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無恥之徒
修真山門的弟子規製大抵相似,從外門弟子到核心弟子,等級最高的是掌門以及長老們的真傳弟子。
而弟子在山門中的職務安排,從親疏程度的不同,要為門派做的勞動也大相徑庭。
有的人隻能掃掃地砍砍柴,終日到了,能夠用於修煉的時間極少,跟雜役其實很難區分開來。
往年人們印象中行走於世間驅邪作法的道士,則往往都是道門裏的中層弟子,年紀基本不會太年輕,也差不多都是從砍柴挑水掃地做飯的外門弟子混起來的。
所謂殿前弟子,屬於門徒中最輕鬆位置最高的,隻從真傳弟子中選拔,某種層麵上,可以算作真傳弟子這重身份的進階。
“我記得前麵那個袁騎牛挺厲害的,他都不是殿前弟子,到我這兒把你派出來,我麵子是不是有點大?”
林立一刀斬落,被拂塵托著柔勁險些帶個狗啃屎,便停招佯裝怯戰,故意轉移話題。
“騎牛師兄比我強多了,不過生性淡泊,我們武當派召選殿前弟子,全看各人意願,否則我們的首席師兄現在或許就是他。”
楚逐流說起袁騎牛,神情裏滿是尊敬,隱晦夾雜著崇拜。
林立起了興致,不禁對那取個怪名的武當弟子好奇,於是放眼望過去,那人果然超級淡泊地坐在小板凳上屏息凝神。
“既然無意爭鬥,那今日,怎的又出來與人打架鬥毆了?”
“打架鬥毆?”
楚逐流愣了一下,以前從沒見誰把這樣的詞套在修士鬥法上頭,細想想,還有幾分趣味。於是不作糾正,直接回答道:“總有師命難違的時候,歸根結底,各大門派前來青丘赴宴,都有意思暗中攀比,騎牛師兄是我們這輩天資最出眾的,不來自然不好。”
“哦。”
林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所以之前那一場,其實他原本沒有必要出場,隻是他應該露一手?”
楚逐流沉吟片刻,說道:“你這樣想也沒錯。”
“好的,謝謝你。”
林立麵目和煦報以微笑,與初時狂妄的他判若兩人。
楚逐流雖有些驚異於他態度的轉變,但對對手送來的禮貌還是受用的,還以微笑:“不客氣,真正交手之前我還是想對你說句題外話,認輸對你真的有好處,我不能挑明,希望你能懂。”
林立攤開手:“認輸怕是認不了咯,畢竟我已經贏了。”
說著他戳了戳自己的天池穴,滿臉奸笑。
楚逐流疑惑低頭,看到自己肋下某處穩紮這一枚銀針,九百來盞海獸燈的照耀下,針尾晃悠閃爍著。
“你怎麽?”
“對不住,我欺騙了你的純善。”
林立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找死找不出絲毫歉疚,隻有得意,沒想到名門正派的殿前弟子,這麽好騙這麽不諳世事。
楚逐流表情霎時間精彩到了極致,萬分苦悶——他修的是武當第二門功法‘小渾元子午功’,原本就沒有必勝的把握,被真元擾亂天池穴,十分的實力能搏出一兩分便算是萬幸了。
檔次很低的黑刀抵在了他脖子上,劣等法器質地很粗糙,觸感甚至不及大師兄平常演練用的木劍,但這場失敗的滋味,比以往苦澀無數倍,也不甘無數倍。
“首輪決鬥,唐城林立勝出!”
青山坳上鎮嶽將軍親口宣判戰果,雖然這位出身行伍的妖族大佬,或許也不齒林立的暗算手段,可是百獸坪上的靈契決鬥延續將近兩百年,曆來也沒有過不準暗算的規則。
……
……
“師父,徒兒錯了,回山門後但憑責罰。”
楚逐流陰霾著走進武當座席,愁眉鎖了幾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將一時的勝負看淡,所以聽到自己要出戰爭奪青丘九公主靈契的時候,他的決心就不甚強烈,目標僅止於未必要贏而已。
可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以這種方式輸掉。
“逐流,你並沒有錯。”
平日裏嚴厲或者嚴苛的師父,這次出奇的沒有生氣,隻是很淡然地看著草坪中間那道拿細繩紮褲腿的少年身影,說道:“大概是天意,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好處沒有讓我武當山占盡的道理。再者,你這回的對手,是無恥了些。”
林立不聾,自然聽得見遠處聚少成多的責罵聲,不以為意,捆好了褲腿站起來,迎向對麵背負長槍而立的少年。
喜聞樂見的,又是個長得非常俊俏的帥小夥。
各大門派可能都存著某種心照不宣的念頭,先將靈契搶到手,然後爭取用美男計,使寄托人的關係變成有緣人。
“你又是哪個門派的?”林立問道,帥小夥穿著條絳紅色的薄衫,看著眼生。
對方取下長槍拚好,鄭而重之拱手,說道:“昆侖山下瀟湘院的學生,我叫~”
“得了得了。”
林立揮手不耐煩的打斷:“我沒興趣知道你叫什麽。”
“為什麽?”絳紅衣裳的年輕人略顯尷尬,還有點茫然。
“還以為參加白帝壽辰的都是道統大派,原來連昆侖山下的附庸都能來,什麽玩意兒!”林立從眉毛到下巴全寫著輕蔑二字。
紅衣服小夥頓時著急了,爭辯道:“我們是受玉虛宮庇佑,但我們也沒說自己是大派啊,你怎麽瞧不起人呢?我們也很努力的啊!”
