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唐城三兩事（上）
兩隻屬牛的金牛座回到唐城。
地毯那麽大的金葉子緩緩降落在鎣山無人的空曠地方，兩人步行走進林家別墅。
“少爺？”
年輕時拳腳功夫很生厲害的喪家犬，如今已是俯首駝背的老伯伯，神情比往年越發頹喪了，眉毛白了眼睛也花了，遠遠看到熟悉的身影，出聲問道。
老人正在替翻新的院子修剪花草，林立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剪子，扶住老人的腰板，柔聲道：“殊伯，是我。”
老人抬頭望了望旁邊頭巾包住大半張臉、但難掩清麗靈秀的女子，甕響著聲氣問道：“老爺說少爺要在江陰城的山上學徒三年，最近是有啥節要過？”
林立笑著搖了搖頭：“沒啥節日了，重陽節前幾天就過了，我不是回來了一趟嗎，今兒是回來辦事的。”
林殊垂著腦袋點點頭，又問：“少爺回來辦什麽事？”
林立幽然冷笑起來，言語間多了幾分幽深，道：“有個老家夥想害我，我命大，活下來了，自然該回去找他要點代價。”
上了年紀的人耳朵都多少有點背，林立這句話聲音又說得略小了些，到林殊耳朵裏就變了味兒，問道：“菜價？少爺在山上管買菜的行當？”
林立和青雲見心一起被逗樂了，笑著將老人往屋裏扶去，邊走邊說：“是啊，我在山上負責給那些道士買菜，首席采購官。”
老人嗬嗬道：“好啊，買菜也好，操心得少。”
……
依照林立在電話裏的吩咐，林家人這些日子都深居簡出，林影也從百米外的另一棟別墅暫時搬了過來，與韓玉睡一張床。
陽老爺子還是每天找老玩伴切磋，武藝或者棋藝，林震天則時常在旁充當看客，小別墅裏的氛圍倒也悠哉。
“哈嘍！大家好，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走進大廳，林立張開雙臂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尋思著總會有個迫不及待的人，要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並沒有，正廳裏隻有幾個麒麟幫的馬仔，圍坐一團，中間坐著陳青玄和陽錦秋，廝殺正濃，精神盡數都投在四四方方的一座棋盤之上，觀戰的林震天，也僅僅是抬頭瞟了親兒子一眼，話都沒有半句。
呃~
這就很尷尬了。
林立轉念想想，自己雖說在龍虎山三年不得歸家，可實際上還沒待滿整月，這已經是第三次回來了，還不如許多公司白領出趟小差的時間隔得久，要說思念，的確醞釀不到多麽深沉。
遭了個冷眼的林大少又調轉方向去了二樓，當爹的不想自己，從小黏人的堂妹總該甚是想念才對。
“小影，想不想哥哥？”
推開韓玉的房門，林立喊著林影的名字，照舊是張開雙臂等一個擁抱的造型。
“哥哥，你怎麽回來啦！？”
林影比林震天的反應熱情許多，小臉流露著顯而易見的欣喜，然而也就僅此而已，等待的擁抱還是沒有來臨。
兩名女生正並肩坐在陽台上，擺弄著韓玉練習了這麽多天的插花藝術，韓玉回眸看向林立，以及他身畔窈窕絕美的可人兒，眼神略現閃爍，問道：“你偷跑下山了嗎？”
……
林立有一點點不開心，家人的態度看上去正常，但細想想，總覺得冷淡過頭。
“你在家似乎不太受待見。”
後院裏，端著茶盞的青雲見心一記暴擊話語傳來，紮心紮肺。
林立稍覺苦悶，喝著烏龍茶說道：“以前不是這樣的，說不上哪裏古怪。”
飲完一壺溫熱茶水，林立在家有些坐不住了，便開車獨自去了萬都中心，乘電梯直達頂樓，與剛開完會從會議室出來的陳海石、王陵迎麵撞見。
“你總算回來了。”
王陵一句話，便仿佛將那種不妙的感覺印證成了現實。
總經理辦公室裏，林立目光緩慢在兩人之間盤旋，最後說道：“安排在龍虎山下的雇傭兵，已經被人挖牆腳策反了，他們的任務是留在那裏，麻痹我的警惕，所以這邊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情？”
陳海石翹著板正的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說道：“沒有。”
“真沒有？”
“有。”
“那是什麽事情？”林立目光如炬。
陳海石抬起眼睛迎上那道眼神，說道：“家裏所有人，林先生和我父親在內，都同意把這件事瞞著你，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知道。”
林立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敢情是心裏都藏著事情，難怪自己回家的時候，所有人的表現都不大正常。
“什麽事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跟大家說是你說的。”
