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善緣惡果
人總是在做著各種各樣的選擇，百年之後回首，這段漫漫人生路，原來就是由無數個選擇鏈接起來的，像自行車的鏈條子一般。
此時此刻，擺在林立麵前的選擇，一邊是青雲世家的助臂，一邊是提純靈石這項籌碼。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談成與青雲世家的合作，那麽自己手中的籌碼，便不具備任何意義——至少短時間內是這樣的。
但將提純靈石的手段雙手奉上，就意味著丟掉籌碼，與青雲世家的合作，隻能靠信任來維係。
這無疑是荒唐又可笑的，他深知，青雲世家對他壓根就沒有信任可言，一如他對青雲世家不抱信任。
“利益，才是最好的紐帶。”
林立看著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說出了自己的態度，終究還是忍下了戳破對方不懷好意的衝動。
青雲世家的初衷便是惦記著提純靈石那種手法而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一點他自然有所覺察，而對方也沒有刻意掩飾。
中年男人說道：“家族插手凡俗事務，沒有理由是說不過去的，你奉獻出你的本事，家族才會提供你想要的，等價交換。”
“殺雞取卵不可行。”林立說道。
中年男人拂袖，說道：“這應該是取之以漁勝過取之以魚。”
林立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莫名流露出幾分釋然，說道：“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先生，這就是殺雞取卵。”
中年男人眼神悄然有些深邃，第一次笑了：“家族認為這不是，便自然不是。”
……
林立目光灼灼，直視對方的眼睛，隻看到一方不見底的深淵，無形的自信灑脫。
“也罷，你們既然一意孤行，就由你們去吧。”
他搖了搖頭，本來就不存在多少好感的青雲世家，被徹底劃入非敵非友的曖昧行列，無足輕重。
“提純靈石的手法，我可以教給你們，以青雲世家的名望，會不會卸磨殺驢我不在乎，隻希望你們別落井下石。”
“你多慮了。”中年人從容回應道。
不再贅言，林立從儲物袋取出一張空白符紙，神識微動，落上紙麵幾經勾畫，便將提純靈石的方法書寫完成，遞交到中年男人麵前，說道：“前半部分，待我林家喘息過來，成功奪回靈礦，後半部分林某雙手奉上。”
中年男人接過符紙，神識稍作查驗，確認無誤後收進自己的儲物靈器，接著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年輕人身上，第二次笑了，若有所思道：“滅頂之災懸在頭上，還敢討價還價，真不知你是不識時務，還是大無畏。”
“重要麽？”林立輕飄飄的一句，他已經沒有興趣再聊下去。
“不重要。”
中年男人低頭，伸手入懷，從衣襟裏取出兩顆珠子，一者赤紅如火，一者碧綠如茵。
“早年間遊曆蓬萊，機緣之下得了這兩枚前人留下的至寶，不是家族之物，贈與你。”
兩枚珠子靜靜躺在掌心，送到林立身前，水氣通透色澤瑩潤。
“赤紅珠可釋放一次炎訣，威勢大抵相當於渡劫中期強者的全力一擊，若還不足以自保，便可催動這枚綠珠子，能施展一次千裏神行的遁術，大乘期暫且難說，不過渡劫高手決拿你不住。”
“……”
林立皺眉凝視對方，實在理解不了這話是幾個意思。
得寸進尺之後的示好？可這示好的甜頭未免太甜了一些，堪必渡劫期全力一擊的紅珠子，無視渡劫期禁錮的綠珠子。即便林立曾經在域外見識過的那些修真大族、名山宗派，也無法輕易拿出如此重寶。
“不要？”中年男人第三次笑。
“為何？”
林立沒有掩飾自己的費解。
“那你又是為何？到了這步田地，還死守著底線不肯吃虧？”中年男人反問道。
林立正色道：“那不是底線，隻是我奉行的法則。”
“願聞其詳。”
“有求於人，勢必要付出一些代價，這點我沒想過逃避，但那代價，絕不能成為自己任人宰割的理由，否則，到頭來仍然難逃一死，甚至比現在死得更慘。”林立說道。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說道：“道理說來簡單，是人便懂，身臨其境還能保持清醒，不簡單，所以昨夜對付那隻九百年怨靈的時候，你分明手持九天白玉簪這等重器，還強忍到最後，等那個最恰當的時機。”
見林立又露出費解的眼神，他繼續娓娓道來：“而今整個修真界都在矚目著你，二十一歲的化神期，縱觀泱泱華夏，亦如鳳毛麟角。你可能不自知，但你的一言一行，可以說幾乎沒有秘密可言，除卻九大門派和四大家族，好些個小宗門的眼光，也都放在你身上，無論存有招攬之心還是警惕之意。”
林立了然，這樣的話，對方知道他昨晚惡戰怨靈的種種細節，便不算奇怪了。
唯獨令他有些介懷的是，九天白玉簪看來也藏不住了，不過那些人應該是都知道這件神器的來曆，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人敢從他身上打主意。
