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奪命
“好身手。”
屋外宛如蒙塵的聲音響起，像是抽了很多年的老煙槍，蒼老，難聽。
林立沒有作答，本想威武一些直接捏碎這顆心髒，但思忖著還是選擇了更溫柔的對待方式，將新鮮的心髒扔在了地上。
“知道這是什麽心嗎？”不太好聽的聲音又響起來，並不飄渺，位置很清楚地從院中傳來。
林立以烈火燒去滿手的血跡，漠然答道：“什麽心髒不重要，反正到這一步，皇甫家肯定有顆禍心。”
“禍心算不上，最多能說是對你沒安好心。”院子裏的人說道。
“對我而言沒有區別。”林立的聲線持續冷漠。
“嗯，有道理。”對方給予肯定。
……
話題到這裏就變得有些尷尬，因為已經結束了，沒有值得繼續聊下去的東西，但局麵注定了話題不應該就此結束。
這個時候，就需要有第三者插嘴，而正巧，院裏除了朝林立扔心髒的那位，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很是時機地開口了：“老頭，你不是說打贏他隻有十幾分鍾的時間，還不趕緊動手磨蹭什麽？”
“皇甫少爺莫慌。”
灰衣幹枯的老者沉悶且從容，解釋道：“若能勝他，鬥法便不過須臾時間的事，一個回合就能分輸贏，若戰不勝他，早出手也是早落敗而已，急不來的。”
林立坐在床上插嘴道：“我看你也是化神期的修為，道門內外，能勝過我的化神期不多，能打贏我的化神期，一個也無，咱不如趁早散場，免得讓我徒增一樁命債。”
灰衣老者不緊不慢道：“我以為你會想知道前因後果，皇甫家針對你，卻並非是因為你殺了皇甫容川。”
林立咬唇道：“皇甫容川不是我殺的。”
“那並不重要。”老者說道。
“是的。”林立點了點頭。
老者又說道：“休論皇甫容川是被你所殺，還是死於他人之手，今日之劫你都在所難免。”
林立臉上泛起微笑：“你在拖延時間。”
“是的。”
老者也點了點頭，竟然很耿直的承認了，但他後麵的話讓林立明白，這並不是個很誠實的老頭子。
“我在等他們把皇甫家主送過來。”
林立很不認真的‘哦’了一句，無論對方在等人把皇甫家主送過來也好，還是等銅爐陣將他的修為再消耗幾分也罷，最終一場惡戰都是避免不了的。也唯有打過，整個事件才會有結局。
修真界的法則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勝者生，敗者死，說得再多也是枉然。
“等人送皇甫家主過來做什麽？”林立問道。
“你明知道我在拖延時間，還願意配合我？”灰衣老人倒是被弄得挺詫異，他都已經做好鬥法的準備了，沒料到現在的年輕人脾氣有點怪。
林立頗為無奈地回答道：“好奇心重這個缺點困擾我很久了，但一直改不掉，而且我並不認為拖個幾分鍾，你就能打得過我，所以如果你說的話夠真實，我不介意陪你拖延一會兒。”
“好好好！”
沉悶如蒙了一層塵埃的聲音，此時也不禁起了情緒的波瀾。
灰衣老人明白林立的自信從何而來，據說是能與周寒衣比肩的天才，但他自己同樣抱有某種自信，而敵人的狂妄，使得他的自信更盛。
“事情還得從六天前說起，皇甫家的老家主，年輕時便修煉著一門功法，憑著足夠厚實的家底，還將其修出了不小的成就。”
“皇甫家主是個修真者？”林立眉頭微挑，這個消息倒是有些意思，世俗家族的成員，位置夠高可以接觸到道門以及修真界，這種事情算不得稀奇，但世俗家族的宗親本身便是修真者，這就很少見了，至少林立以前從未聽說過。
即便噸位與皇甫家齊頭並進的陽家，家主陽錦秋也不過才是化勁期的凡俗武者。
“是的。”
灰衣老者娓娓道來：“皇甫一門，曾經是古代的皇族宗室，從民間搜刮到散落的修真典籍不是難事，而其中最強的，便世代傳承延續下來了，曆代家主都有資格修煉，但得看本身是否生有靈根，所以說起來是世代傳承，實則是斷斷續續傳到現在，功法的岔子紕漏很多。”
“皇甫家上一任家主去得早，這一輩老爺子接過衣缽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剛好又身具靈根，便拾起家傳功法練了起來，到如今整好六十六年一個甲子。”