“說了也無妨。”
陳海石喝了口水，放下保溫杯，然後緩緩說道：“昨晚上的事情，有個渾身披著麻袋的怪人，闖進別墅裏，身手不見得淩厲，麒麟幫的弟兄上去阻攔，卻被傷了十多個，殊伯跟對方交手，打了對方一掌，不知怎的，自己反倒受了重傷，當場昏死過去。最後白小姐出手，對方似乎對她很忌憚，不戰而逃。”
“然後呢？”
林立問道，所料不錯的話，那個身披麻袋的外來者，與皇甫家應當脫不了幹係，而所使用的手段，不見身手淩厲，卻能暗中傷人，看來也是巫祝術或者巫妖術。
見到白紫芫便立即退走，大概是知道她青丘九公主的身份。
來得突然，去得也莫名其妙，自然還有下文。
“殊伯和麒麟幫的弟兄，傷勢很怪，醫院查不出任何毛病，最後是白小姐施手救了他們，但救完之後似乎很疲憊，就自己離開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我和王陵的意見是直接告訴你，可白小姐不答應，她說兩天就會回來，不好驚擾你在龍虎山的清修。”
陳海石一口氣講完了所有後續，接著又端起保溫杯，喝了兩口熱水，繼續說道：“我認為風波不會就此輕易的平息。”
“當然不會。”
林立站起身來，邁著修長雙腿走到落地窗邊，眼睛直視刺目的烈陽，臉上隱有桀驁之色流露。
“但我會讓它就此平息。”
陳海石與王陵看向窗邊那道頎長的背影，陽光對照，在他腳下拉出的影子很長，此情此景一言一行，都頗有幾分英雄氣概。
——可惜那顆亮堂的光頭有些煞風景。
全程低頭沉思沒怎麽講話的王陵忽然說道：“龍虎山下送信的雇傭兵，我托了幾層關係才找到，都是在戰場上廝殺了幾年活下來的老兵，專業性毋庸置疑，若是他們背著我們暗地裏搞吃裏扒外的勾當，不應該被你輕易發覺的，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林立拿出那個洋鬼子的手機，背拋過去，精準地落在沙發上。
倆人當初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看英文自然沒有林大文盲費勁，幾下便將上麵的聊天記錄看完。
“這是銳乎公司開發的一款聊天軟件，不對全球民眾開放，買這款軟件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人，隱秘性確實很高。”王陵說道。
陳海石低吟片刻，問道：“你當場看到他跟這個叫皮埃爾的互發信息了？”
林立的背影點著光頭。
陳海石神情幽深了幾分：“既然猜到你會監視，並且身負異能，還這麽明目張膽的互發短信，你不覺得，太明目張膽了？”
林立回轉過身子，手插褲兜，雙眼狹長地虛眯著：“你的意思是，叫皮埃爾的人故意挑準時間，讓交易曝露在我眼皮底下？”
陳海石捧著保溫杯：“我就是這個意思，天師府是道教聖地，但我並不相信這個年頭還有真正一塵不染的聖地，龍虎山人多眼雜，要掌握你何時下山的訊息，不難。”
王陵學著林立的樣子，眼睛直接對著太陽看了一眼，受不了熾烈的光線，趕緊收回目光揉了揉眼睛，說道：“那就是說，人家故意把你從龍虎山引回來，八成也就設好了陷阱，等著你自投羅網。”
林立走回沙發上坐著，認真地思考起來。陳海石與王陵的猜測並非空穴來風，事實上當他理清思緒後，也有著相同的懷疑。
龍虎山太安全了，皇甫老頭子如果賊心不死，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讓他下山。
“中計了？”
太陽光穿過玻璃窗，陰影襯托出一張幾乎完美的側臉，是微笑著的。
林立兩手交叉托著下巴，笑道：“無礙，我已經自投羅網一次了，再順著他請君入甕的意思，去闖一遭且看他又能如何。”
王陵神色凝重道：“這樣不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聽著挺熱血，一腔孤勇容易翻船。”
做下決定的林立卻再聽不進任何良言，傲氣地咧開嘴角：“認識這麽久，你哪次見我翻過船？”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和以後沒有。”陳海石總是和王陵站在一邊，二人很少產生分歧，唯獨的那次，是一個求穩一個求勝，而這次，他們都更願意求穩。
“林先生已經把你當做林家的頂梁柱，你出絲毫意外，這個家的天就會塌掉，你聽說過哪個將軍親自孤身犯敵營的？”
王陵深表讚同，道：“你自己熱血上頭的時候，也該想想，手底下這麽大個集團，家裏等著你娶的韓玉和陽小姐，還有就你這麽個獨苗的林先生，一個人當英雄代價，是冒著讓他們失去一切的風險，值得不值得？”
林立眼神曖昧地在兩個人之間來回飄蕩了幾圈：“你們這麽有默契，真的不是G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