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代恩仇一代人
“在你傳真過來的文件裏，我看你提到了九老會。”
車裏的氣氛很快又嚴肅回去，林震天向陳海石說道。
陳海石從前座拿出台筆記本電腦，打開後敲擊幾下，屏幕裏跳出一個彈窗，內容是一隻幹枯的骷髏圖案，空洞眼孔中盤著一條棱形尖頭的小蛇，下方則是密密麻麻的簡介文字。
“九老會是京都近幾年才出現的組織，成員都是各大門閥財團的公子哥，董事長聽說過？”
林震天背靠著舒適的皮椅，長呼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年輕人的東西我是沒什麽了解，不過這個九老會，並不是近幾年才出現的，它的前身，叫十老會。”
陳海石眼神閃爍幾下，便聽林震天接著說道：“當初十老會的性質，也跟現在差不多，十個京都大戶子弟為核心，招攬整個華夏的衙內公子入夥，找到我的時候，我跟幾個老兄弟正好喝高了，稀裏糊塗把那幫二世祖給揍了一頓，結了點不大不小的梁子，後來想辦法搞了我幾次，不過林家在唐城枝繁葉茂，幾個外地人當然撼不動，結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據說十老會裏頭十個發起者，其中一個莫名其妙跟另外九個人決裂退出了，十老會才改成了九老會，算算年紀，現在九個小的應該就是當年那九個的崽子。”
陳海石眼露思索：“還有這麽一樁陳年舊事。”
林震天忽而霸氣一笑，狂放道：“老子在我手上吃了虧，現在兒子又來跟兒子鬥，世上的事還真是有趣得很哪！”
陳海石沉聲道：“但這次他們對唐城的心思，恐怕不是小打小鬧。”
“就讓他們鬥去吧。”
林震天揮揮手說道：“我兒子可比我出息，那幾個人的崽子要是真能跟林立鬥上，我倒想看看長在皇城根兒下的娃娃，到底能有多神氣！”
……
濟生醫院。
白紫芫守著病床上的林影，林立走到門口的時候，兩個女生正無聊至極地下著圍棋。
“好難受啊，我明明已經好了，哥哥非得讓我住一個禮拜醫院。”
“他也是為了你好啊，就你這麽一個妹妹，自然心疼。”
“可是我又沒病，再這麽待著都待出病了，要不九兒姐姐你帶我逃出去吧？”
“不好。”
白紫芫黑棋橫落，將白棋瞬間收割殆盡。
林影心不在焉，對輸贏全無所謂，幽怨道：“我哥哥說什麽你就做什麽，這麽聽話，不會是喜歡我哥哥吧？”
白紫芫一顆一顆替她揀起出局的棋子，淡然道：“以後打聽八卦的時候呢，記得先看看有沒有人偷聽。”
“啊？”
“你看門口。”
“啊！”
林影被嚇出一聲尖叫，小身板在病床上一彈，動作很滑稽，然後拍著小胸脯滿是嗔怪：“哥哥你怎麽跟個阿飄似的呀！站在那兒一點聲音都沒有！”
林立笑了笑，他渾身氣息習慣性的深藏不露，普通人不特別注意的話，很容易就忽略掉這麽一個人。
“小影子，想逃跑可沒那麽容易哦，不瞞你說，整座醫院周圍都是你哥我埋伏的人，兩挺加特林，你要是敢偷跑，當心被打成篩子。”走到病床邊，看著活蹦亂跳的小妹妹，林立心裏很踏實。
“還打成蜂窩煤呢！”林影毫不顧忌地白了他一眼。
“話說，管家剛才打電話過來，說大伯和玉姐姐回家了，你不過去陪著嗎？”
“不陪。”林立一副狼心狗肺不孝子的姿態，“那老家夥剛回家，讓他逮著我了還不嘮嘮叨叨個沒完？”
林影蹙著兩道柳葉眉：“可這麽久沒見，你就不想大伯和玉姐姐嗎？”
“不想。”
林立不孝子的形象坐實，順便還加了個負心漢的勳章。
“不想才怪。”
林影噘著嘴，表情很單純，內心很複雜。
她大概能猜到這個男人隻是放心不下自己，卿卿我我顯然不如生命安危重要，可那並不代表她在他心裏，就比既是姐姐又是未來老婆的韓玉重要。
但自始至終，自己又奢求過什麽呢？她從來沒想過要超過或者取代韓玉的位置，隻不過是不再想當某人的妹妹而已。
這麽一點訴求，追逐起來卻很難，很難。
“你回去吧，這裏我來守著。”林立對白紫芫說道。
白紫芫手心捏著一顆棋子，心頭揣著猶豫，但還是開口：“我覺得林影應該也很想見自己的伯伯和姐姐，她的身體，不用繼續在醫院裏受苦。或許你認為這是你對自己疏忽付出的補償，但我在這兒陪她坐了一天，其實很枯燥。”
林立虛起了眼睛，有些愕然。
他總感覺這次從青丘離開以後，白紫芫變得跟原來不太一樣了，但終究不能篤定，這一刻，那種感覺變得無比清晰且深刻。
白紫芫真的不一樣了，這位九公主以前談不上言聽計從，不過偶爾鼓起膽子講條件，從來都理不直氣不壯，活脫脫一個受氣包。
