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渡劫劍晶
林立飛起來了。
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修真界的共有常識：渡劫期的修士才能飛行，而渡劫之下，無論禦劍還是禦器，都不能算是真正的飛行，有些法門不禦使劍器法器，可以用真元在背後凝結雙翼，借此飛至低空日行八百裏，但仍然不算是真正的飛行。
渡劫以下，這是對大道領悟使用的深淺程度，以及境界上的本質差距，任何法術也無法彌補。
但林立此時就站在庭院上方的空氣裏，腳下沒有法器，肩上也沒有真元化形的翅膀。
由不得灰衣老者不慌張，若眼前的真是位渡劫期的大能，那他就是再有手段，今天也逃不過被當成螻蟻踩死的下場。
化神期修士，甭管練得一身多牛比的法術，或者五行術數，或者巫術，愛咋咋地，反正跟渡劫期強者根本沒得打。
越級挑戰？
螢火之光如何與三千瓦的大燈泡爭輝？
除非停電。
林立自然明白對方誤會了什麽，不會好心到去解釋幾句叫他別怕，隻是抬起指訣豎在鼻梁前方。
化神期不可能禦空飛行，此為定理，不存在意外情況，至少有史以來到目前，絕不存在意外，就和那位熱愛卷發的牛先生提出的萬有引力一樣。
林立不是這世界絕無僅有的例外，相反，他甚至連被視為化神期標配的禦器都不會，想飛，跟做夢差不多。
灰衣老者在房間內預先布下兩座法陣，一座狴犴陣，一座銅爐陣，林立加以破解掌握了主動權，並就地取材，在兩座陣法之下，建立了第三座法陣。
彼時，林立啟動了深藏的那道隻屬於自己的陣法，庭院裏秋風頓時如泣如殺，淒厲至極，而他的身體，便是被陣法的力量托舉到了半空。
現在是寅時將近，人睡眠最足的時候，院外的馬路並無行人，掃大街的都還沒上班，最是月黑風高殺人越貨的好時辰。若是再晚些，街上便漸漸有早起的人兒了，見了這一幕，不被嚇出心髒病，也要跪地叩首把他當神仙膜拜，繼日前那場詭異大火之後，再次轟動雁南城。
林立起初布陣的時候，就沒想過善用，既然布下，要麽不用，一旦用了，便定然是為行惡事而開。
——以自身為陣眼，全局掌控陣力，這是一座殺陣！
灰衣老者感應到了空氣中的劍氣，分明不可見，卻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那具似乎死不了的軀體，此刻僅僅倚靠著牆壁，這樣至少在迎接劍氣來襲之時，可以有一個方位是安全的。
在這個本來很平常的淩晨，林立給老人的意外確實不多，隻有兩樣，但每一樣都大得離譜，以至於話挺多的老人沉默得像是已經死去。
渡劫期，這個消息無疑是一記重磅炸彈，在老人心髒裏炸開彌漫的塵土與波濤，當然前提是，這位橫豎砍成兩半都不死的老人要有心髒這種東西。
泱泱華夏，明裏暗裏的渡劫強者加起來湊成一把，也堪堪不過雙十之數，沒有哪一個不是活了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老怪物，其中龍虎山當代掌教天師，算是天賦人才最出眾那撥人的其中一個，但也是已過百歲的高齡，隻不過外貌看不出來罷了。
而林立的歲數，整個修真界都很確定，他隻有二十歲，了解更清楚的人還知道，他再有三個多月到二十一歲。
弱冠之年的渡劫期，這不是天才更不是奇才，妖孽也形容不了，最少也是神仙下凡，或者哪位古代大能帶著修為轉世。
灰衣老者的第二個意外是，情報裏善用純正雷火二法的林立，竟然真正擅長的是劍術，空氣裏愈發濃厚鋒銳的劍氣，便是活生生的佐證。
嘎巴巴~
雜亂長發下的麵龐，隱隱可見嘴唇動了兩下，但說不出話，隻有不太好的嗓子，發出了幹啞的怪聲。
與定力無關，如此勁爆或者說粗暴的現實擺在眼前，足可以摧毀一名修士的三觀，就是龍虎山那位四季都愛喝粥的天師張懷庸臨場，也照樣會被震驚得說不出東西來——如果真正的渡劫強者，也能被這種場麵唬住的話。
劍意醞釀到極致，林立沒有猶豫，趁虛而入的機會從來都不多，懂得把握的人，才可能從一次次戰鬥中生存下來。
灰衣老人明顯被驚得失了神，現在不發動強攻，過了這個村可未必還有這個店。
