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八人
十字長亭外，黎陽古道邊，百獸坪的芳草碧連天。
武當袁騎牛的勝利在眾人意料之內，於是第二輪靈契決鬥戰結束，場間議論的氣氛並不複上一輪來得熱鬧。
海延勳又過來找林立蹭瓜子吃，得知已經連口袋都扔了，不由失落。
“下一輪又是無聊，沒點東西消遣可怎麽得了。”
“你又知道下一輪無聊？”
“嗨，兄台，你也不想想我是學什麽的。”
林立恍然大悟，人家是麻衣派的得意門生，專攻相術及術數推演，有未卜先知一半的本事。況且作為修真界唯一不修真便站立於修真界頂端的門派，說麻衣派跟此次靈契決鬥背後的黑幕沒點關係，恐怕鬼都不信。
“那麽海兄台覺得，這第三輪戰果該當如何？”
林立想打探打探，倒不是好奇心作祟，隻不過接下來要登場的寄托人，正是那名滿懷熱誠的中年男子。
那樣的人如果輸了，想來會很讓人覺著於心不忍。
海延勳做賊似的偷摸，湊近他耳畔說道：“此等天機可不敢泄露，林兄台隻能慢慢往下看。”
“行三的俞景明，你要對陣的是滄海樓、藏雲閣、舟山島、茅山和武當山的高徒，境界都在化神中期以上。”
妖族司儀官的話語在場中響起，平和而嚴肅，提醒第三位寄托人上場，也在詢問他，是否要像剛才那名女子一樣選擇棄權。
九名寄托人裏，柳不鳴其實境界最高，若非遇上同樣化神巔峰並且出自昆侖山的項炎，他或許能贏回靈契，自然有一戰之力。
而剩下的八個人，包括林立在內，都顯得孱弱，隻有那位極老極老的老頭子，暫且令人琢磨不透。
俞景明比第二座位上的女子境界稍高，化神初期，但還是不夠鎮住場麵，因為藏雲閣跟武當山又出手了。
“放棄吧。”
林立難得發了善心，神識傳去一道規勸——他分明看到俞景明眼中閃爍著驚懼的堅定。
為了區區寄托人的身份，承受自己必定承受不起的重量，又道是何必呢？
然而他的規勸並未產生作用，連在俞景明眼底掀起一絲猶豫都不足夠，坐在第三個座位的男子終究站起身來，踏步朝百獸坪中央走去，意思很明顯，他要應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種選擇聽起來挺壯闊挺豪邁，其實挺傻，就是自討苦吃。
林立搖著頭歎息一聲，拂袖觀戰。
腳踏碧草的俞景明已無從反悔，話嘮的戰戰兢兢，在臉上轉變為凝重。某個層麵而言，他和柳不鳴有著一樣的倔強。
滄海樓的挑戰者從東邊走出來，千篇一律的自報家門，然後雙方開打。
……
又是散修與宗派弟子之間的鬥法，可惜無論修為手段，俞景明都不及之前的柳不鳴，自然也就沒能一鳴驚人打響名號。
他第一場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直接被打到昏迷不醒。
排在後麵的門派對此似乎並不遺憾，可能是對二公主的靈契興趣不大。
後續的寄托人依次上場，有些奇怪的是，林立掌握著白紫芫的靈契，卻是被安排在第四個座位，真正的四公主的寄托人，坐在他右側。
就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打眼看去，小孩仿佛還沒入道，築基的境界尚且差著距離，但他真正的實力，竟然能硬撼化神期。
可惜仍然沒有什麽卵用，戰至第三場，對上了武當山的大弟子，一招落敗。
“武當山今年…行事有些蹊蹺啊？”
“同為魁首，龍虎山還一次尚未出手，武當山卻已連戰三場，著實古怪。”
“難道武當得到了啥秘密，跟塗山公主有關？”
諸多猜測傳入耳中，林立也不禁跟著思索起來，聽這些人的意思，武當山的作為確實反常，除了大公主的靈契，後麵的場次都有武當弟子的份。
但他畢竟身處局外，對地球上的修真界幾乎全無了解，一時間猜不出端倪。
果然，第五場的決鬥又有武當門人摻和其中。
“化神後期，差點意思。”
林立嗅到怪味，這次武當山派出來的人，並不如前三場的弟子強悍，相比袁騎牛等人的豐神卓韻，這名弟子連長相都顯得平淡無奇。
但最終武當山其貌不揚的弟子，還是勝過了青丘五公主當前的寄托人，至此，武當已經拿下三枚靈契，令人咋舌，要知道青丘一共才九位公主。
“這是想跟白帝城結親家嗎？”
“你看看，除了方才那曹如君不談，前頭的袁騎牛等人都是儀表堂堂，要說能與青丘公主結成道侶，倒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我說武當這回咋帶這麽多徒弟，鬧半天主意打在這兒？”
