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欺客
“多麽純真的人。”
不知怎地,林立竟有些羨慕這些小娃娃,他們得到的太少,見識過的也太平淡,所以即使憂愁,都隻是些很簡單的憂愁,比誰都容易滿足。
放在如今這個世道,甭管修真者還是他們嘴裏的凡人,一個大蛋糕就能發自內心高興的人,屬實不多了。
“宏遠,許好願望了嗎?”
“嗯,許好了。”
小道士學著電視裏的樣子,煞有介事,雙手十指交叉輕握,緩緩睜開眼睛。他或許隻知道這是一種很洋氣的儀式,並未想到西方天主教跟自己的信仰不同。
“許的什麽願望啊?”另一名小道士忍著笑意問道。
“許的是……”
“宏遠別說,說出來就不靈了,他故意整蠱你呢!”較為實誠的小道士慌忙提醒。
宏遠這才回想起電視劇裏的情結,慶幸又後怕,誠惶誠恐地拍著胸口:“就是,說了不靈驗,還好我說話比較慢。”
林立到點歌台給點了一首俗到極致的《生日快樂歌》,自己拿起話筒開唱,其實嗓音並不算難聽,但整首歌隻有單調的一句歌詞,聽上幾遍便有了尷尬的感覺。
“小師爺,快過來抹蛋糕玩吧!”那名性子活潑的小道士喊道,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製止了他繼續往下尬歌的節奏。
宏遠大概是過慣了苦日子,雖然知道蛋糕本就是要往身上臉上抹的,但禁不住心疼:“這麽好的東西,拿來玩了多浪費啊?”
“沒事啊,反正我們胃口再大也吃不完的。”又是那名挺實誠的小道士,很實在地勸道。
“吃不完我們可以帶回去,給別的師兄師弟們吃啊。”宏遠說道。
小道士哭笑不得:“帶回去,我們偷偷下山的事不就暴露了嘛?”
“啊~芥個嘛~”
宏遠挺糾結,看來佛家說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確實很難做到,蛋糕帶上山就得被追問來曆,不帶上山吧,也是真浪費玩意兒。
林立還從未見過這般節儉的質樸小孩,想著說辭去勸,那邊的青雲見心卻是先行開了口。
“每樣東西都有其價值所在,隨意揮霍掉當然不能體現價值,但若用在了它應有的用處上,便不能算作是浪費,因為它也換取了另外的某些價值。”
以她的出身和條幅,應當從小就在青雲世家的教導和家風下長大,但她卻說出了這樣的幾句話,或許是在現代社會應該被稱為價值觀的東西。
林立多少感到了詫異,這番話,縱使放在自認閱遍世間八成世態的他耳中,也是聽得似懂非懂,年幼上了龍虎山的宏遠,更是聽得雲裏霧裏,有些不明覺厲,然後點了點頭。
……
……
小道士們對唱歌沒有興趣,各自哼了幾首,便又坐回去吃東西,贈送的酒水沒咋動,蛋糕和點心倒是能吃飽。
氣氛烘托不起來,後果就是眾人更沒心情K歌,林立以前的玩法,都是叫幾個大姐姐過來摸腿,現在不能那麽玩了,很快便也失去興致。
青雲見心拿起話筒,滿身仙女味,卻似乎對這種場麵很是適應,隻唱了一首雲水謠,句句都在調子上,雖然沒有多高明的唱功,耐不住聲線清淨,一曲悠揚悅耳,引人入勝。
但那種鄉間小調,無疑讓本就不喧鬧的氣氛更安靜了幾分。
“要不,咱抹完蛋糕閃人了吧?”
林立頗為無奈,本想著好好下山放肆一把,結果很明顯,幾個晨鍾暮鼓的小道士,加一個淡然溫潤的世家女子,怎麽看都不是適合一起放縱造作的同行者。
“好啊好啊!抹蛋糕吧!”
“我都等不急了!”
