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雨欲來
“他們怎麽了?”
南方的人原地坐下吃起了幹糧,沒什麽可瞧的了,白紫芫將目光投向西邊那群人,發現他們都戰戰兢兢蹲在房頂,如履薄冰的模樣很是奇怪。
莫非那些人恐高?
林立雙手又結出一道奇異指法,九曲盤林陣內悠然刮起涼風,陣意又變了。
“你在這裏看到的景象,與他們眼中的不同。”
“他們看到的是什麽?”
“海市蜃樓。這個陣法雖然很低級,擺起來那麽繁瑣畢竟也不是白添麻煩的,兩千多塊原石,構建出兩百多種幻境,基本每走出一丈遠,就是一種全新的幻象,肉眼凡胎想在陣法裏行動,癡人說夢。”
“如果閉上眼睛走呢?”白紫芫懂得一些破迷障的方法。
林立笑了笑,對自己的作品充滿信心與自豪:“我構思六年時間想出來的陣法,豈能隻是障眼法這麽簡單?”
這個關子他是打算賣到底了,之後無論白紫芫怎麽拋媚眼,他也是閉口不談,雲淡風輕一派當代柳下惠的清高姿態。
晚上他去小出租屋裏將有人闖陣的事情告知了丹朱,後者正在煉化肉身裏原主人的印記,進度緩慢。
“你能篤定那座墓葬裏頭真是張角?”妖異青年睜開眸子問道。
“八成可能,不過至今沒能把墓轟開,還說不準。”林立什麽也沒隱瞞。
丹朱深邃著眼眸,思索半晌:“這是個燙手山芋啊~甭管墓是不是張角的,消息隻要傳出去,一定有不少三流門派奔著天公將軍的完整傳承趨之若鶩。”
現今地球上的修真傳承都有殘缺,即便龍虎山這幾大道統也是如此,而武當山之所以能在幾百年內後來居上,除了氣運使然,老祖宗飛升的時候帶走的東西少也是一個很大的因素。
三流門派大多是兩千年前茅山配合朝廷清剿旁門左道留下的殘黨,包括曾經的五毒教在內,而隻要得到張角墓中的完整太平道功法,整個門派無疑便得到了質的飛躍。不說一下子躋身到與龍虎武當齊平的高度,從三流變成二流至少沒得丁點問題。
誰不想要?
誰都想要!
“我盼的就是他們垂涎,人聚得多了才熱鬧。”林立笑得狡猾又奸詐。丹朱說的問題他當然仔細想過,並未覺得不妥。
“你到底打什麽算盤?”看著那種笑容,丹朱有些發懵,怎麽越看越像要作死呢?
林立又賣起了關子,口風很緊,打死不說。
“等你把這具身子征服了,我再告訴你全盤的計劃,不過你得盡快,看現在這陣仗,好多人已經急不可耐了,或許還沒等到你出關,外頭的世界就熱鬧得翻天了。”
“老夫並不好奇。”相貌如妖的年輕男子訥訥道,他明白林立為什麽現在不肯說,計劃這玩意兒時常趕不上變化,大概這小子自己也還沒拿定哪一個主意,念頭還在搖擺。
“我還得等你多久?”林立問道。
“最長七天,最短三天。”
“好的。”
……
唐城公安廳。
作為百姓口中的政府、有錢人口中的朝廷勢力,這座棱形建築內的高層此時已經炸開了鍋,會議室裏各種局長處長這長那長一個比一個表情凝重,這場緊急會議開得不太融洽。
“說話啊,一個個都悶著比誰憋氣時間長啊?”
十幾米會議桌的最頭裏坐著職位最高的唐城廳長,兩條法令紋深深撇著,眼角紋裏則蘊藏數不清的焦急與氣憤。
在這個位置上的時間沒多久,一直以來也算順風順水,恰逢近期這座城的一把手要退位了,派係爭鬥如何如荼,他還在琢磨著該怎麽站隊,卻突然來了這麽一檔子事。
從本月一號到今天,唐城區域內多了十幾號異能人士,這還隻是有統計的,還不算外省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族勢力。
風平浪靜的日子,他娘的說變天就變天了。
也不知道這些王八蛋齊聚唐城是要鬧哪樣,要是暗地裏搞風搞雨,他到勉強能忍受,可如果冷不丁玩大了玩出點社會性事件,他就壓根兒不需要考慮站隊問題了,腦袋上的烏紗帽能不能保住都夠嗆。
在哪兒鬧不好非得他嗎的跑到唐城來鬧,真他嗎的操淡!
廳長暗地裏不知罵了這些人的女性親屬多少遍,可是腹誹到底不能解決問題,想坐穩這把辦公椅,還得付出點實際行動才有用。
怎麽行動,這是一個問題。
下屬的這些玩意兒,讓他十分生氣,平時隨便說點什麽事,看法說法都多的是,開個會永遠爭執不休,到了今天,卻都說些不如不說的屁話。
“這種事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啊!”
“消息下發到所有分局和片區,讓他們這幾天打起精神加強防範。”
這特麽不是廢話嗎?異能人士的消息隨便說給片區民警聽,那朝廷這些年還保密保個什麽勁?