“關我屁事。”林立無情地漠視了人家的解釋。
幾十米外眾門派聚集的桌席處氣氛明顯微妙許多,大部分人都開始厭惡這第九位寄托人,有性情剛烈的,若非顧及場合莊嚴,甚至想衝出來施暴。
這廝也太可惡了,使陰招不算,怎麽還帶挫人家小門派自尊心的?這叫個劈頭蓋臉。
武當昆侖龍虎山這類超一流大派終歸占少數,修真界底下九成九的,都是叫不上名兒的小道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林立張張嘴,便將在場近千名修士一起得罪幹淨了。
然而這廝似乎絲毫沒有惹了眾怒的覺悟,還在那兒滿口狂言:“趁我左腿的褲腳還沒綁,快自己認輸立場把,否則等我綁好你還沒走,伸伸手指頭都把你打成豬頭。”
“你這廝好生狂妄!”
客席上有人先忍不住脾氣了,拍桌子叫罵,可憐自幼長在深山,說不來髒話爆不了粗口,連罵人都是這麽軟綿綿的,毫無殺傷力可言。
“我去你麻的吧!有能耐上來打老子!”林立輕鬆回擊,臭不要臉的直接罵娘。
肅靜!
沉悶悶的低語從天而降,落在那名忿忿不平的小門派修士神魂以內,隻消一瞬,這人便昏死倒地,而林立安然無恙。
鎮嶽元帥站在遠處歎了口氣,他替下了司儀官,要拿捏百獸坪上的秩序,很遺憾,百獸坪的秩序裏沒有不允許暗算,卻有不允許客席上出現聲音這一條。
老辣如他,豈能看不到林立是刻意在拿著規矩搗亂,但規矩畢竟是規矩,別說他是統禦塗山三軍的元帥,哪怕白帝在此,也不能說壞便壞想改便改。
想著自己變相等於助長了此子的氣焰,饒是以他的城府,都不禁老臉發紅。
此子,實在忒不要臉了!
……
“我從來沒想到,世上有你這樣的人!”
來自瀟湘院的紅衣年輕人對林立印象差到不能再差。
“我這樣的人如何?”
林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憊懶問道。
“無禮,不講道義,沒有教~”
咻!
不等帥小夥把能記起的貶義詞想玩,林立上一場的故技重施,趁人不備又是一枚飛針。
當!
紅衣年輕人橫槍格擋,護住天池穴:“我防著你這招的,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擊中我的天池穴。”
他似乎對自己敏捷的反應和高度的警惕十分滿意。
林立癟著嘴搖了搖頭,一臉嫌棄;他身後坐滿修士的客席上,人們也紛紛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
“楚逐流輸在無心被算,沒料到有人能眾目睽睽不要臉,你不一樣。”
“我可不敢說我比武當山的師兄厲害,你別挑撥離間。”紅衣年輕人依舊保持著他引以為傲的高度警惕,從招式到言語。
林立都快被這小白的智商感動了:“呸!十個你也比不上一個楚逐流,人家輸得無辜,你輸得活該,你是真笨!”
“我哪裏笨了!”年輕人很不服氣。
林立沉默著指了指自己身體最中間的一點,對方低頭看去,臉色瞬間慘白,隻聽對麵的無恥之徒很無奈的聲音傳來:“你在瀟湘院念書,先生沒教過你什麽叫佯攻麽?我幾時說過要紮你天池穴了?”
“這!”
紅衣帥小夥詞窮,千防萬防還是沒逃過這一針,非常尷尬。此時他才發覺自己氣息變弱,筋骨血肉似乎有些麻木。
防不勝防!
“但你沒能同時封住任督二脈,我仍有一戰之力。”
“不不不。”
林立左右搖著食指。
“那隻是你以為,事實上你督脈也被封住了,不信你自己看。”
……
任脈行於腹麵正中,督脈行於背麵正中,看任脈很簡單,俯首便可,看督脈卻不簡單,需要一麵鏡子,或者拚命向後扭脖子。
又或者,請別人幫自己瞧瞧。
譬如幾十米外滿坪修士們就看得很清楚,瀟湘院那名學生背後幹淨得很,莫說封住奇經的銀針,頭發絲都找不見一根。
他們很想提醒那傻小子中計了,怎奈何,百獸坪上觀戰不許說話,更不許神識傳音。
於是那麽多人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紅衣年輕人死命扭著脖子,看著林立提著刀一步步無聲靠近,當林立緩緩提刀指向年輕人胸口,他們已經沒眼繼續往下看了。
“別找了兄弟,我逗你玩的,你督脈沒被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