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寄托人
林立生平頭一遭進入地球上的妖域,與青丘的銅馬將軍素不相識,要非說二者之間有什麽糾葛,隻能是因為九公主白紫芫。
狐狸是自然界中最狡猾的生物,小學老師總這麽說,應當是有一定道理的。
白紫芫不問願不願意,便將林立推出來做了擋箭牌,既然無法拒絕,他隻好擋下所有明槍暗箭,至於小狐狸自以為聰明的花招,出了秦川地界,自然有她的賬要另算。
那名百夫長神情無比複雜,想必聽了兔子耳朵四個字,一時間失了方寸。不過做夢的時間不會太長,不遠處有青秀營妖兵結隊而來,見到長官與人類修士對峙,立馬拔刀紛紛要來助陣。
“都別動!”
嘎爾瑪出言喝止,而後看著捅穿自己手臂的少年,說道:“我會全部轉達給將軍的,但願你能一直這麽狂。”
削薄嘴唇掀起弧度,林立笑笑,不予理睬。
討了個沒趣,百夫長刁難人的任務已經結束,沒有再逗留的意義,領著一眾妖兵揚長而去,背影悻悻。
“林兄弟,不好意思,我沒料到你有直接動手的魄力。”
海延勳醒過神來,為自己旁觀的行為道歉。
而事實上,他並不需要感到抱歉,兩人的交情僅止於同走過一段路,遠不到談友誼的地步,林立自然不會怨懟。
人在世上走,當真靠得上別人的時候,攏共才有幾回?
青秀營百夫長有句話說得很對,他趕赴妖界是九位公主寄托人中最遲的,來百獸坪又是所有客人中最晚的。
當他慢悠悠爬上土坡,一隻腳踏進草坪,發現所有人都在等他。
“遲到果然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承受著那種萬眾矚目的眼神時,饒是他那張平時開水都燙不開的臉皮,終究也忍不住訕訕發紅。
還好,並未有任何人站出來指摘不滿,先前青秀營的百夫長,也隻敢背地裏使小動作罷了,唯一有資格對林立不滿的,隻有女兒被簽下靈契的白帝夫婦。
在使者的帶領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入座,林立打量著身旁的幾個人,也被身旁的幾個人目光掃描。
數了數,加自己剛好九個,那麽這邊就是寄托人的座次了。
“開——
席——”
沉厚有力的呐喊聲於高處青山坳響起,嘹亮傳遍百獸坪。
林立沒急著動筷子,旁邊八個人卻絲毫不講體麵,自顧自吃了起來。他還在繼續瞧這些人,五男三女,年紀最大的已經發須皆白,年紀最小的,還是個紮著衝天辮的孩童。
他本以為小九看中了自己某樣特質,比如長得好看,或者品性正直什麽的,直到此時方才明悟,原來青丘狐族的後裔選寄托人,這麽隨便。
“朋友,別愣著了趕緊吃吧。”
左側相鄰而坐的中年男人見林立坐那裏茫然,好心勸告道。
林立不解:“來的都是修士,這些飯食佳肴,難道真是用來吃的?”
中年男人撕咬豬腿的動作稍微停頓,抽出暇隙說道:“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林立無辜地指了指其他桌子的修士們:“他們不也沒吃麽?”
“我們不一樣!”
中年男人趕緊又結結實實咬了一口,豬肉塞得臉都鼓起來了,然後瘋狂咀嚼。
林立以為他要唱首歌,結果等了半晌,卻隻是看著他不停吃肉,生怕晚點吃就讓人奪走了一般。
“九尾天狐的靈契,在修士眼中相當於最稀罕的天材地寶,我們擁有九位公主的靈契,多得是眼紅的人。”
那名看上去少說也有八十好幾的老者說道,身體瘦骨嶙峋,吃東西動作卻最有效率,滿桌子食物已經空空如也,就差連盤子一起吞掉了。
林立略感詫異之餘也是明白了他們為何著急忙慌吃東西,問道:“所以待會兒,我們要被很多人挑戰?”
老者愁眉凝重,說道:“車輪戰,不許回拒隻許應戰,輸了就做不了寄托人了。這些肉,是黎陽宮禦膳房專門準備的,有些特殊,能提升很強的真元回複速度,吃下之後,境界也會被拔高,不公平裏的一點公平了。”
“你怎麽還僵著,趕緊吃啊!”
熱心腸的中年人已經解決掉了桌上半數的肉食,又抽出寶貴時間催促林立一句,在他看來,大家都是寄托人,要應戰一大幫修士,多少算得上半個戰友了,見不得同伴犯傻。
然而林立辜負了他的好心,仍然腰身筆直,坐在那裏動都不動,心頭也並無‘同是天涯淪落人’抱團取暖的想法。
“我是不清楚這些規矩,你們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千裏萬裏趕來受虐?”