再說了,那些異能人士真要胡作非為,普通的警察有個屁的辦法,惹急了人家還徒增警員傷亡,他廳長的位置更坐不穩。
一場緊急會議不歡而散,什麽結果也沒討論出來,這些在唐城頗有實權的官員,倒是聽了一耳朵的繭子,無非就是指桑罵槐的政治訓斥,這些人不以為然,隻是覺得那位平日裏裝得如淵似海的廳長,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滑稽。
“瞿廳長。”
瞿遠鑒最後走出會議室大門,憂心忡忡,腰身仿佛都駝了幾分,這時身旁有人喊他,他側過臉看去,發現是廳裏的一名處長,但向來靈光的腦子反應了半天,也沒記起這人叫什麽,甚至連姓什麽都忘得幹淨。
很正常的事,機關裏頭人緣人脈極其複雜,常駐的加上辦事的、以及有關部門的同事,每天人來人往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他不可能每個人都記住,能認識就算記憶裏超群了。
況且處長這種職位,有實權的跟掛名的天壤之別,街上風大吹掉塊招牌下來,砸死十個人有八個都是某某處長,著實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名處長走近瞿遠鑒,笑容可掬,聲音低得很自然,並不讓人覺得鬼鬼祟祟,就這一個神態,瞿遠鑒就知道,這個人在處長的位置上簡直屈才了。
“中午忙得沒吃飯,去隔壁街吃碗涼粉,一起吧。”瞿遠鑒說道,那人點點頭,不卑不亢答應一聲。
下午五點,正常的下班時間,省廳裏陸陸續續有人出來,年紀不一定,中年的有青年的也有,交通工具也不盡相同,有的騎車有的開車,有的坐專車,有的則打著十一路步行。
瞿遠鑒的職位自然也有配車,一輛檔次不低的四環奧迪,不過今天他沒有照常回家,吩咐司機提前休息,自己領著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處長,往旁邊的杏林路走去。
吳記涼粉,唐城頗有名的本地小吃,分店就有八家,杏林路這家夾在好些個藥店診所當中,生意相比別家要稍微冷清一點,但也隻是相比較而言。食客還是絡繹不絕,隻有賺的沒有賠的。
有意思的是,這家店的老板似乎並不知道瞿遠鑒在隔壁那棟棱形建築裏的地位,一聲聲老瞿叫得絲毫不別扭,大概隻將他當成這裏的常客。
“老瞿,你在我這兒吃了三年,還是頭回帶朋友過來啊,朋友?”
“老家來的表弟,多少年沒見了,剛下火車,帶他來嚐嚐唐城的味道。”
“哈哈,那咱家的涼粉,還真就敢說是唐城的味道,咋的,你老家的表弟跟你口味一樣不?”
“能不能吃辣?”瞿遠鑒問那名處長。
“能吃點,蜀中人不吃辣說出去也丟臉。”處長平淡回答道,很輕鬆地把自己帶進表弟的角色,在旁人看來兩者一點不像職位相差八百裏的上下級。
“一樣,三勺油辣子。”瞿遠鑒對老板說道。
老板吆喝一聲,轉身進了廚房。不太忙的時候他都是親自拌涼粉,味道跟夥計拌出來的相差不多,畢竟都是那個秘方,不過熟能生巧,他的動作更利落,拌涼粉的速度自然也更快。
半分鍾沒過,兩碗紅亮亮的涼粉便擺到瞿遠鑒和處長麵前,搭配兩碗獨門的生黃瓜糖水,不知道讓多少人欲罷不能。
涼粉分量不算多,當小吃解解饞可以,當正餐填飽肚子顯然不夠,倆人沒幾下吃完了,又喝掉小碗裏的糖水,火辣盡消,口舌喉腹一陣清爽。
瞿遠鑒請客,掏出十塊錢放在櫃台上,跟老板熱絡打了聲招呼,便與那名處長離開小店,步伐悠悠在這條多是藥鋪診所的街上消起了食。
“沒想到您喜歡吃這五塊錢一碗的涼粉。”
處長看似隨意地打開話題,並沒有特意咬字,但這句話的重點明顯在‘五塊錢’上麵。
堂堂唐城省廳的廳長,即便再兩袖清風,涼粉與他的身份也終究是不匹配的,況且一吃就是連著三年,難免有作秀之嫌。
瞿遠鑒當然聽得出對方語氣裏不一樣的東西,大概是好奇,大概是阿諛,大概是質疑,但不湊巧,無論是這三種裏的哪一種,都不是他在乎的。
“雖然沒人往我這兒吹過耳旁風、打過小報告,但我知道,廳裏很多人私下肯定都在說我好大喜功,有沒有這回事?”
“有。”
處長直言不諱,倒是讓瞿遠鑒稍稍詫異,轉而笑道:“好大喜功是一回事,我這人從小就爭強好勝,喜名喜利,可我要的利是功利,不是財利,家裏又有個管錢管得緊的老婆,吃碗涼粉抽盒煙,一天的經費就沒了。請你吃碗涼粉,我今天的連黃鶴樓都抽不上了,湊合買包十塊錢的嚐嚐。”
“您一天就二十塊錢?”
“也不一定,有時候家裏那位出門不做中飯,能多拿二十。”
那名處長笑了笑:“這話您沒必要跟我說。”
瞿遠鑒笑得更和氣:“你能幫我滅掉燒眉毛的火,這話我就該說,有沒有必要轉達,你斟酌斟酌,就當幫我第二個忙。”
處長停下腳步,看著官高好幾級的上司,神色淡然:“未必能幫上您,不過您可以去鎣山的樓王別墅四十九號拜訪拜訪,什麽東西都別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