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盡是不幸之事
可以說簡溪此刻正處於窘迫之中,她跟個流浪漢似的無家可歸,不得已露宿街頭,卻又身攜巨款,堪稱百萬富翁。
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完整的並且永遠不會破滅的家,然而沒有一個人給得起,可能倒黴是與生俱來的,她注定是一個得不到幸福的孩子。
從出生開始,說不定她就已經受到了薛夫人的詛咒,現在那些詛咒都一個個地靈驗了。
簡溪想,她的人生也差不多到頭了。
從銀行走出來的時候,天氣已十分燥熱,沒有撐傘,任由陽光曬在白皙的皮膚上,簡溪有種被火烤似的疼痛,火辣辣的疼,她並不委屈自己,很快就回到酒店中,在餐廳裏海吃一頓。
吃到撐,撐到嘔吐,等她去廁所把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之後,她一回來就又接著吃,把酒店工作人員嚇了一跳,如此來回二三次,終於有人勸她。
簡溪才不聽,她固執地甩頭,掏出一把紅色鈔票甩在桌子上,讓酒店人員放心,她又不是沒錢,所以不用擔心她會吃霸王餐。
“可是您這樣對身體真的很不好。”服務員是個熱心的年輕女孩,仍然固執地站在桌旁,對簡溪點下的菜單無動於衷。
不說身體,她這麽個吃法根本就是在糟蹋糧食。
簡溪也知道,她也沒喝酒,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做了這種事情,她知道那種難受的感覺,但是她的絕望遠遠要比這個難受得多。
哀莫大於心死,若她能夠就此死心,大概也不會如此痛苦。
不知不覺中眼淚淌滿臉頰,簡溪拿起餐巾擦拭嘴巴,終於放棄了接著虐待自己的想法,她苦笑著注視著那服務員,視線被眼淚模糊了。
“你人真好,如果我也可以被我愛的人這樣真心關愛著那就好了,可惜沒有。”
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簡溪站起身來,把那疊鈔票塞到服務員手上,動作相當瀟灑,好像那些不是錢是紙片似的。
臨走之前,她還不忘了提醒服務生,“剩下的給你當小費,當作是你的善良應該要有的回報,謝謝你。”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個救世主似的,然而她什麽也不是。
回到酒店房間裏,簡溪一把躺在床上,先給穆少恭發短信,告訴他她已經跟遲翊宸和好了,現在正待在別墅中,聽他慢慢說起遲安澈的故事。
遲翊宸原諒我了——末了,簡溪還不忘在末尾補充一句,帶著滿滿的自信跟得意,天知道她昨晚才被迫從別墅中滾出來。
撒謊不過是不想讓穆少恭擔心,也讓他斷了念頭,看唐琪珊愛他愛得那麽深,那他就好好把握她,不要再招惹一個有犯罪前科又離過婚的黃臉婆了。
還好穆少恭也沒有懷疑,或者打電話過來質問,隻是淡淡地回了幾個字,“祝你安好。”
簡溪瞬間縮成一團,一個人在房間裏傻笑著,自嗨,就差沒來瓶香檳或者紅酒助興,笑著笑著,她的眼淚還是衝破眼眶,低落在白皙的床單上,留下斑駁的痕跡。
所有的逞強在那一瞬間分崩離析,她哭得差點沒岔氣,扶著後腦勺在被窩裏縮成一團,抱住自己,能有多穩就有多穩。
毫無疑問,她是崩潰了,這讓她看上去就像個傻子,甚至像精神失常的病人,但她意識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明白為什麽要那麽做。
所有的希望都已成空,過去曾經堅信的幸福跟美好都是假象,簡溪當然絕望。
都說人的情緒在大起大落後,隻要能得到釋放就能很快振作起來,但是簡溪從白天哭到晚上,竟然不覺得渾身一輕。
她的肩膀很重,眼皮也腫脹著,腦袋昏昏沉沉,像是服用了迷幻劑,整個人似夢非醒,跟平素裏陽光向上的她判若兩人。
為了能真正放鬆心情,簡溪離開酒店,去往連接著S市跟H市的那條橋上,公路上的車流量很大,疾馳而過,揚起一陣風還有不小的灰塵。
她站在路邊,呆呆地看著車輛來來往往,心如止水。
隻有不斷行走能夠讓她暫時安定下來,當然如果這時候簡策不要打電話的話,說不定她會更能冷靜下來。
可他還是打了,她掛斷一次,他就多打十通過來。
直到她終於被磨得心軟了,才皺著眉頭接通電話,“臥槽,你到底想怎麽樣?難不成你還有想要狡辯的嗎?那不好意思,我不聽。”
“不是,你聽我解釋。”簡策難得跟她著急,底氣卻是那麽弱。
手機已經不止一次提醒她沒電了,但她並沒有就此掛斷電話,倒不是還想著有沒有可能原諒他,而是她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
那麽,就聽他廢話好了。
