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護法、仗義
以天地奇物鍛造後天體質，此等行事其實有違天理，自然艱險萬分。
七日七夜的熬煉鼎爐，不過是為丹朱重生做準備，之後的兩道工序才真正的麻煩——死而複生，從來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畢竟不是借屍還魂。
單間小出租屋裏頓時黑霧彌漫，丹朱的元神威能提升到最強，化神巔峰實力展露無遺。
林立雙眸神光大顯，從黑霧中找回幾分視力，兩隻手掌同時附著森森寒冷的白色火焰，死死盯住莫雲天的身軀。
“煌煌萬法，五毒宗師，佑我神魂，奪舍取身！”
丹朱音色有了變化，嘶啞且低沉，又見黑霧中幾道幽綠光芒閃爍，之後悉數竄入莫雲天體內。
那具沉靜安睡了七天多的軀體，便恍然站了起來，眼神依舊空洞渾濁，傻嗬嗬地笑著，嘴角涎水嘩嘩淌落，是丟了魂魄後的癡呆模樣。
“守好，老夫要進去了。”
“你隻管去。”
短暫的交流，房間裏渙散彌漫的黑霧開始聚攏，湧動著鑽入莫雲天的眉心。
奪舍是門精巧的技術活兒，無法再用離魂爪那麽粗暴的手段，否則牽扯魂魄傷及靈台，這具鼎爐便當場報廢。
可沒有第二個現成的鼎爐和第二顆小三災石供以浪費。
丹朱隻能是以元神強行入主莫雲天的靈台泥丸宮，將身體內原本紮根的神識硬生生擠出去。
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忙，不過化神期的元神，擠走凡人的殘魂，本身就占優勢，出差池的可能性很低，林立守在這兒，隻是以防萬一。
很快，莫雲天的殘魂又開始鬼哭嚎啕，聲音難聽至極。透明魂魄與身體若即若離，本能地不願意脫離，丹朱對此也隻能慢慢地熬水磨工夫，半點急躁不得，到最後考驗的就是雙方誰的韌性更勝了。
“這小王八蛋，沒成想還挺頑強！”
時間轉眼就過了半天，丹朱仍然沒能得逞，但已經能夠驅使莫雲天身體的部分能力，罵聲從齒縫間狠狠傳出。
“從出生到現在，少說也棲息了二十來年，是你你也不願意走，何況這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肉身對他的靈魂親和力太高。”
林立巋然站立在側，手提雙刀盡責護法。
丹朱閉了嘴，精力又重新專注於搶奪肉身上，沒有時間給他休息，隻能生熬。
是夜，月朗星稀，晚涼的秋風拍打著劣質的玻璃窗戶。
莫雲天的殘魂哀嚎已經虛弱了很多，逐漸頹廢，丹朱的元神顯然也累得遭不住了，但秉著一股強烈的複生執念，終於開始發力。
林立也散了冰火雙刀，腦海裏回憶一陣，念起了道家降鬼的安魂咒，助這老東西一臂之力。
“紂絕紂絕標帝晨，諒事構重阿，炎如霄中煙，趯若景耀華。武城帶神鋒，恬找吞青阿，閶闔臨丹井，雲門鬱嵯峨。七非通奇蓋，連宛亦敷魔，六天橫北道，此是鬼神家。急急如律令！”
出自道家典籍《北帝經》的這段咒語，基本是個道士就會念，但要發揮咒語本身對魂魄的極強威壓，卻需要達成某些苛刻的條件。
林立並沒有答道那些條件，咒語從他嘴裏頌出，並沒有什麽神奇的景象出現，但畢竟境界擺在那裏，或多或少，能對莫雲天的殘魂產生影響——那道透明的人形在咒語完成後，以極為微弱的幅度晃動著。
反觀丹朱的元神，則依舊凝實，絲毫不為所動。
……
屋外秋風越吹越急，看著就不牢靠的玻璃窗，被拍打得直作響，聒噪非常。
林立的手機忽然有人打進來一通電話，看了看號碼是陳強，興許是查清長發青年的底細了，眼見丹朱正值奪舍成功的緊要關頭，林立沒接，直接掛掉發了條快捷短信過去。
然而當他剛把手機放回褲兜，鈴聲再次響起。
林立不禁皺起了眉頭，以陳強的為人，一個電話打不通，就應該明白些什麽，窮追不舍打第二次就有點不懂事了，不像那頭瘋虎的作派。
再不然，就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大到陳強顧不上圓滑？
但顯而易見，現在萬事以丹朱奪舍為重，旁的事再大也得在旁邊隔著，於是他又一次直接掛掉，這次連手機都沒拿出兜，盲掛。
搞笑的一幕出現了，剛被掛斷的手機第三次鈴聲響起，間隔不足兩秒。
“奶奶的！我現在很忙，隻要不是你讓幾百人拿著刀圍住了，就容後再說，別特麽煩我！”