“砍成兩半你能活過來，將你削成碎渣，看你還有沒有本事一片片把自己拚個整兒！”
林立眼含凶戾說道。
陳海石那句座右銘很有道理，憤怒是無能的表現。林立知道自己現在有些憤怒，因為他心虛了，原本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斡旋，龍潭虎穴都闖得，但遇到這麽難纏的角色，還是措手不及。
倘若這座殺陣都還滅不掉對手，那他就徹底沒轍了。
左手劍指上光芒乍亮，刺眼的不是光有多熾烈，而是劍光太鋒利。
灰衣老者的眼睛一瞬間便被灼瞎了，長發下本就渾濁的灰色瞳仁，已然黯淡，絲毫神光不存。
這個發現讓林立甚是欣喜，起碼能夠說明，對方類似屍身的軀體，並不是扛得住所有損傷然後恢複的，隻要損傷的手段夠強，便能徹底將其抹殺。
下一霎，不太寬敞的院落中有如同白晝的亮光出現，轉瞬即逝，在那層明亮過的刹那裏，共有兩千三百一十八道劍氣掠過，焦點都匯聚在那灰袍籠罩的枯瘦身軀上。
陣法的威力隨之消散，抽空了林立九成真元的一次攻擊，成功將灰衣老人轟殺成渣，無數張破爛的灰色碎布條，被陣法散去後的餘風裹挾著滿院子飛舞飄蕩。
“成了麽？”
失去陣威的擁護，林立跌回地麵，由於瞬間損耗的真元量過於巨大，無法適應突然襲來的虛弱感，他連站都站不穩，屁股蹲坐在地上，眼睛茫然地望著牆腳方向。
那裏滿地都是碎肉，像是擺在豬肉攤上最不值錢那種淋巴肉，一塊一塊都很蒼白，目光掃遍了也找不著半點血漬。
之所以不死，是因為原本就是死人？
林立知道自己剛才猜錯了，這顯然不是元神操持下的肉身，有些傾向於被他放棄的另一個猜測，這是一具被人遠程操縱的屍體傀儡。
“完犢子了。”
失望的念頭很快積滿了林立的心扉，他很清楚傀儡術的優缺點，隻要遠處的傀儡師真元足夠渾厚，那麽傀儡爛成什麽樣都能很快修複。
於是伴著失落，另一道僥幸的念頭縈繞在林立心坎上——也許這也不是傀儡呢？
先前肅殺的劍陣，已經不能算是他目前最強的手段，而應該稱為他最後用來保命的底牌。
林立自詡懂劍，但他不會使劍，自然也沒有劍氣可以糅進陣法裏，之所以有那兩千多道劍氣，得益於他從域外唯一帶回的寶貝，也就是他一直佩戴在胸口，須臾不離身的那枚劍晶。
通俗的叫法，這是一枚自然劍果，來自渡劫期劍修死後，肉身中所存留的劍膽，蘊含劍修生前的劍道領悟，以及獨一無二的劍意。
林立在域外敵人遍地跑，除了同門幾個師兄弟以為，真正能算得上朋友的卻少得可憐，這枚劍晶的主人就算一個，而且是生死之交。
在遭遇一場埋伏圍剿時，那位至交拚著自爆元神，勉強為林立衝開一條血路，而遺留的劍晶便成為林立最重要的物件之一。
所以當初回地球的空間亂流中，林立寧願舍棄裝有半聖器的儲物法寶，也拚著修為跌落穀底的危險，強行留下了好友的遺物。
由於倆人關係匪淺，劍晶對他有著天然的親近，憑借一些方法，林立能夠借由劍晶，發揮出渡劫強者的三成劍意。
原本就打算回歸渡劫期以前，留作保命之用，所以林立將這張底牌藏得極深極。化神老道士擺下大陣暗算他的時候，他沒有用出來；氣海空虛遇上柳鳴的時候，他沒用出來；統靈殿內以寡敵眾的時候，他也沒用出來；百獸坪上重傷之軀對戰銅馬將軍的時候，他仍然死死按捺著。
但今天實在是無計可施了，碰上個打不死的邪祟，他隻能拿劍晶的境界來碾壓，隻是沒想到，修煉黃帝外經的他，憑陣法作為緩衝，使用一次劍晶都幾乎被抽空了氣海。
怕隻怕，裂成碎片的灰衣老人，還能借助那詭異的不死能力，重新把肉身拚湊完整。
現在的林立已經無力為戰了，雁南城沒有百獸坪旺盛到變鈦的生機供他吸收，老人若是複活，他拿不出還手的力量，最多能再使用兩次星移訣，但整個雁南城及其周邊，都是皇甫家的勢力範圍，他能逃出多遠呢？
“真操淡啊~”
挺無奈挺無力的話語從林立嗓子眼裏冒出來，他抬起顫顫巍巍的右掌看了看，那道灰芒還在，根本沒有消除的跡象，猶如跗骨之蛆，遊離到哪兒癢癢便追隨到哪兒，並且越來越癢了。
牆腳下的幾多碎肉塊以微弱的頻率蠕動著，朝著同一處聚攏，受到渡劫級別的一擊，老人竟然還沒死透，簡直比蟑螂還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