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城西船塢
婦人講了她男人那個朋友的事跡，平常每天都在街上逛，到她家包子鋪蹭飯吃，已經是日常了，時不時地還找她老公借點錢，但從來沒還過。
“他家裏往些年挺富裕的，爹媽留了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租出去，也不幹別的營生賺錢，每年收租也能有個五六萬，但他花錢大手大腳，又沾賭，我估摸著一年花銷至少也有個十萬，也不知道他平時做些什麽，反正多出來的錢總有地方找到，吃穿也沒缺著。”
林立問道：“那他近些日子哪裏不正常了？”
婦人想了想，回答道：“他本來挺黑的，但頭幾天莫名其妙開始變白了，算算時間，跟我家裏那個掉皮的時候，差不多是同一天。”
“還有呢？”
“他往天隔三差五就來店裏蹭午飯，可是這幾天都沒來，也不怎麽在街上溜達了，我那天看著他精神不好，想著總歸是我家那人的朋友，就叫他進來吃飯，結果他理都沒理我。大師您知道嗎，當時我那心情，就跟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那人有白吃的飯不吃，簡直奇怪！”
“還有沒有？”林立問道。
婦人一說起那不靠譜的朋友，便仿佛有著嘮叨不完的閑碎，繪聲繪色滔滔不絕，甚至都暫時淡忘了自己男人性格大變的憂愁，說道：“還有啊，那人是個老光棍，家裏沒有女人，但是在和昌會所有個姘頭，倆人沒事就膩在一塊兒，結果他那姘頭昨天上我這兒找人來了，就剛才你們前腳走了，那女的又來了，我多嘴問了一句，她說她都兩天沒見著人了。大師，您真是神了，讓您這麽一提，我才想起他倆怎麽是一樣一樣的！”
林立心頭打釘子，錘實在了，婦人說的她那男人的朋友，基本也是被皇甫驍蠱惑，進了巫妖教沒跑了，而且很有可能，是那朋友帶的包子鋪老板。
他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套話，竟然一語成讖，當真是誤交損友貽害終生。
“您說的那個朋友住哪兒？我想去會會他。”
“不遠，就在茶樓對麵那個萬科小區，但是我估計，他八成跟我男人一樣，也沒在家。”婦人說道。
“無妨，先去看看，這事必須從他入手。”
林立說著話已經起身，即使屋裏沒人，隻要是那人住過的地方，他就有辦法找到了。
“那也好，大師，您的收費是怎麽樣的，我要不要先交個定金給您？全款也行。”婦人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現代社會錢開門好辦事，她唯恐禮數和孝敬不周，這位年輕的光頭大師不肯盡力幫自己消災解憂。至於花錢，就算大師獅子開口，她也打算咬咬牙割肉滴血了，隻要能讓自家男人變回以前那樣，錢總歸是還能掙回來的。
人沒了，便什麽都沒了。
“錢就不必了，我不缺，若我真要，你也付不起那個價碼。”林立擺了擺手，說道。
婦人當即有些激動：“大師，您多少收點，我知道您身份高本事大，小錢入不了您的眼，但是幾萬十幾萬，我還是拿得出來的。”
能在南方最富裕的城市之一立足，家底子自然不會太薄。
“我說不用就不用。”
林立稍微凜了神情，故作嚴肅打退了對方付錢的想法，言罷領著白紫芫和青雲見心徑直出門去。
他說能把婦人的男人變回來，已經是個傷人至深的謊，再收人家的錢，那未免太不是人了。
林立自問不是個有底線又原則的三好青年，不過為了點蠅頭小利，出賣自己所剩不多的良知，那種事他還做不出來。
當然如果價碼是幾個億的話，那情況就又有所不同了——起碼他的良心還算值錢。
……
一樁冤孽。
出了茶樓青雲見心對婦人的遭遇感慨良多：“佛家那句眾生皆苦，我似乎體會到了一點。”
“還好。”
林立隻是情緒淡微的回了一句，婦人的境遇確實淒慘，男人入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邪道，並且已經身死成灰，她卻絲毫不知，還在苦心孤詣地想著拯救自己的家庭，但時間久了，男人沒有回家，她的店麵和生意仍然可以照常運轉，大概會以為男人和外麵哪個野女人跑了，或許會再找一個，日子照樣可以過得下去。
而相比之下，十年前林立所經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若非人生有驚喜，撞上逍遙仙尊這樁天大的奇遇，命運基本上就定格在懷著家恨鬱鬱而終的陰暗格調上了。
所以這一家人陌生的悲喜，在他眼裏和心裏，始終不曾掀起過巨大的波瀾。就像在海嘯中死裏逃生的人，再見到黃河洶湧，內心自然不會再和別人一樣，生出十分的澎湃。
萬科小區的門禁挺寬鬆，隻報了個樓棟號和門牌就給放行，不用登記身份來訪信息。林立三人找到婦人說的那棟樓，乘坐電梯很簡單地，找到已故包子鋪老板那位損友的居所。