沒轍，林立隻好把電話接了起來，開口就是爆粗，壓根兒沒客氣。
“你……怎麽了？遇到添堵的事情了麽？”手機裏傳出悅耳的女音，帶著關切，耳熟得不能再耳熟。
臥槽！？
林立頓時啞火，忙不迭將手機挪到眼前看了看號碼，一秒變慫，配上乖孩子的標準笑容，柔聲說道：“姐，我以為是陳強那犢子呢，可不敢凶你，對了，有什麽事嗎？”
“你沒事吧？好像很煩的樣子。”電話那頭清澈如溪的聲音問道。
“哪有，我開心得很，不煩。”
“那行吧，我就是想問問你，這麽晚還不回家在做什麽，既然在忙的話，記得早些回來。”
韓玉的語氣一如往常的溫柔。
“回來那麽早幹嘛，你又不陪我睡覺。”林立佯裝出一副色眯眯的腔調，打趣道。
通話氣氛便陡然陷入一陣莫名的沉默，縈繞上絲絲縷縷粉紅色的曖昧味道。
韓玉在那頭沉吟半晌，終於有些艱難的回應道：“你、想嗎？”
林立心神一凜，似乎接收到了令人興奮的信號，久經滄桑的心不禁急促跳動起來，喉嚨發幹，拚命咽著口水。
他覺得自己還有點沒做好那種準備，但轉念一想，老子是個男人，還用做什麽狗屁準備？
腦子裏兩個小人兒打架，象征君子的那個，最終被象征潑皮痞子的那個蹂躪到遍體鱗傷。
“想！”
糾結了很久，長達零點二秒之久，林立才很是難為情地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答案。
一點也不斬釘截鐵，隻是聲音高了些，尾音短了些，聽起來像是很果斷，恨不得立馬衝回家裏把韓玉按在床上，但內心其實很害臊。
至少林立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呸！你自己想吧！”
窩在自己淺藍色小床上的韓玉啐了一句，慌忙掐斷電話，清麗臉蛋翩然兩抹羞意，粉撲撲的。心尖兒似蜜糖的甜，嘴上卻兀自嬌嗔著：
“這個臭小子！膽子還是那麽大，什麽話都敢接過去！”
……
出租屋小單間裏，丹朱控製莫雲天的嘴罵道：“小王八蛋，你打情罵俏完了沒有！？”
“你急個錘子！”
林立罵還回去，不過並沒閑著，電話揣回褲兜，斂去了春意盎然的笑容，森寒火焰騰地從全身燃起，瞬間變成了一個白色的火人。
下一刻這些火焰離體而去，於四方構成密不透風的四堵火牆。
“開始吧。”
嚴肅話語落下，旁邊莫雲天體內兩道不同的靈魂，便開啟了最終的搏鬥。
莫雲天本身的靈魂在經曆六個時辰的擠擁後，早已疲憊不堪，又被安魂咒鎮壓，虛弱到了極點。而丹朱的精力雖然也不複最初，比凡人當然還是旺盛許多，猛然發力，將那道搖擺不定的殘魂，徹底撞出了原本屬於他的軀殼。
“凝！”
林立當即掐起清淨訣，食指掐無名指，指尖以真元凝出水滴，曲指一彈，那滴水珠便飛落到莫雲天殘魂之上。
看似尋常無奇的一滴水，卻仿佛攜有非常沉重的力量，飄蕩無形的殘魂初一沾上，徑直跌到地麵。
此時四方圍堵的森白色火焰牆壁，也隨著林立的低喝應聲而動，悉數凝聚將那具魂魄包裹起來。
“灼！”
火焰驟然猛烈，被裹在裏麵的無主魂魄再度嚎啕起來，帶著無盡的淒厲，隻是聽聽都覺得背上發毛。
“停手。”
一道不太耳熟的聲音低沉響起，莫雲天靜止站立的身軀睜開眼睛，看著林立。
臉仍然是那張妖異邪魅的容貌，氣質卻變了，眼底深處的光芒少了幾分睿智，多了幾分歲月積澱而來的深邃。
“好處都讓我占了，這口喪天良的黑鍋，自然要我自己來背。”丹朱說道。
殺人滅魂，天大的罪孽，天理循環不爽，倘若莫雲天的魂魄在林立的火焰中湮滅，他的劫數中勢必要添上一筆很大的汙點。
“反正生煉鼎爐的勾當都幹了，老夫也不怕多這一道殺生雷，大不了此生不入渡劫期罷了。”他所求之事不過重新擁有軀體，以活人姿態留在這世間，期許已經達到了，無所謂前途後路。
至於渡劫境界，本來就是個很飄渺的概念，人界修士成千上萬，妖域更有數以百萬計的大妖小妖，渡劫強者掰著手指頭又數得出幾個？
既然能否達到渡劫期都說不準，那還杞人憂天個屁。但林立跟他不一樣，很早之前他就有所覺察，雖然林立隻字未提，他卻明白這個小鬼的眼睛望著渡劫境界，甚至更高的大乘期，須臾不曾有過彷徨。
“你還年輕，前途比我這老不死的更該期盼。”
“不對啊？你堂堂五毒教大長老，人渣一樣的存在，也有這麽仗義的時候？”林立挑著眉頭，還真有點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