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人到中年
故人相見，林立表現得沒有太興奮，內心卻是欣喜，也放輕鬆了許多。
當初丹朱從龍虎山不辭而別，他心底便一直不曾放下掛念，雖說期間對方來過一封信，但也隻是隔靴搔癢，畢竟不如當麵說話來得踏實。
男人之間向來不屑於真情流露，那太矯情，隻是林立始料不及，闊別多日後的重逢，丹朱竟然上來就直接擺了自己一道。
兩個人聊天百無禁忌，想到什麽便說什麽，若有第三人在場，許多話林立是要藏在心頭的。而韓玉不過是凡人之軀，普普通通的女子，她過來的時候，林立沒道理感覺不到，之所以她能無聲無息地走到林立背後，想都不用想，必然是丹朱用了損招，有意害他出糗。
“姐，你聽我解釋，我那就是口嗨，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沒過腦子才是真話啊，不過你跟我解釋什麽呢，好男兒誌在四方，單戀一枝花多沒出息呀。”
“哇，姐你真這麽想麽？”
“你說呢？”
“……”
韓玉笑靨如花，林立噤若寒蟬。
一天後，麒麟幫上千的馬仔往元城進發，人數太多，運起來是個麻煩，得益於幾位管事強悍的禦下威嚴，所有人都是被改裝過的大貨車拉過去了，馬仔們沒誰發出過半句怨言。
收割劉百萬灰色遺產的大動作，至此，隨著林立一聲令下，終於還是展開了。
起初他讓陳海石擱置行動，目的就是擔心皇甫家圍點打援，弄得林氏集團首尾難相顧，如今他既然已經決定主動上門了卻這樁破事，唐城大本營的事情，自然沒有理由再往後拖延。
林立親自跟車抵達元城，半個多月，楚荷的璀璨人生分店，與瘋虎陳強都相繼在此處站穩了腳跟，有條不紊地將千餘名弟兄安排妥當，並且借著唐城林家的旗號，提前打點好了官府內外的相關事宜。
當天夜裏十二點，林立帶人連端了原屬恒領房產旗下的好幾處場子，旗開得勝。
劉徹的反擊很簡單，探聽到消息，去酒店找到林立麵談，舉出的話題無非就是倆人曾經合作過，林氏集團也不缺這一口肉吃，沒必要翻山越嶺來大動幹戈。另一方麵，便是組織人手硬扛麒麟幫幾波氣勢洶洶的攻勢。
林立的回答格外簡單，就一句話——“挺抱歉的，林家現在還就缺這一口肉，元城地頭上，左看右看，也就你這塊肥肉容易吞下去，對不住了。”
劉徹很氣很氣，不久前劉家還是元城無人敢惹的土霸王，頭號地頭蛇，這還沒過幾多日子，就變成元城最容易吞下的大肥羊了。
“你以為我會比我那個死鬼老爹差多少？劉家在元城當了二十幾年大戶，沒那麽輕易被打倒，既然不肯給麵子，那咱們就慢慢過招，恒領房產讓你斬一回便宜我忍了，你好要貪心不足，我就正好連本帶利都拿回來！”
“哦，行吧，那劉大少慢走，我就不遠送了。”
林立悠閑躺在酒店的冰水床上，手裏捏著個小茶壺，裝的是元城土特產炮灰茶，半邊嘴巴嘬著茶水，半邊嘴巴含糊的下了逐客令。
劉徹冷哼一聲，噙著滿臉怨氣出了酒店房間。
這一晚，元城並沒有翻天，麒麟幫拿下的幾處地盤，不過是劉家勢力的九牛一毛，損失掉這些劉徹或許會心痛，但不至於傷及根本，放到整個元城，自然也不算掀起了多大的波浪。
所以第二天的報紙上，當然也就沒有關於此事的報道。
結束夜間修煉，林立起床走到床邊，迎著朝陽撥通了一個座機號碼。
號碼非常的普通，沒有同數字或順位的排列，也沒有三個八或者三個六的彩頭寓意，看上去像是民宅家用的電信座機。
但其實這個號碼很不普通，區號是江陰城地區，安裝在龍虎山上。
“哪位？”
接電話的不是林立預期的那個聲音，很年輕，帶著些稚氣。
“天師在嗎？”
他問道。
“請問您是哪位？”
略帶稚氣的年輕聲音卻很謹慎，再度要求確認身份。
“林立。”
“林立~哦！小師爺呀！您等等我去叫掌教師叔！”
那邊的電話話筒方向，隱隱傳來小道童奔跑的腳步聲。不多時，電話再次被人拿起來，響起掌教天師張懷庸的語音：“小師叔。”
“天師。”
這就算互相打過招呼了，林立一直沒好意思真的按輩分將掌教喊作師侄，雖然跟另外幾位首座長老，戲謔起來時能夠自持師叔的身份，但掌教畢竟不大一樣，是真正的龍虎山第一號大人物。
何況那強悍的境界與氣場，林立如何也輕慢不起來，至少現在還不行，哪怕他重登渡劫期也不行。
“小師叔想問假期的事？”電話那端先開了口。
林立問道：“天師當日說不限歸山的日期，但總歸是不能太離譜，山下瑣碎事情挺多，真要全弄完，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還是劃個大略範圍的好，我也方便計劃安排些。”
掌教天師沉吟片刻，說道：“為徒三年，別把三年磨光了便是。”
林立訕訕笑道：“這範圍也劃得太寬泛了，要不了那麽久。”
大概是終於從不安定的人身上看到了點自覺的意思，掌教天師的語氣竟然有了幾分柔和，說道：“青雲世家來了消息，約莫半月以後，要上山接那位姑娘，在那之前帶著姑娘上山罷。”
林立琢磨了一兩秒，心說半個月頂夠了，便應承下來，也無寒暄就掛了電話，然後獨自在窗邊盤算起來。
……
白天的事情要比晚上多，但這隻是相對於陳海石這類動腦子的人而言，趕赴元城的眾多麒麟幫弟兄，白天基本無事可做，隻能按兵不動，聽了陳強的建議，林立便將這些人疏散到元城各個區域去自由活動。