青丘白家，不是那麽好惹的，白帝既然敢讓修為尚淺的女兒把神器帶在身上，顯然就不怕有人害命越貨。
“那麽閣下送出兩枚寶珠，是招攬？”他看著中年男人問道。
中年男人笑而搖頭：“是也不是。”
“交朋友？”
“然也。”
“謝謝。”
“家主這些年人平步青雲，順風順水慣了，加之有龍虎山世代扶持，難免眼高於頂。”中年男人稍作了一番解釋。
林立清楚，言下之意青雲世家當代家主眼光格局放在上層，看不上他這種散修很正常。
然而林立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自己瞧不起地球上這些落後的道統才是理所當然，反過來，地球上的這些道統，即便被稱為道門正宗的天師道、九鬥米教，也沒資格瞧不上他，因為他的道統，來自域外的逍遙仙宗。
域外道統，即便是下三流的門派，隨便拎出一個，也足以秒殺地球這些所謂的洞天福地，何況逍遙仙宗在域外，也是躋身上遊的龐然大物。
至於原因，其實非常簡單，能到域外創下傳承的，無一不是破入大乘期的飛升強者，而地球卻是靈氣枯竭，早早進入末法時代，此消彼長，孰強孰弱打眼便見分曉。
但林立不能把心裏話一骨碌全倒出來，龍遊淺水遭蝦戲的故事屢屢發生，猥瑣發育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於是謙辭道：“在下無門無派，偶有機遇，走了狗屎運才僥幸走到今天這步，從來也沒指望過能被哪位雄主青睞。”
中年男人背負雙手，一雙眼睛仿佛洞悉了麵前年輕人的口不對心，但沒有揭穿，姿態四平八穩，說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家家主對你雖然不重視，但對你感興趣的人其實不少，所以我跟家族裏的人，對你有不同看法，我也認為家族這次的決策，像是殺雞取卵。”
“你說對我感興趣的人不少，是指哪些？”相較殺雞取卵的問題，林立更關心這個。
“小門派我就不說了，據我所知，龍虎山養丹苑有位煉丹長老，似乎很有意向收你做關門弟子。”中年男人說道。
“養丹苑~”
林立咀嚼著曾經名震四方的門堂，眼神略微訝然，心想原來還是有人識貨的。
中年男人說道：“沒必要強裝受寵若驚的樣子，你裝不出來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對此應該是分外不屑的。”
“不過，我還是想給你個忠告。”
“洗耳恭聽。”林立說道。
“你現在的處境如何，想必你自己很清楚，腹背受敵，說聲十麵埋伏毫不誇張。”中年男人說道：“這種時候，你如果還是硬撐著不作為，那便是泡在溫水裏的青蛙，等你想往出跳的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
這番話正說在林立心坎上，是一等一的大實話，也是林立近來縈繞心頭的難題。
他想了很久，始終不曾想到破局之法，現在終於有人站出來，給他指了一個新的方向。
“閣下的意思，是讓我找龍虎山做靠山？”林立頓時茅塞大開，有如醍醐灌頂。
中年男人很輕很輕地點了一下頭，說道：“當今修行界的格局，龍虎武當分庭抗禮，皆是當之無愧的巨頭，若你想覓一片屋簷遮風擋雨，最好的去處莫過於這兩座山門，暫時歇腳，可解燃眉之急。”
“多謝前輩指點！”
林立拱手施禮，這次的道謝完全發自肺腑，半點不摻假。
“無妨。”
中年男人擺擺手，說道：“好人做到底，就當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禮物。”
林立由衷說道：“對前輩而言，隻是隨口兩句提醒，對在下而言，卻是雪中送炭，這份恩情在下謹記於心，他日前輩但凡有所差遣，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中年男人說道：“我看人一向很準，這幾日特意留意了你的事跡，知道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說難聽點叫睚眥必報，所以我對你的幫助，不圖你回報什麽，更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隻希望，萬一你日後當真龍騰九霄，要清算恩恩怨怨的時候，我今天結下的善緣，能抵消青雲世家的惡報。”
林立陷入沉思，很認真地斟酌著善緣抵去惡報的問題，半晌後抬頭，說道：“或許能夠。”
回答模棱兩可，但他的眼神很誠懇。
中年男子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身子緩緩退回傳送陣，陣中靈氣再次濃鬱氤氳，很快包裹了他的身軀。靈符簌簌抖動，法陣開始運轉，動靜比來時轟動得多，整個密道都在震顫。
“去龍虎山的事，你最好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