好些個同族兄弟各謀私利強多了,隻是以後別再做那種事。”
“知道了,謝謝鄧公子提點。”
殷武唯唯諾諾地點著頭,他自己心裏最清楚,費心巴拉托人脈搭上京都的勢力是為了圖個什麽,而那點小算盤,眼前兩人不可能猜不出來,現在故意把他說成一片好心臨危救族,他當然不會傻嗬嗬地以為人家是因為不明情況在跟他講真心話。
懷柔政策,說得通俗些就是老師哄小學生那套把戲,但偏偏對很多自以為城府頭腦俱佳的成年人效果頗大。究其根本,不過一句形勢比人強。
鄧荼蘼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所以給殷少派個任務,去瞅瞅,殷家上下還有誰在想方設法做你昨天做的事,發現了也不用揭穿,直接告訴我們就是,希望殷少別嫌辛苦。”
殷武頓時怔忡了神色,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我去當間諜?”
鄧荼蘼不以為意道:“別說得那麽難聽嘛,不過殷少要是覺得那麽叫比較酷的話,也沒哪裏不對。”
殷武複雜的眼睛裏乍現喜色:“真的可以?”
他可是很懂父親為什麽叫自己來這裏,名為感謝林立救命的大恩情,實則就是當人質讓林立放心父親不會臨陣反水。也就意味著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都不會有所謂的自由,即使姓林的和姓鄧的兩個少爺沒有虐人為樂的惡趣味,他也隻能終日孤寂地在這院子裏待上許久。
那樣的生活他想想都覺得恐怖,簡直暗無天日啊。
但眼下是個什麽情況?在院子裏軟禁了不到半天的時間,鄧荼蘼竟然主動要放他離開,而且看起來林立也是這個意思。
人生處處是驚喜!
鄧荼蘼悠悠道:“自然是真,不過殷少應該清楚,回去後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話說得太透就沒意思了,殷少能懂吧?”
“多謝鄧公子,多謝林少!”
殷武幾乎要喜極而泣,當然那份興奮喜悅的表情,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裝出來的,房間裏的三人彼此心知肚明。
潦草幾句之後,主動來當人質的殷家少爺安穩離開別院,來時沒帶行李,去時也是打著空手孑然一身,背影並不如想象中的輕快。
鄧荼蘼老是喜歡透過那扇大落地窗看人,目送著陰翳的年輕人離去,回過身打赤腳坐到沙發上,意興闌珊道:“商城殷氏一族,見麵不如聞名,原以為偌大的家業培養出的後生,好歹該有幾個讓人望而卻步的人中龍鳳,結果殷子建就算了,這位也是個廢柴,不是我妄言,這家夥成不了什麽氣候。”
看著他老神在在的樣子,林立不禁覺得好笑:“你自個兒也才十九歲,比人家還小些,也好意思裝出這副洞悉一切的樣子?”
鄧荼蘼顯然對年齡不屑一顧,年少輕狂的心總愛仗著機智過人目中無人,不過他確實擁有那樣的資本,年齡上不超過十年的差距,本就不足以使人敬畏。於是轉而說道:“甜棗反正是喂進嘴裏了,不管他嚐沒嚐到甜頭,先前敲的那一棒子明顯效果很好,在他身上你不必投注太多精力。反而是殷子衡,你得小心謹慎對待,當心費了心思把她扶上家主之位,到頭來讓人過河拆橋。”
林立微微偏著腦袋:“追不上就開始說人家壞話了?”
鄧荼蘼好看的嘴角浮起一抹笑,道:“如今林家強勢殷家弱勢,鄧家也借了股東風能打壓殷家,對她我是十拿九穩,但你那天畢竟沒有扒光她的衣服,就算她最後上了我的床跟我結了婚,那也不是你忽略她對你威脅的理由,那個女人太聰明也太能隱忍,是不是這個理兒?”
林立陪著他笑了起來:“感情利益你倒是拎得清,你覺得跟她的愛情沒有跟我的友情重要?”
