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鬥勝
早些年的武俠電影和電視劇裏，十之八九都會出現一個經典的橋段——
一群武林正派人士群起圍毆一個或者幾個所謂的邪派人士，這時候總會有正派陣營裏的某人站出來，質疑人多欺負人少的政治正確性，然後，這群人中的領頭者，便會義正言辭地給眾人打下一針定心劑：“對付邪魔外道，不必講江湖道義！”
……
養丹廬前，林立感覺自己就是即將被正派人士圍毆的邪魔外道。
他心裏很清楚，道家講究道法自然，圖個清淨，不入世是符合修道準則的，而天師府乃至道門對修士們的規矩和束縛，看似陳舊腐朽，但實際上並沒有錯。
錯的是執意發泄殺心的林立，這點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然而他做事很少以對錯為標準，因為道家修煉還有另一條真理，便是順心而為。
順心而為跟為所欲為是否存在本質上的區別，林立從來沒認真思考過，他隻知道，今日倘若離陽長老與天師張懷庸不出手，這四位手持上品玄器的首座長老，一定攔不住自己，他也一定要下山去殺掉那些吃裏扒外的雇傭兵。
武威院南竹戒條、青光院量天尺、百首院焦蘭法棍、戚科院木牛槌。
除了雲莽鞭仍在教習院一動未動，天師府四院重器皆出，煌煌威壓之下，還沒真正出招，旁邊幾座建築頂上的瓦片，就已經被震到瑟瑟傳響。
毫無疑問，這四件法寶，都夠格躋身當世至強玄器的行列。
戒條來自武威院，象征龍虎山律例，不彎不偏，擁有最直接也是最強的法威。
宋雲象將手中戒條橫向揮舞，幾道最擅長的雷法，便直挺挺朝著林立奔湧而去，當中留有分寸，不至於讓龍虎山小師叔死或傷，但足以令他今夜下不去這座高山。
青光院主管各類法術典籍，重器量天尺可測量長短，亦可改變長短，縮地成寸，已經初步接觸到渡劫強者才能窺探的大道至理。
它縮短了林立與雷法的距離，直觀的結果，便是雷法會更快地碰到林立，抑或林立會在更短的時間內，被戒條加持的超強雷相聖法擊中。
百首院則相當於天師府的議事中樞，盛極時有著一百位執事長老，首座有力排眾議一票否決、肅靜大廳之權，重器焦蘭法棍輕揮慢動間，高空降下淡灰色的真元絲絛，垂落在林立與青雲見心周遭十尺範圍。
力排眾議的先決條件，是自己的能力淩駕於眾人之上，換個說法，就是眾人都弱於自己，聲勢或者實力方麵。
焦蘭法棍的妙用，是可以將人的境界壓低，類似於龍虎山的護山化元大陣，但這也看自身境界與對手的境界。
林立自然受到了一定影響，此消彼長之下，那道明晃晃的雷法，似乎如何也躲避不開了。
戚科院那位首座出手，雕刻出敦厚老黃牛造型的木槌落地，陣陣沉悶聲浪席卷開來。
天師府五院中，四大院雖說各司其職分工不同，但總的來說都是對內主事的，戚科院則不同，它是對外的，負責發布昭告，或者代表龍虎山的立場，在某些事件上表態。
相當於華夏朝廷的外交部。
外交這項事務，說到底靠的不見得是口才，而是懂得取舍——該取之處當仁不讓，該舍之處毫不猶豫。
戚科院重器木牛槌的用法，便印證著取舍二字，它落地的瞬間，一層結界將整座天師府籠罩，結界內的自然靈氣，悉數納入牛口之內，讓林立無法從體外汲取分毫，斷了他收外物為己用的可能。
還缺少教習院的雲莽鞭，四件重器配合就到了幾乎毫無紕漏的地步，看起來，林立和青雲見心似乎已經沒有反抗的餘地，若是雲莽鞭也在，怕是會輸得更難看。
說時遲那時快。
不到瞬息，由南竹戒條加持的雷法，便破了青雲見心全力維持的光盾，不是刀子，但卻帶著比刀子更銳利的鋒芒，朝著林立不偏不倚劈打過去。
青雲見心修為終歸是低了些，百首院那位首座，比她大致高出三重小境界，焦蘭法棍的境界壓製，在她身上便顯得異常沉重，沒能在雷法觸及林立之前，撐起第二道防禦法術拖延時間。
轟！
林立沒有懸念地被雷法擊中，電弧濺射，四處飛漫，院牆和地板都遭了秧。
但龍虎山的守山大陣神奇之極，分明摧毀力彪悍的電弧，在院牆和地板上打過，卻連點小坑都沒留下。
林立的身子倒飛著，去勢甚急，落到了養丹廬的院子裏。
戰局至此，本來應該宣告結束的，因為不肯回去的林立，終究還是回去了，受到此等重擊，不休養上半個星期絕對無法恢複元氣，然而四大首座的眼神，卻在此刻泛起了如出一轍的深刻驚訝與警惕。