先是敲門，裏麵並無回應。然後林立釋放神識，裏麵貌似真的沒人。
“躲去別處了？”
“也許是有隱藏氣息的陣法。”白紫芫提醒道，怎麽說也是巫妖奴住過的地方，她卻沒在此地感受到半點妖氣，有點不正常。
林立抬頭望了眼樓道裏的監控，也懶得管那麽多了，直接抬腳，將那扇質量頗好的防盜門粗暴踹爛，連著門框一起朝屋裏飛了進去。
“誰！”
家裏果然是有人的，門被踹爛，當即傳來一聲警惕的驚呼。
林立身動如風，瞬間站在了傳出聲音的房間門口，抬起腳，又是場景重現，房門再次被連框子踹飛，砸在向陽的玻璃窗上。
房間裏的床上站著個人，渾身裹在麻袋底下，腦袋處隻露出兩隻眼睛，手裏提著一把髒兮兮的菜刀。
不用說，看這身打扮也知道，必是巫妖奴無疑。
林立化神中期的氣勢不加掩飾，青雲見心亦然，白紫芫渾身更是散發著濃烈的妖氣。遇上這樣的陣仗，這對朋友的選擇是如出一轍——扔掉菜刀往床上一跪：“大仙饒命，不是我想綁架你們的朋友啊！”
手機號碼定位的地點在這附近，恰好藏著個巫妖奴，林立自然而然便將綁走周清竹的罪名，安到了眼前這隻麻袋怪物頭上，隻是沒料到這貨如此耿直，還不待他質問，就趕緊主動交代了。
林立於是冷聲問道：“人呢！”
那名巫妖奴又是伏拜磕頭又是沮聲哭喊，道：“有另一個大仙威脅我綁你們的朋友，我不綁他就要弄死我，他是真的能弄死我啊！現在人已經被他帶走了！”
林立發現這廝右手小拇指缺了一截，傷口還很新鮮，骨頭包在枯皮中間裸露著，無法憑借所謂的不死身自行修複，顯然，威脅他的人應當也是化神期這一級別的，或者更高。
林立邁步上前，一把伸手捏住巫妖奴的脖子，並不怎麽用力，便捏出了骨頭摩擦的哢哢脆響，麵如黑冰的說道：“我不想聽廢話，人在哪兒？”
巫妖奴說話變得很困難，哭也哭不出生了，幹啞著說道：“那位大仙說了，如果有人找到我，就讓找到我的人去城西的船塢找他！”
林立虛眯的眼中有寒光閃爍：“膽敢有半句假話，我讓你絕對死不痛快！也別想著跑路，我既然見過你一次，你甭管跑到哪兒，我都有辦法找到你。”
“不敢！大仙，我要是說了假話，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成爛西瓜！”麻袋底下的怪物賭咒發誓，保證自己說的是真的。
林立緩緩鬆開，走到床頭櫃旁拿起上麵的紙巾擦拭著手心：“既然這樣……”
“您能饒了我？”
巫妖奴不禁大喜過望，能活著誰會想死？他如果真能把生死看淡，也不會情願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去求那邪教宣揚的勞什子不老不死。
林立麵不改色，平淡說出沒講完的後半句：“那你就可以去死了，活著也是浪費氧氣。”
轟！
剛才度入巫妖奴體內的九極裂炎爆發，巫妖奴和他身上的麻袋，瞬間在火焰中被燒作虛無。
林立隻說過如果他講假話就要死，從來沒說過講真話就不用死，所以不算言而無信，況且他本來也不覺得言而無信多可恥。這樣的玩意兒，活在世上也隻是多一坨垃圾，清潔環境人人有責。
……
……
林立他們今天真是沒怎麽消停，先是挨家挨戶把嬰兒送回人家，然後從興南區跑回華陽區還車子，從華陽區出城，剛走到城門口又折返回到興南區，中午才過，下午一點五十不到兩點，某聊天軟件上的計步功能顯示，他已經走了兩萬多步，這還不算期間乘車的路程。
“那就是城西船塢了。”
三個人遙遙地望著數座大廈最中間的一棟建築。
林立有些不太相信真正擄走周清竹的人，居然會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城西船塢並不是位於雁南城西的一處船塢，而是一家船舶出租公司的名稱，從那高檔的公司樓來看，規模挺大。
今天是工作日，而且是白天，船舶公司裏肯定有很多人在上班，而如果擄走周清竹的人真的在裏麵，那他或許是這家公司的職員。
那麽問題來了，那人讓巫妖奴轉話驅使林立等人來城西船塢，如此招搖，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要進去嗎？”青雲見心問道。
從頭至尾，這一切都隻是林立一個人的複仇，包括周清竹在內，也是複仇環節的其中一部分，所以絕大多數決定，都應該是由林立來拿主意。
林立背負著雙手，海風吹過光滑的腦袋，陷入了沉思。
這或許是個把他當猴耍的把戲，玩弄智商，因為擄走周清竹的人，照理來講不應該在船舶公司裏麵，而如果那人果真在裏麵，城西船塢或許便是個巨大的陷阱。
現在擺在林立眼前的問題是，已知反常，自己還要不要往這個猴把戲或者圈套裏麵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