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誅心老匹夫
哦豁！
廣場上的青雲世家普通民眾們心裏冒起同一種大失所望的歎息。
玄器中品，算是了不得的寶貝了，青雲世家的靈風玄羽也在這個檔次，但……
姓祝的劍聖背著身子，沉默不動。
蒼老略帶倦意的不變的臉上，表情終於有所動容。剛才他是忍怒，權衡利害過後在天師令之下不甘，此刻他是發怒，因為被兩個小輩挑釁了。
劍聖並不是一種實力判定，而是世人給的封號，凡冠以劍聖之號者，莫不是劍道通玄的妙人，而大凡劍道通玄者，無論所走行徑如何，皆有一顆劍心。
這顆劍心很驕傲，不容旁人輕慢。
老劍聖緩緩回過身，站在輦上睥睨各站兩方的年輕人：“你們說的算賬，是要與老夫一戰？”
林立回道：“你懼怕天師令寧肯忍受劍心蒙塵，我們卻不肯看在你渡劫巔峰的境界，讓自己的道心蒙塵。”
這句話自然是真話，不過卻沒說完，他與周寒衣敢於與老劍聖一戰，是因為各自通氣後覺得有把握，若還如當日在青丘麵對白帝一般的狀況，他肯定不會站出來說這麽裝比的話。
道心的塵埃總有希望祛除，命沒了，世間萬法卻沒有一樣可以令人死而重生。
老劍聖喝道：“可笑！你三人拿著天師令逼退老夫，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老夫忍氣吞聲這才劍心蒙塵，豎子何來道心蒙塵？”
“因為看你很不順眼啊！”林立答道，滿場皆驚。
看不順眼是事實，武儀塔前十數萬，又有幾人看著須彌山的強橫做法是順眼的？可是無人敢說，因為惜命。
林立卻不懼，他相信成名在自己之前被譽為龍虎山希望的周寒衣，也是不懼。而想來周寒衣之所以主動提出聯手，與這位劍修名宿一戰，應當還有另外一點考慮：打壓須彌山，助長龍虎山的聲望。
林立刑滿出關的前六日，恰逢五年一度的修真界盛會之一，也就是武當的開山大會，與當初的白帝壽辰屬同等級盛會。
在那場開山大會上，武當自然風采一萬分，底蘊雖不及三大祖庭，可還看今朝的那等銳氣，據說令人高山仰止。年輕一輩有楚逐流在內的武當七子，加袁騎牛、趙浮生領跑的十餘名殿前弟子，端端是來日可期的盛大氣象。中層一輩，終於渡劫的荀南珍寶相莊嚴，武當掌門虛獨真人一身重樓大道法日益精深。
再往上數，坊間傳聞白帝曾化身一中年男人進過武當南望的神農架，找年輕時惜敗一招的武當老人切磋，最終結局自然無人知曉，不過那名中年男人離開神農架時，指尖有血跡，胸膛白衣有劍痕。
龍虎山吃虧之處，在於開山大會總在最頭上，也就是說，距天師府上一次大顯聲威，已是十五年前，而距離下一次，還要等到昆侖、閣皂山之後的第十五年。
問題在於，下任道門純陽子推舉的期限，隻還剩下三年了。
純陽子便是道門統禦者的稱號，在現任天師府掌教張懷庸手裏，已被握有五十七年之久，即將期滿一甲子。
周寒衣雖然表麵上從未顯露出對恩師如何愛戴，但從倆人同去靈藥田裏除草采野黃豆就可以看出，師徒二人關係十分親近。有機會，他自然要為自家師尊連任爭取機會，事實上龍虎山曆代天師連任純陽子至今差不多有六百年，比新華夏建立更早，期間從未斷層，倘若道張懷庸這裏中止，山外野地間難免生出非議，更防不住龍虎式微武當大興的風言風語。
於龍虎山於自己，周寒衣都想戰這一場。
“不順眼？”
老劍聖白眉濃重，世上看他不順眼的宵小之輩何止一百？可惜，同輩中十之八九都被歲月磨死，剩下一二也都不敵他手中這把劍。兩個小輩，簡直不禁推敲，他啞聲問道：“那你們，是要決生死，還是分勝負？”
內心巴不得斬了兩個小鬼，不消閉關劍心便纖塵不染，但畢竟是能帶天師令出門的小鬼，若貿然殺之，與闖上龍虎山捏碎兩個首座的腦袋無異，比天大的重罪。但如若分勝負的話從兩個小鬼自己嘴裏講出來，那情況就大不相同。
“分勝負。”
林立厚著臉皮說道，自然不會順遂那老賊的願景，況且自己有幾斤幾兩心裏還能沒個數？再不濟也是渡劫巔峰的老一輩，定勝負或者有獲勝的把握，分生死卻指定有死無生，兩種概念。
“早幾百年入道，不介意我們兩個聯手毆你一個吧？”他問道。
蒼老臉上一抹傲然，姓祝的劍聖笑道：“你三個聯手老夫也不放在眼裏！”