小碎娃兒這方麵興趣倒是很濃,丟下手裏正吃著的東西就往推車旁邊跑,宏遠終於接受了吃不完的蛋糕隻能用來抹著玩的現實,跟著師兄弟們互相廝殺起來,漸入佳境,後來一群小道士便都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完全玩瘋了,不僅無視了林立小師爺的威嚴,連原本置身事外的青雲姐姐都沒放過。
以青雲見心的秉性,跟廢掉族中長老的林立談判,尚且仍能心平氣和,自然不至於和一幫小朋友計較,所以被抹得最狼狽,漂亮臉蛋那叫一個白啊,衣服上更是被抹出了畢加索的畫風。林立還算好,比小徒孫們身高高很多,仰著腦袋臉部幸免於難,不過身體一樣沒幹淨到哪兒去。
幾個小道士玩得盡興,宏遠大概也明白了,青雲見心所說的“用在應有的用途上便不算浪費”是什麽意思,心裏不再背包袱,笑容暢然燦爛。
當服務員看到他們包廂的狼藉時,臉都綠透了,中等大小的房間裏,到處都塗滿了蛋糕白色的奶油——沙發上、牆上、點歌器和兩麵大屏上,最令服務員費解的是,這群客人是怎麽把包廂四角那麽高的射燈和彩燈給糊上的。
經理過來看了幾眼,告訴眾人要額外加收清潔費,消費加蛋糕才一千塊錢,清潔費就要兩千。
宏遠不禁有些自責地望向了林立,林立隻是對他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很正常,算是行業內的潛規則,到哪裏都是如此,不過兩千元的清潔費,多少有點宰外地人的成分。
林立沒跟這裏的人計較,倒不是不在乎那點錢,隻是想著下山圖個高興,沒必要為些小事壞了興致,取出張信用卡便遞了過去,“沒密碼,刷好了給我送過來。”說完轉身看向花貓一樣的小徒孫們和青雲見心,憋著笑叫他們趕緊去洗洗。
“衣服都沒事,一會兒換掉直接扔了就是,臉上可得使勁搓,要是有一點沒搓幹淨,回去被人看到你們可就完球了。”
“嗯,知道了小師爺。”
瘋玩過後,小道士們還是懂事聽話的,唯唯諾諾的樣子,生怕出點差池回了山上要受罰。不過也不是林立嚇唬他們,青雲見心倒是沒事,反正也沒人特別關注她,即使說自己下山了,那也是人家身為客人的自由。而小道士們則不然了,一大早做早課吃早飯,人堆裏穿來梭去的,全是相熟的師兄弟,萬一被人問起,小心髒一慌說漏了嘴,還就真要完球。
林立自己當然也得洗一洗,不過自身掌握著水相法術,他洗去身上穢物要簡單的多,鑽進男廁小格子,簡單的去塵術渾身上下掃過,便幹淨得不能再幹淨。
對著洗手台的鏡子照了照,確認沒有瑕疵之後,便返回大廳等仙女妹子和幾個小徒孫,這時吧台的賬也剛好結完,服務員把卡送過來。
叮咚~
手機的消費短信也剛好到位,隨意看了一眼,林立向剛才的服務生招手道:“麻煩賬單給我看看。”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裏晚上是沒有賬單的。”
對方回答得很快,快得有些離譜,基本他的話才說完,服務生的話就沒間隔地塞了過來,似乎早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這麽大一家商務型會所,包廂消費完沒有賬單,說出來鬼都不信,何況商人家庭出身的林立,深深看了看服務員,並沒直接發作,隨手拿起麵前的價格牌端詳起來。
人可以說謊,東西可不一定會。
“我想問問,我們開的中包五百八十八,除了個四百塊的蛋糕,格外沒另點任何東西,加上兩千元清潔費,我不跟你算零頭角子,滿打滿算三千塊,怎麽我這手機上收到的短信,說你們扣了我五千呢?是銀行傻嗶了,還是你們傻嗶了?”
牌子上明碼標價,樣樣東西都寫得很清楚,而且清潔費也不過才五百塊錢,這些狗娘養的張口要兩千就不說了,還拿著沒密碼的信用卡,黑著皮眼兒多刷了將近一倍。
“先生,請您說話放尊重點,我們雖然隻是給人打工掙錢的,但也有尊嚴。”
服務員義正言辭說道,偷換話題插科打諢的功夫,使得簡直不要太自然。
“尊嚴?你跟我聊尊嚴?”
林立雙手插著褲袋緩緩起身走近,聲音很平淡,甚至還有點憨厚,問道:“你們是不是看我不是本地人,想宰客啊?”
“明說了,就是宰你,給完錢就趕緊滾,不然你住院的錢都不止五千了。”
服務員直接撕破臉皮,對這種明明沒脾氣,偏偏又很聒噪的人,顯然很缺乏耐煩心,你說你又不敢發火找場子,還死賴著幹嘛?指望有唐僧的功力,把人念叨著就把錢退你了?
林立眼光乍寒,難得忍讓一回,學個貓頭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換來的反而是得寸進尺,實在很掃興也很煞風景。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沒人願意相信這種可恨的到底,但總有那麽些可恨的人,逼著別人相信。
“泥馬的,小比崽子眼睛瞎是不是!”
洗手間方向忽然傳來一道暴喝,聲音很粗很狂躁,緊接著又是一道尚未進入變聲期的年輕聲音在道歉:“對不起施主!對不住!我剛洗完臉沒睜開眼睛!”
聲音是宏遠的,遇上了麻煩,林立隻得暫且丟下服務員這邊的破事,趕到洗手間。
場麵一看情況就很清楚了,宏遠身上有很多蛋糕的奶油,趴在洗手台邊洗臉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一個中年男人衣服上邊。
“施主?你小子這樣兒,難不成還是龍虎山上的道士?”中年男人冷笑森森地盯著宏遠,宏遠則點著腦袋一個勁兒地隻顧道歉。
這時服務員也快步跑到了這邊,見狀後,頗是幸災樂禍地在林立耳邊小聲說道:“早叫你滾你不滾,我看你也不像個拮據的人,丟幾千塊錢算什麽,這下可好,攤上大事了,保不準還得丟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