而現在，她甚至都不拋媚眼不矯揉著嗓音，用一種非常平淡的語氣對他理直氣壯的勸說。
這不是妖仆，這就是青丘尊貴的小公主。
“你……”
“很驚訝很意外對不對？”
“有點。”
“所以你要回去嗎？”
“那就……回去吧。”
淩晨三點多，林立的車子和陳海石的專用車，前後腳駛進庭院。
眾人都下車後，陳海石見到他，眼神不禁閃著詫異，在這位林氏集團算無遺策的管家眼中，自稱是他小叔叔的少主個性很隨和，但耳根子又出奇的硬，不做決定則已，一旦決定了某事，基本沒人能勸得住。
他隻是輕描淡寫的請白紫芫跟林立說上幾句，並沒抱多少期望，畢竟以往從白紫芫跟林立的相處狀態來看，雖然倆人不說，但旁人不難瞧出那種不明說的主仆關係。
仆人哪有資格對主子的決定指手畫腳？
陳海石卻沒料到，林立被白紫芫勸回來了。白紫芫感受到某道夾雜困惑與征詢的目光，淡淡說道：“我也不清楚他怎麽改主意的，隨口說了下，興許是自己想通了。”
此時林立已經被他的老子揪進了別墅，當著韓玉的麵，一頓臭罵自然在所難免，不過父子倆進入房間之後，林震天便揀起了那副怒其不爭的假姿態，隻有些無奈地歎道：“你這小子，還真是沒心沒肺。”
“這能怪我麽？”林立顯得很無辜。
他知道老頭話語裏指的什麽，一個多少年前便當爹又當媽的中年男人，即便他在外頭再如何揮斥方遒，回到家裏最關心的，永遠也是自家兔崽子的終身大事。
在美國的這段時間，韓玉寢食難安的可憐模樣，一幕幕都看在林震天眼中，所為何事自不必多猜。異國他鄉的處境本就容易影響情緒，林立在國內又儼然花天酒地的瀟灑著，哪個女人能發自內心地不痛不癢？
“兒子，你跟爹說句心裏話，對顧家那姑娘有沒有動心？”林震天問道。
“您不說我都快忘了有這麽個人了。”
林立聳聳肩，滿不在乎。
當時臨近六月初九，他從薩城回來壓根兒也沒待幾天，之後便與白紫芫一同奔赴青丘，那個時候，顧玲瓏正幫襯著張全英等人，治療宋城鄒家家主的頑疾。
聽陳海石說，鄒家老頭的病治好以後，顧玲瓏便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北疆了，倒是沒瞧出有什麽不悅。
“臭小子！”
林震天抬手給了兒子一記賊響的爆栗：“我可告訴你，對人家沒興趣就趁早退婚，娃娃親這種事說起來也簡單，別吊著人家，老子的種，可不能當負心人。”
“放心吧爹，負心多是讀書人，你兒子書讀的少，正派得不行不行的。”林立假裝很疼地揉著腦袋，頂佩服自己老爹這種超正的愛情觀，不過他大概是堅持不了。
“話說回來，我爺爺以前是不是沒事兒就愛給他孫子找娃娃親來著？”
“這個嘛……”
林震天聞言也不禁發愁，當年林家如日中天，朋友自然遍布五湖四海，老一輩的人又愛玩這種把戲，確實是給自己孫兒物色了不少小女娃娃，算起來，倒確實是爺爺坑孫子，怪不得林立。
見自己的老子麵有猶豫，林立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正色道：“您也跟您兒子透個底兒，除了那個孫如意跟顧玲瓏，我還有幾個未婚妻？”
“乖兒子，你說奇怪不奇怪，人家從太平洋上飛一趟都有時差，你老爹我咋就沒有呢？哎呀，困得不行困得不行，爹先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林震天打著嗬欠起身，要說那個答案畢竟挺為難，隻好打退堂鼓，反正在自己的崽子麵前，不丟人！
林立笑吟吟盯著父親的背影：“您真的困嗎？”
林震天走到門口腳步猛地一趔趄，怒道：“老子說困就是真困，你還要造反了是咋地！？”
“你今天不說反正我就賴著您了，別看您仗著時差夜裏不困，我也還年輕著呢！”林立果斷拿出不要臉的本事。
“你信不信老子揍你！十年沒打兒子，老子也手癢呢！”麵對著自小被嬌慣壞了的兔崽子，林震天毫無在外的活閻王威嚴。
林立盤著腿，說道：“沒事，我挺抗揍的。”
“他奶奶個熊！”
林震天氣急敗壞，很顯然，十年前他鎮不住這兔崽子，十年後依然鎮不住，雖然這犢子表麵上看著是長大了懂事了，但骨子裏還是一樣的倔，在這一點上，兒子隨娘。
想著那張離去多年卻仍然清晰的容顏，林震天終究妥協了：“除了孫家跟當年的江南顧家，就我知道的，你爺爺還給你找了六個媳婦兒，當然，老爺子做事總愛留一手，還有沒有別的你爹我也不清楚。”
“……”
林立有些淩亂，這不是逼良為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