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請體諒
李玄明已然成為一具幹屍，肉身當中的生機蕩然無存，凡人本就不多的陽氣，也被九尾狐吸了個精光。
屍體無聲地躺在十五層電梯口外的角落，無人問津，怕是要等到第二天早晨，才會讓人發現。而罪魁禍首的妖孽，已經離開這棟大廈，轉而混入唐城湍急擁雜的人潮，來到海棠花園。
作為唐城最大地產開發商旗下的產業，海棠花園聲名不顯，很多人都將其歸類為二流洋房花園，但隻有真正了解這座花園的人才知道，其內部奢靡程度，堪比京都那座彩斕園。
至於價值，其實並沒有高昂得離譜，可以說唐城之中，很多人的財力都能在海棠花園裏，輕輕鬆鬆買下一棟像樣的宅邸。
隻不過金錢夠了，多數人卻沒有足夠的資格。
李建成有這種資格，毫無疑問。
他畢竟曾是李家接班人的候選者之一，奈何造化弄人，不知從哪跳出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堂弟，竟然將繼承權，硬生生從他和李玄明的手中奪了過去。
最令他感到鬱悶且想不通的是，眼看著就要油盡燈枯的老父親，怎麽就甘心把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隔房的侄兒手裏？
“這劇情，真他娘的操淡！”
李建成獨自坐在二樓的小陽台上，略顯推搡地靠著欄杆，手裏握著把形似水煙的煙杆，時不時嘬上兩口。
原本他是長子，盡管家族生意上曾經犯過決策性錯誤，但在老爹暮年之後，搶到繼承權的可能性也仍然還有六成左右，要拚贏那個不成器的兄弟，實在算不得難事。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
失掉股權後他得到了一大筆錢，相比李玄明縱情聲色去往死了墮落自己，他的選擇是在海棠花園買了這棟洋房，每天早起看看晨曦，晚間瞧瞧夕陽，準備以不變應萬變等一個變數，過後再做打算。
這段時間的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十分落寞，像是英雄遲暮，半點沒有別的二世祖那般神采飛揚的氣勢。
——他從來也不是個飛揚跋扈的紈絝。
“小哥哥，你這樣子好像個詩人喔！”嬌甜的女聲自身後傳來。
李建成目光向後望去，看到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容顏精致無暇，身段撩人惹火。
蜂腰玉乳嬌臀挺翹，眼若桃花媚意入骨。
正常男人看到這樣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意動，無論是明顯的或者隱晦的，都應該有。
但李建成沒有。
並非他定力多高，抑或當代柳下惠般不近女色，隻是因為那媚意渾然的女子，身上沾滿了鮮血，擾了興致。
“殺進來的？”李建成問道。
反應出乎九尾狐意料的淡定，當然，這也讓小九對眼前男人的興趣更濃。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九尾狐素來覺得人類的這句話很有道理。
雖然凡人的陽氣大都貧瘠不堪，往往不夠她飽食到過癮，但若是采陽的爐鼎有趣一些，進食的過程自然也會更有趣一些。
對於狐狸精而言，世上沒有比采陽更為高尚的藝術。
“本來奴家想用很溫柔的方式來見你的，可惜呢，奴家的主人性子急，沒辦法跟你那些保鏢戲耍。”小九水靈靈的大眼睛閃爍著無辜色彩，楚楚可憐說道。
青丘白家，上古時期傳承至今的修仙大族，身懷九尾血脈，確切來說，不能稱之為妖媚精怪，而應該稱其為狐仙。
魅惑之術，並非這些狐媚子所擅長的法術，隻不過白家在曆史上，最濃墨重彩的顏色，便是禍國殃民四字，使得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件事——她們真正修行的術法，主攻殺伐。
媚骨，隻是渾然天生的一樣天賦而已，狐狸們殺人的本領，同樣出色。
小九進來的時候，幾乎沒遇到可以稱得上阻力的東西，十八個血氣方剛的光頭壯漢，在人類當中或許算是高手，但在她化神期的修為之下，就像易碎的餅幹。
掰碎了就能吃，妖怪傷人從來如此簡單。
李建成嘴角掀起幾分苦澀的笑容，突發感慨。
“短短兩個月，我這二十多年人生算是開了眼界，原來生活可以如此跌宕起伏。”
這兩個月時間裏，他經曆了有生以來最慘的跌落，雖說沒從天堂直接墮入阿鼻地獄，但其實也差得不遠了。
譬如眼前這朵沾血的妖冶花朵，很顯然，是來取他性命的，而自己無力反擊，最直接的結果，自然是死亡。
所以有時候，生與死的距離真的不見得有多遠。