“我總不能讓我喜歡的人拿刀子戳了我的朋友,防患於未然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免得到時候我老婆也沒了朋友也丟了,劃不來。”
“我還以為你會被甜蜜的愛情衝昏頭腦。”
“可惜殷子衡太有分寸沒把我衝昏啊,要真是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我反而沒必要提醒你了。”鄧荼蘼頗為無奈地說道,他素來引以為傲的智商,近日來放到殷家二小姐麵前,竟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優越感,頂多伯仲之間,那種勢均力敵的危險讓他緊張又著迷。
林立忽然正色道:“你不繼承鄧家,真的很浪費,我等於少了個強大的盟友。”
鄧荼蘼有些回避的扭頭望著窗簾上的繡花:“鄧家已經很強了,做人得知足,何況我姐也不比我差,以她的眼光以後找的男人也絕不是等閑之輩,你操那麽大的心幹啥?”
……
……
紅棍蕭破軍中午抵達商城,沒帶著張宵,畢竟是來給人當坐館打手的,紙扇先生那點武力值實在不咋夠看,遇上兩三個普通小流氓還勉強能搏一搏,動輒上百人的陣仗就隻能幹看戲。與蕭破軍隨行的人是餘思秋,稍微讓林立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會帶幾個麒麟幫比較能打的管事。”
接風宴上,林立舉杯對蕭破軍意有所指的說道。
在薩城那段時間他跟餘思秋打過交道,二爺手下的金牌打手,實力在暗勁期武者中也堪稱出類拔萃,估摸著能跟蕭破軍戰成個平手。不過張二爺的勢力紮根關外,林立與之並無交情可言,對方會派出最親近的心腹來助陣,挺耐人尋味的,或者其中有什麽林立不知曉的細節。
餘思秋心思還算通透,站起身來回答道:“我被二爺趕出來了,也算惦念著我跟他這些年的情分,沒卸我身上的零件,但往後也是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林立挑眉:“出了變故?”
餘思秋說道:“二爺以前就想做沾毒的生意,憑他在北疆的地位,利潤有多高想也能想到,隻是以前有馬先生在,那些主意不得不悶在心頭,半個月前馬先生駕鶴去了,是壽終正寢,沒吃多少病痛苦頭,二爺打理完喪事就開始跟南方的毒梟接觸,還開了幾百畝田出來種罌粟和麻,我勸了很多次,但每次除了挨打什麽用也沒有,他一直都是個一意孤行的人。”
林立沉吟一會兒:“北疆人口不多,本來日子就過得清苦,再惹上那玩意兒,以後日子怕是更難過。”
“二爺最沒有的就是善心,我當他是梟雄,可他這回做的事,我真的有點失望。”餘思秋眉目間隱有憔悴。
林立喝掉杯裏的茅台,又給自己倒滿,朝他舉杯,這時鄧荼蘼也起身,說道:“北疆張二爺,我也聽過些名聲,勢力大到隻手遮天,可開出幾百畝毒田已經是禍國殃民,官府不可能再放任自流,他恐怕膨脹過頭了。”
餘思秋搖搖頭,疲憊道:“我就是因為說了句自取滅亡才被趕出來的,二爺這些年,站得太高了,哪還聽得進去不順耳的話。”
林立說道:“你的本分盡到了,人的命途一生自有定數,餘下的就別多想了。”
蕭破軍豪邁一笑,拍了拍餘思秋相對窄瘦的肩膀,說道:“正好麒麟幫還差個金牌,你來了,我們兄弟二人湊個紅花雙棍,安心待在這兒如何?”
餘思秋沉重地點點頭,他既然到唐城投奔蕭破軍,便已是做好了打算,而蕭破軍顯然對當初多次切磋出的情誼十分惦念,見他答應又是暢快一陣笑,舉起酒杯與眾人碰上,席間幾個男人意氣風華,頗有江湖草莽的那麽幾分恣意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