青雲見心感受到場間氣氛莫名變得怪異，轉身向後方拱門內看去，看到逐漸消散的林立的身體，頓時明白了。
法寶再奇妙，法術再勇猛，作用不到對手身上，那就是個屁。
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的林立又用分身替代了真身，替本尊扛下了所有法器的威能，以及那道摧金斷玉的陽雷法。
“我說過，僅憑你們四個，攔不住我，午首座來了也一樣。”
有些囂張的語氣在空氣裏響起，緊隨而至的，是從三個方向飛來的林立，手中燃燒著明黃色的烈焰大刀。
大刀催破了四位首座合力撐起的真元罩，並且落在除宋雲象以外三名長老的金光咒上。
鋒利之至。
戚科院首座等人先後被大刀掀飛，由金光咒造詣深淺不同，各自傷勢也各有輕重。
唯一安好的宋雲象眉頭頂鼻梁，手中戒條橫斬，凝出三道雷光反擊，分別打在三個林立身上。
處於中間的林立被急退，另外兩個林立原地爆炸，轟轟烈烈。
情急之下，宋雲象大概是打出反擊之後，才想起林立分身能炸人的事情，來不及防備，又被炸飛撞到了牆上。
而林立則是趁著雷光的衝勁，借勢退到爆炸範圍以外，才沒栽到自己的招數裏頭，繼而踩著星移訣，將青雲見心帶走。
一切都隻在電光火石之間，青雲見心回過神時，已經沒被林立用公主抱抱在懷裏，而是放回了地上，但俏臉還是兀自泛紅。
在青雲世家她是高高在上的天才少女，偶有出門在外，也每常都是眾星捧月的待遇，人生第一次與年紀相近的異性有了如此親近的身體接觸，澄澈幹淨的心靈，也不禁飄過幾首風花雪月的詩詞。
……
同門過招，自然不至於往死了下黑手，林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四位首座長老也就不至於輸得太狼狽。
主理外交的戚科院首座竟然有著最深厚的金光咒火候，拍拍道袍上的灰塵，看向明顯留有餘力的林立，轉身對武威院宋雲象問道：“還要打？”
弱點在於防禦的宋雲象模樣最慘，本就破了幾個口子道袍，此時又添了幾個大洞，頭發也被燒掉些許，束發髻的布條直接斷掉，略長的頭發披在腦後，臉色稍顯陰沉。
“不必打了，小師叔記得來武威院領罰便是。”
林立笑著說道：“那就多謝雲象師侄行的方便了。”
執行律令不比切磋，勝負不重要，結果才最要緊。但畢竟分屬同門，因為幾個凡人的生死，自己人要死要活地窩裏鬥，說起來也不體麵，林立隻要證明四院首座攔不住自己的言論，並且讓他們相信，這就足夠了。
百首院長老率先收了重器，朝林立施禮問道：“小師叔的身法，聞所未聞，是何神通？”
“星移訣。”林立答道。
那名首座張老撚著胡須沉思霎那，悠然說道：“這名兒取得，不怎麽形象啊，該叫閃步才好。”
林立微汗，劇情的發展不應該是感歎這門身法的神奇嗎？怎麽倒吐槽起名字來了？
青光院首座看守天師府秘典半百年，養成了職業習慣，看見新法術就喜歡琢磨，問道：“若師侄沒眼拙，小師叔那難辨真假的分身，也是身法的一部分？”
林立點點頭，說道：“鬥轉星移，鏡像萬千，據說功參造化之時，可化數萬分身，每一道都足可以假亂真。”
青光院首座嘖嘖稱奇：“分身數萬皆可以假亂真，怕是要大乘期才能做到啊，況且到了那種境界，應該叫身外化身了，好比那花果山上的猴王大聖，毫毛可化十萬猢猻兵卒，個個都能拿著棍子作戰。”
林立臉上掛著微笑，不置可否。
來阻止他下山的三名長老都說起了題外話，隻有宋雲象一臉不悅，持著戒條漠然走向武威院，邁出五步後忽然停住，看向天上飛來的毫芒。
毫芒由遠及近，一點點變大變清楚，最後緩緩落在養丹廬前。
光影中自然是一個人。
“掌教師兄。”
四院首座齊齊向光影裏那位見禮。
林立心裏‘咯噔’一聲，氣得牙癢癢，早不出來晚不出來，自己好歹打服了四個院子的牛鼻子，眼看著就要下山去，掌教天師這會兒來了。
光影散去，那人不急不緩走到他麵前，抬手施禮但並未躬身，道：“小師叔晚好。”
“你好些。”
林立自然沒什麽好臉色，滿肚子後悔，腸子都悔青了。心說老子特麽剛才直接走了多好，跑得快點這會兒都下山了，幹嘛跟幾個老家夥叨叨！
這下子八成是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