“武當倘若真和白帝城交下姻親之誼，蓋過龍虎山怕就在二十年內了。”
“嘿！那也未必，龍虎山跟那個叫林立的小子關係匪淺，世人皆知白帝最寵小女兒，倘若林立保住靈契再投入天師府門下，誰壓誰一頭還不好說呢。”
“林立？化神中期，在這虎狼環伺當中如何能保得住靈契？”
……
眾說紛紜，銅鑼又一次響起。
第六名寄托人棄權，各門派弟子角逐，出人意料卻意料之中的，這枚靈契再度落入武當門人囊中。
接著到了第七名寄托人，二八芳華的小女生，卻沒有選擇棄戰，嫋娜行至坪中央。
勇氣可嘉，可惜也就僅此而已了，境界實在低得不忍看，首輪便敗下陣來，所幸對手不是窮凶極惡之徒，並沒幹出辣手摧花的惡劣行徑。
林林總總，柳不鳴之後，幾個寄托人大抵也堪堪能排進天才行列，可惜場合不對，在今天這樣的地方，顯得過於平凡，都未能綻放以驚豔光彩。
接著便是八公主的寄托人，那位垂垂老矣的修士。
不等黎陽宮的司儀官宣讀什麽，他自己先駝著背走上了草坪中央，昏花眼神掃視著眾人，低沉道：“老朽斷舍離，散修，從無人林來。”
林立不曉得無人林是什麽，但借著旁觀修士們的表情，大約料到這地方大概很了不起。
“請藏雲閣派人上決鬥場。”
妖族司儀官喊道。
第一輪便是藏雲閣，倒是令林立稍微有些吃驚，敵人太強還是八公主的靈契太過搶手？
數千桌案中走出一名灰衣修士，模樣略老成，歲數應是不輕。
那人走近後，卻不立刻自報名諱，而是用眼睛看了看天空，林立好奇，也循著方向望去，貌似沒有什麽值得特意觀看的事物，流雲奔湧，陽光普照。
片刻時間，灰衣修士目光落回大地，正視前方的佝僂老人，一拱手，十足恭敬：“藏雲閣傳功長老成元，向斷老前輩問好。”
姓斷名舍離的老者嗬嗬笑著：“想不到這些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我這麽個人。”
“前輩赫赫名聲，我等怎敢忘卻。”成元客氣得不能再客氣。
“那打是不打？”斷舍離就要直接很多，問道。
成元笑了笑，卑躬俯身，退了半步答應道：“晚輩認輸。”
林立坐在一旁聽得直挑眉，這就算贏下一局了？
小半天時間，隻有散修寄托人對宗派弟子棄權，這回藏雲閣派出傳功長老，原以為老人實力深厚，將有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戰可供觀賞，結果說上幾句槍頭一晃，認輸了？
老人斷舍離似乎不覺得意外，揮揮手，讓對方撤下去，負手靜待第二局的對手過來。
妖族司儀官翻開簿子，念道：“請須彌山的代表上決鬥場。”
須彌山派出的人也不年輕，身後背著對雙劍，氣息淩厲而不乏沉穩。
繞過桌案小道，邁步走進草坪正中央，這位感覺上比柳鳴還強不少的劍修，竟然又開始望眼瞧著天空遊走的白雲，幾次呼吸過後，低下頭俯首認輸。
林立愈發搞不懂局麵。
“請茅山派人進決鬥場。”妖族司儀官繼續照本宣讀。
茅山來者年事更高，白眉齊肩，鶴發童顏，一身清水八卦道袍，浩然正氣飄然物外。
那是一副一看就像高人的造型，那是一種一看就不簡單的年紀。
林立不認得這位老者，但感覺他肯定很牛比。
“老鬼，多年未見，都以為你找了個犄角旮旯坐化了，不曾想，你卻還活著。”老者不望天也沒認輸，閑話家常似的說出這樣一番話。
形似老烏龜的斷舍離趴著腰身，額前白發隨風抖動，略顯得淩亂：“有時候我也以為自己該死了，可偏偏一直不死，造化弄人喲，真應了那句話，叫啥來著？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茅山的老道人伸手出袖，掐著指頭算了又算，繼而抬頭：“巧了，剛好一千年，活這把歲數老朽了，記性差，我唯獨記得你的生辰，也是六月初九。”
林立遠遠的默然著，當然他本來就沒說話，隻是清水八卦袍的老道士，講話未免欠考慮了些，與白帝同天生日這種話，怎可放在眼下這等台麵上來說？
此為大不敬，就算白帝不拘一格，讓下麵的妖臣妖將妖兵們作何想法？
但轉念，林立自嘲地笑了笑，發現自己操心似乎操得太寬了，一千歲的斷舍離，能坦坦蕩蕩與之交談的茅山老道，需要在意庸碌輩的思想或目光麽？並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