“那便得了。”
林立看向周寒衣，短暫一瞬眼神交流，兩處身影齊動。
亮銀長刀繚繞赤色火焰，方天畫戟狂如長龍，夾帶著純正的五雷天心正法，氣勢洶洶，隱約有緊迫之間殺死渡劫初期的強悍意味。
老劍聖寂寞眸子愈發幽深，盛名之下，果然沒有虛士，此兩者的確都強過自己的孫兒。
殺心很快泯滅，還剩滿滿兩百壽數的老人，終究還是沒能發狠拿命給孫子鋪路，拔劍迎擊，又是縱縱橫橫彌漫密布的劍氣，須臾凝聚作兩道氣刃，分斬向兩個地方。
修真如逆水行舟，越是走到高的位置，境界與境界之間便隔得越發遙遠，能殺渡劫初期的合擊，卻不見得能對渡劫巔峰產生威脅。
氣刃古樸平實，並無華麗，隻有單純幾近極點的鋒利，同時破開刀上的火戟上的雷，其後猶有餘勢，撞上法器天九與方天畫戟，瑩白碎雲袍與繡虎錦藍袍的身影瞬間後退。
林立握刀那隻手虎口生生被震裂，周寒衣雙手握戟要好一些，但亦是麵色蒼白無血。
乍交鋒，高下立判。
“有點意思。”
“我不能陪你玩了，渡劫巔峰確實很中用。”周寒衣說道。
“本來也沒打算再玩了。”林立咧開一嘴白牙說道。
“嗯。”
倏然間，兩道身影又動了，隻不過比剛才快了太多，武儀塔下，甚至包括教習院首座午雲牛在內的局外人，沒有一個可以看清兩人的動作，徹底些的，幹脆連倆人在哪都不知道。
林立放棄了分身的花俏，純依賴星移訣的速度，藏身於虛實空間的夾縫中，迅速接近著持劍不動的老劍聖。
柳鳴依稀可以憑神識與眼力捕捉到，周寒衣的步伐略微奇怪，像極了龍虎後山林子裏的野猴，身體驟起驟伏，但本質還是天師府的秘傳身法，司風動，他的行徑路線略有曲折，大方向依然是在向老劍聖靠近，顯然，他的長項也是近身戰。
劍修怕近戰嗎？怕也不怕。
追求極致殺傷的劍修，身體防禦往往比一般修士脆弱，穩妥一些的，皆是以劍氣劍意遠遠傷人，否則遇上等級差不多的對手，以傷換傷是絕對虧本的買賣。不過，並不代表劍修近身戰很弱，他們有著精妙程度不弱於凡間劍客的劍術，憑劍鋒與人近身打鬥，比較大多僅僅依靠法寶增幅法術的正統修士，有技巧上的優勢。
老劍聖眉眼一凜，撐起護體劍罡，橫向揮劍，輕而易舉劈開了從側身暗襲的沉重大戟，力道之強，直接將周寒衣撞出五十米開外。
林立此時現身在老者上空，嘴角噙著冷冽，燎天火附著的天九直砸天靈蓋。
鐺！
宛若黃鍾的洪亮撞擊聲震徹廣場內外，趁機追加的一刀還是被老者擋住了，林立受震退飛出三十餘丈落地，明明未能得逞，笑意卻愈發明顯，果然，這老頭為了追求極致的破殺之道，竟然連海河劍經裏絕妙無比的九根神魂柱摒棄了。
驕傲過頭，便是蠢。
“這火法？”
老劍聖心念躍動，很容易分辨林立所使的並非任何一種天師府的法術，玄妙程度，又絲毫不弱於天師府傳承，先前觸招，自己的劍氣都有被點燃的跡象，實在值得忌憚。
但他沒有動心，想把這門法術搶過來據為己有，不是忌憚林立身份覺得難辦，而是不屑，他認為自己的劍道就是最接近天道的人間大道。
戰局瞬息萬變，一條雷蛇咆哮著自背後襲來，連接著周寒衣手中的方天畫戟。
咵！
不出意外，老劍聖反身一劍斬下，來勢洶洶的雷蛇便哀嚎著被斬碎，繼而消弭於空氣中。
“五雷天心訣，不錯，當年宋雲象全心鑽研這門秘典，想必眼下的修為也隻與你互為伯仲。”老劍聖誇讚道，繼而鄙視：“可你終究是太年輕，若能活過五百歲，老夫必不可與你對敵，但今日，是你必敗無疑。等到你有能力洗掉敗績，老夫早已長眠地底，所以，管你何等天賦絕豔，今生今世，你都勝不過老夫。”
勝負之鬥不可殺人，卻不禁止誅心。
武儀塔四周的青雲世家十幾萬人，心底忍不住又罵這老匹夫簡直不能再無恥，眼看著林立周寒衣二人不能撼動起分毫，顯然絕勝不敗的境地，居然說出這樣一席話來諷刺。今日，周寒衣若不能勝，恐怕道心要籠上永世不得消除的陰影。
殊不知，這位四百年前就在修真界聞名遐邇的蠻橫劍修，真名便是祝誅心，初期名動北海時與人對敵，就最好做誅心之事說誅心之語，在他手中折損的修士並不多，在喜好殺人的劍修裏隻能排中流，但被他一柄劍打敗一張嘴說廢的天才，沒有一百亦有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