“六六純元功？”林立問道。
灰衣老者低頭閉目，長而雜亂的頭發抖擻兩下，讚揚道：“你的見識倒是不凡，正是大明朝劉伯溫創下的六六純元功。想來也是因緣際會，老爺子功法略有小成時，逢上家國危難，便領著皇甫家的子弟兵上了戰場，憑借異於凡人的本事，建功立業，等仗打完了論功行賞，曾經的趨於沒落的名門望族，便在老爺子手裏，恢複了幾分當年先祖時的興盛。”
“可惜那六六純元功，隻是個殘篇，上下甲子兩卷，皇甫家掌握的僅是上卷。”
“出差錯了？”林立問道。
灰衣老者大概是想搖頭表示否定，但脖子似乎很硬，搖不動，最後又是滿頭亂發抖擻兩下，說道：“差錯倒是沒出，隻不過那功法每六十六年便是一道大關，兩卷必須輪換著修煉。皇甫家的前人興許沒人像老家主那樣，年紀輕輕就接過衣缽，所以都沒人活到那個門檻，老爺子很幸運，卻也很不幸，撐到這一步了，偏偏沒有下卷可練，無以為繼。”
林立掰了掰手指，問道：“我又沒練過六六純陽功，你們把我找來作甚？不對，應該說是把我騙來，當時找我的兩個人，口口聲聲說是請我清理髒東西，髒東西呢？”
灰衣老者說道：“說騙也不恰當，確實是有髒東西，皇甫老爺子麵臨甲子大關的時候，城裏有隻貓妖眼饞，想趁機奪舍，不過已經被老夫清理掉了，也正好，借著那孽畜的妖魂，替皇甫老爺扛下了六六純元功的反噬。”
“那既然兩樣問題都解決了，那麽問題就又來了，你們騙我來雁南城作甚？”林立堅持把皇甫家的做法稱之為騙。
灰衣老人並不在此糾結，徐徐道：“因為還有第三個問題存在，皇甫老爺的生辰，是陰月陰日陰時，差點就成了九陰命格，而六六純元功中正平和，與皇甫老爺命格相衝。一甲子的功法反噬，雖說是拿貓妖的魂魄抵消了，但皇甫老爺大半生經營的修為，卻也要煙消雲散。”
“所以？”
“皇甫老爺心有不甘。”
“又所以？”
“請了你前來雁南城。”
“所為何事？”
“奪取你的命格。”
“為什麽是我呢？我這命格專門找人算過，可也不咋陽剛，還是個災星。”
林立相信老者八成都是真話，卻反而越聽越迷糊，世間更改命格命數的方法茫茫多，即使不害人不害命，扭陰為陽也有轍的，幹啥非得打他這煞星命格的主意？
費力不討好不說，還得罪天師府。
“是老朽說得不嚴謹了，皇甫老爺看中的，不單單是你的命格，還有你的壽數，以及，你一身純正霸道的雷法。”灰衣老者解釋道。
林立聽得眉尖一動。
自己後來已經基本沒在外人麵前動用過雷法，而對方竟然能如此直截了當地說出，顯然，對他十分了解。
但還是有問題，如果對方真的了解他，就理應知曉，他是天師府離陽長老門下唯一的弟子。
“世俗家族，幾時大膽到敢與龍虎山對著幹的地步了？”
灰衣老者對他的天真很是感到欣慰，低悶的聲音裏，竟有了幾分溫和，說道：“天師府小師爺下塵世除魔衛道，其心可敬，然天妒英才，與邪祟戰鬥中自持修為高深法力強大，不慎遭到暗算身死道消，皇甫家族舉族同悲。這個說法，你以為如何？”
林立冷笑：“奪了我的法力命格，還想掩人耳目，你莫不是把天師府的人都當成了傻子？”
此時院落中有咕嘰咕嘰的車軲轆聲音進來，多了一道生人氣息，虛弱且綿軟。
灰衣老者說道：“如何瞞天過海，就不勞你來操心了，時辰已到，小友請安心上路吧。”
灰蒙蒙的毫光在老人指掌間浮現，與他本人渾身的色調相符，看起來並沒有摧枯拉朽的強悍威力，卻透著一股子詭異至極的感覺。
“且慢，我還有問題要問。”林立喊道。
“死人知道那麽多答案，似乎沒什麽用處。”灰衣老者如此說道，動作卻是又停了下來。
“我死不死，可不是你一句話說了算的。”林立緩緩從床上滑下去，俯身穿鞋係好鞋帶。
“若是殺不了你，你還活著，我自然更不能讓你知道太多，是不是這個理兒？”灰衣老者很講道理的說道。
林立跺了跺腳，不禁苦笑：“那你總該告訴我，剛才說的那些到底屬實不？”
“自是屬實，絕無半句虛假，老朽生平少有說謊，或者不說，說的大致都是真話。”老者沉悶的聲調還算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