等完全拿下劉宗強生前的地盤，劉家老班子勢必要淘掉五成以上，屆時人手不夠，吸收新鮮血液又是個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唐城麒麟幫，抽調部分人員過來擴充陣營。
提前讓這些人熟悉熟悉這座城市，也是無聊之餘做了點有意義的事情。
至於怎麽活動，全看個人愛好，道上混的喜好無非就是嫖賭酒，林立從來沒有明令禁止，給幾個大管事的尺度，也隻是害己可以不要害人，否則斷手都是小意思。
說到底，喝酒玩女人，對於社會上的潑皮痞子而言，其實誤不了大事，畢竟是小人物，身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大事。唯獨賭這一樣，從古至今害人不淺，多少富賈大戶都栽倒在小小的四方城裏，混混無賴一旦真正陷進去了，賭到兩眼發紅六親不認的，例子實在太多，等到已經瘋狂而不自知的時候，多餘的麻煩也就隨之而來。
林立不恨那種人，更不會可憐那種人，反正與自己無關，但牽連到麒麟幫不方便管理的時候，不用他開口說什麽，手底下的大管事中等管事，都從來沒有姑息過。
張宵整人素來有自己的一套辦法，詳細的過程林立不甚清楚，隻看過一次張宵當著一百多名馬仔，在火把台上用開水生撕一名賭徒的頭皮，此外肯定還有別的行徑，自那以後，似乎麒麟幫所有人都引以為戒，林立專門打聽過很多次，再沒聽到過底下有誰因為賭錢生事的風聲。
凡人殘忍起來，修士也隻能自覺汗顏，這句話林立始終放在心頭，連同那天淒厲到幾乎透破天機的嘶嚎聲。
“林少，想跟您商量個事兒。”
餐桌上隻有陳強和林立兩個人，吃著牛排就著蘭州拉麵喝著白酒，品位獨特。酒過三巡，陳強猶豫著向林立開了口。
“我們之間別講那麽多狗屁規矩，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反正我也難得回來一趟，今天不說等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林立飯食沒動多少，奶色瓶的茅台酒卻已經是三瓶下肚，比喝水還有速度。
但他話雖然那麽說，陳強還是有些踟躕，憋了半晌才慢慢說道：“我想把意涵和我老婆接過來，以後就在元城紮根了，您看成不？”
林立張了張嘴，然後說道：“安家落戶這是你自己家的事，當然是你這一家之主說了算，問不著我啊也。不過唐城待得好好的，咋忽然就想著要搬家呢？是為了博元？”
博元是恒領房產到陳強手上後，這家公司換的新名字。
陳強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那棟樓差不多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最早的時候，名義上是楊家的產業，實際上大大小小的事和錢財投入，都是我自己在搞，所以那會兒我才想方設法，把那棟樓從楊家手裏頭奪回來。被一把大火燒光過後，不瞞您說，我連死的心都有過，要不是怕意涵和我老婆孤苦無依，那幾天我可能就真撐不住了。”
“現在博元差不多也站住腳了，唐城那邊，幫派納入麒麟幫我也放心，就不想再管江湖上的事兒了，所以我想，就幹脆搬到元城來守著博元。”
林立撇著嘴‘哦’了一聲，雖然陳強話沒說得很深，但他聽得很清楚。
其實以陳強的能力，什麽也不幹，每年從麒麟幫的收入裏抽成，就能保證家裏中等富貴，在旁人看來，他完全不必再埋著腦袋折騰什麽，反正掙再多的票子，膝下無子的他以後也沒人能繼承，無非是替女兒把嫁妝攢得厚足與更厚足的區別。
不過陳強以前是混社會的，還混出了很大的名堂，這類人與小市民甚至大多數人的思維都有點不同，就像是髒久了的人，會比別人更渴望幹淨。
歸根結底，陳強不是純粹地惦記博元能為他賺幾個億或者幾十個億，而是想從唐城那片江湖渾水裏抽身出來，從當初的黑老大，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名成功的企業家。
“你雖然不是唐城本地人，可也在那住了小四十年，摸爬滾打到風風光光，這一走，真舍得麽？”林立問道。
陳強仰頭喝下一滿杯的白酒，放下酒杯後臉上盡是愁苦，道：“舍不得唄！狗還戀家呢，待了幾十年的地方，閉著眼都走不丟，咋可能一點留戀都沒有？可機會擺到眼前了，意涵還在讀書，她在那些同學麵前，當個企業老總的女兒，總比是他嗎的混社會的黑老大的女兒麵上有光得多。”
“那行吧……”
看著他愁眉緊鎖的模樣，林立仿佛看到了一個人走到中年，終於為了家庭為了子女而歸於平凡的選擇。
“你怎麽琢磨的就怎麽做唄，反正唐城跟元城也不遠，這邊也有生意，得空了我又來找你喝酒，你別說忙就成。”
“您同意了？”
林立哭笑不得，道：“你家的事哪輪得到我一個外人同不同意？你找嫂子說也比跟我說強啊！嘖！不過也挺好，以後好好做生意，有事就開口，給意涵找個貴族學校，也讓她過過超級富二代的日子。”
陳強卻苦笑了起來：“我還想著您能不同意呢，您要不同意，我就不搬了，結果您這麽痛快。”
“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