“小哥哥真的好像個詩人哦，多愁善感的。”
小九靈巧的舌頭舔著嘴唇，神情愈漸迷醉，白皙小臉上縈繞著小孩子看見糖果般的垂涎。
須臾之間，她已經來到李建成身畔，香唇貼在男人耳邊，呼吸輕盈微熱，道：“我挺喜歡你的。”
“你喜歡我卻要殺我？”李建成漫不經心的問道，也並不懷疑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
華燈初上，攜著滿身鮮血不請自來的客人，總不能是專程找他聊天的。
“不是殺你呢~”
小九氣若遊絲地解釋道：“人家隻是想吃了你而已，瞧你，說得多難聽。”
李建成搖了搖頭，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我還不想死，所以，不死的條件是什麽？”
樓下那十八個保鏢，來自須彌山因果廟，橫練功夫練出銅身，堪稱近戰無敵，甚至普通的子彈都破不了他們的防禦，水平如何他心裏有數。能夠闖進來見到他本人的，絕非泛泛之輩。
而眼前這看似嬌弱的女子，卻用了戲耍這樣的字眼，他明白自己已逃無可逃，隻能乖乖就範，爭取一線生機。
談判，或許未必不如抵抗來得有用。
……
……
林立很快收到了九尾狐傳來的好消息，連魅惑都沒用上，李建成便答應說出有關當年那樁往事他知道的信息，不過條件是必須與小九幕後的人物麵談。
九尾狐做不了主，隻好打電話問林立同不同意，林立稍作考量，便應允下來，時間定在明天午後一點。
他自然不擔心李建成跑路，對於後者而言，世界之大卻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隻有留在唐城，才有希望把想要的東西奪回來。
林立不一定會把李建成想要的東西給他，但並不介意拿他當槍使使。
“那邊搞定了，咱們這邊也該動手了。”
放下手機，林立看向窗外那座高聳的鍾塔，時針剛好一跳，跳到羅馬數字的‘九’上麵。
“準備得如何了？”他轉頭問陳強。
陳強也看了看外麵的打鍾，點頭道：“萬事俱備。”
林立愣了片刻，被這大老粗突如其來的文縐縐打得暈頭轉向，隨後有些尷尬地附上一句：“那咱去吹東風吧。”
東風從東邊吹起，往西而去。
帶著小瓷瓶，林立一個人開車到了最東邊，也就是宋芙家中，先扣了門，但屋裏的宋芙態度冰冷，索性閉門不見，與往常時候判若兩人。
“林叔叔，我來給你開門。”
宋芙的兒子小超倒是很開心，小小年紀就懂得救命之恩，聽見是他的聲音，便噠噠噠踩著歡快腳步小跑過來。
結果當然顯而易見，那扇門最終也沒有被小男生打開，林立聽得清門後，宋芙將小超一把抱起，生氣訓誡道：“你記住，這個男人跟我們家，往後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許再喊他叔叔！”
小男孩頓時哭了，嚎啕道：“為什麽啊，媽媽你以前不是說，小超的命都是林叔叔救的，還要小超管林叔叔喊幹爹嗎，嗚嗚嗚~”
宋芙並不哄兒子，也不解答疑惑，轉而聲音對著門外說道：“林立，你走吧，從今往後我的公司不再隸屬於林氏集團，我跟你之間也不再有情分可言。”
林立手指輕輕拂過那扇鋼鐵防盜門，平淡說道：“門挺好的，不過打壞了可以再安一扇新的，你抱著孩子往後退些，免得受傷。”
宋芙說道：“我相信你能打碎這扇門，進來以後也不會對我們不利，但若這扇門修好之後，又被別人打碎，你能保證我們母子無虞嗎？”
林立握緊的拳頭鬆了幾分，皺眉，拳頭上的真元悄然散去，問道：“這是你的決定？”
宋芙繼續說道：“你救了小超，這份恩情我謹記在心，這輩子都不敢忘懷，但是請你體諒一個母親的難處，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想讓小超安安穩穩的成長。”
“你可以說我是忘恩負義，可是我實在沒有魄力，把身家性命依附在一座將傾的危樓上麵，我自己是無所謂，萬一小超受到牽連，我就真的失無所失了，你懂嗎林立？”
林立的拳頭徹底鬆開，垂在腿側，說道：“林家的大廈不會就此崩塌，有我在，我絕不會讓我手底下的人擔驚受怕。”
門的另一邊，宋芙的態度卻是冰冷且決然的：“你不要怪我，也許林家這次真的能度過危機，你自身難保可能也隻是假象，我很真摯地祝福你否極泰來，不過在你麵對那麽深不見底的敵人時，我如果要站在你的陣營裏，所押上的賭注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的賭不起，所以我隻能退出局外，請你放過我好嗎？”
她連著說了兩次請，請林立體諒她，請林立放過她，語氣淒婉，但也把話說得十分清楚，清楚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