兔耳朵老者告訴了他很多事情,但沒說過寄托人要應付車輪戰,否則他昨晚直接披星戴月折返回南望關就往人界跑了。
老者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他:“你究竟是不是寄托人?”
“啥?”
“寄托人若有順心而為的自由,老夫恐怕做夢也要笑醒了。”
最老的寄托人表情裏全是苦不堪言的委屈,很難想象,一個這麽大年紀的人,能有那樣的麵容。
林立很快想到一句歌詞:多少艱辛不可告人。
“我是不曉得要被圍攻,主動奔著白帝賞賜的寶貝來的,當時貌似沒人逼我非得來,我看各位這樣子,難道跟我的情況有所出入?”
……
七個人大快朵頤的動作同時僵住。
老者本就複雜的表情,頓時精彩到極致:“九公主秉性竟如此柔和?”
語調中濃濃的羨慕,以及越來越苦不堪言的苦不堪言。
林立未置可否聳了聳肩:“總之沒強求就是了。”
心裏話在這種地方說不得,真相是白紫芫可沒脾氣逼他來妖界,否則下場會很慘。
“我求爺爺告奶奶,被那位姑奶奶一頓毒打,險些沒吸幹,不來也得來了。”
坐在第三座的男人沾著肉沫的嘴角苦澀發抖。
“二公主折磨人的辦法太可怕了。”
坐第二座的少女仿佛回想起什麽,眼底透著後怕。
林立才聽說做九尾狐的寄托人這麽苦逼,不由問道:“你們就不敢還手?”
“哪有力氣還手啊,且不說人家是白帝城的公主,就是喪心病狂起來,人家化神巔峰的境界,動動手指頭都能讓你半個月爬不起來。”
“我伺候那位姑奶奶倒是比我境界低,可人家身體裏流的可是他嗎九尾天狐的血啊,橫跨兩個小境界,弄我跟玩兒似的。”
林立撐著臉斜躺下來,對幾位道友的遭遇同情不已,敢情白紫芫之外的八位公主,找的寄托人都鬥不過自己,就老幺最倒黴,抱著九天白玉簪在寄托人手底下都撐不過半柱香。
這麽一想,他覺得還是挺幸運的,找了隻九尾天狐當完保姆當護院,偶爾還出門使美人計幫點不小的忙,比請尊活祖宗回家簡直強太多。
“你們的靈契是用來幹啥的?”林立又問道,不曾想,隻是為了解惑的問題,卻又在幾人心裏紮上了一刀。
衝天辮的小男孩哭喪著反問他:“靈契不是公主姐姐嫌我不聽話,專門拿來收拾我的嗎?”
林立看向另外幾位,都是一臉的欲哭無淚,神色凝重的一匹。
“呃。”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貌似隻有他的靈契是人束縛狐狸,這八位的靈契,都是狐狸束縛人的。
“你們真慘啊!”
“……”
“道友別說了,心裏難受!”
一道突兀的銅鑼聲響起,極具穿透力,震顫著在場絕大多數修士的耳膜。
渡劫期!
林立劍眉霎時間凝住,這熟悉的感覺他想忘都忘不掉,內心也有些震撼,沒想到青丘之內除了白帝,竟然還真有別的渡劫強者。
這他奶奶可是貨真價實經曆過轟雷洗禮的渡劫期,與昨天那頭遊野令丞天壤之別——空有境界而未被雷劫認可的渡劫期,不算真的邁入渡劫期。
青山坳上的妖族司儀官再次走進眾人視線,手中卷著金黃布帛,那是白帝的聖旨。
白帝是青丘的妖帝,書寫聖旨自然要用妖文,那名司儀官宣讀聖旨時,用的當然也是妖族語言,這叫傳統。
嘰裏嘰裏呱啦呱啦念了一長串,大概意思便是請大公主的寄托人走到百獸坪中央,接受考驗。
所謂的考驗,便是幾人剛才所說的車輪戰。
人族修士與人族修士廝殺,如此討厭的主意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想出來的,偏偏還有大批的人類修士恬不知恥往上衝。
林立雖然向來自詡自私,但民族大義多少在心中存了幾分,對此嗤之以鼻。
所有人噤聲,他還有許多想問的問題來不及問,目光望向了這排座位的第一張桌子。那名自始至終話少的男子起身向前,步伐穩健,雄渾真元似刻意似無意流露著,應當是位很強悍的化神巔峰。
但他看上去並不輕鬆,麵色是鐵青的。
畢竟要打的不是單挑,境界再深實力再高,長久消耗下去,終究有精疲力盡之時。
“道友,撐住啊!”
林立旁邊熱心腸的中年男子做起了啦啦隊,攥緊拳頭希冀著。
他們九個人打頭陣的急先鋒獲勝與否,直接決定了剩下的人後麵的士氣。
中年男子迎著幾名臨時同伴的怪異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現實已經很絕望了,給自己想象出點信念,至少心情能舒服些。”
林立覺得他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