“要解釋什麽?你趕緊的,我手機快沒電了。”
難得她妥協,簡策卻得寸進尺,提出要跟她見麵,他想至少把那些東西親手拿給她,他才能放心地去支教,以後就讓她眼不見心不煩。
肯接他電話就已經是最大讓步了,見麵這要求簡直是得寸進尺,她當然不會答應。
可實際上也容不得她不答應,因為在她掛斷電話的同時,一輛出租車就在她麵前停了下來,如她所想,下車的人就是簡策。
如果不是因為她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運氣很差,她一定會認為簡策在她的身上裝了監控攝像頭。
要知道現在可是在橋上,又是在晚上,簡策那雙老花眼到底是怎麽發現她的,令人匪夷所思。
“雖然老眼昏花,但是我自己的女兒我還是能認得出來。”等出租車一走,簡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實在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她。
本來他隻是去H市處理一些財產上的事情罷了,想著把他的財產全都給她,他就接著去支教,不再出現在她麵前。
當然這不過是在她麵前的說法,實際上他已經跟簡嘉說好了,讓她保守秘密——所謂的秘密,其實不過是指他實際上並不是去支教,而是去自首。
哪怕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他是殺人凶手,他都要努力拚湊出來。
罪惡在得到確認之前,沒辦法得到解脫,他已經拖了二十多年,讓於槿汐過了二十多年冤屈的生活,已經夠讓他愧疚。
現在他已經大徹大悟,不再對未來抱著很深的恐懼。
反正他這一生,盡是錯誤,唯一做對的事情就隻有將簡溪帶回家中,並看著她長大成人。
而這一切,簡溪都不會知道,她冷著臉,對他的熱情不屑一顧,反而還毫不留情地嗤笑,“別,我可擔當不起您女兒這個名號,您放心吧,你養我時所花費的錢財,我會全數奉還。”
可他不需要,他已是快要蹲監獄的人,還需要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
不過比起這個,簡策更好奇的是,簡溪為什麽會無端出現在這裏,如果說有人臨時把她丟在這兒,那她也不該是如此淡定的神情啊。
“比起這個,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來這裏做什麽?”簡策突然很嚴肅,說話的語氣又不自覺地換上家長說話的語氣。
偏偏簡溪也習慣了回應他的話,所以想都沒想就開了口,“沒什麽,我就是想在這裏吹吹風,雖然吹到的都是灰塵,但總比待在鬧市區裏好。”
人在難過的時候如果一頭紮在熱鬧之中,反而會更加難受,像現在這樣,即使耳邊充斥著車來車往的“刷刷”聲響,她也能從中得到安慰。
但這種話並不能叫簡策信服,他想的要比她的想法消極百倍。
他突然抓住簡溪的肩膀,驚恐地看著她,一字一頓,“你該不會想要輕生吧?”
我呸,誰要輕生啊!
雖然簡溪有想過要去找她母親,但也不過是一時衝動的氣話罷了,實際上她就是再不愛惜身體,對她的那條小命還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本來想如實告訴他,但簡溪也不知道自己大腦是那根線不對勁,竟然順理成章地默認了他的猜想——她衝到公路上,一輛車輛正好從左邊開過來。
那司機發了瘋,大晚上的居然沒有開車前燈,簡溪也是發了瘋,都到了這種時候還不知死活地展開雙臂,對著天空大喊,“這倒黴的人生我受夠了。”
她的確是受夠了,特別是在每個希望都落空後,她就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了。
破滅,永遠都隻有破滅!
其實簡溪那時候知道有車輛朝著她這邊開,但她腦袋就跟被糊住了似的,身體也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動彈不得。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終於挪動了步伐往後退去。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簡策會在這時候突然衝上來將她直接推開,推到兩邊車輛來回穿行的交界處,而他本來也可以走開,他卻沒有這麽做。
那車子沒有一點猶豫地撞上了他,將他撞出好遠,一直拖到幾米外,車子都沒有停下來,那司機真的是發瘋了!
“啊——”簡溪抱頭驚叫,她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像是被人當頭來了一棒。
不管身後的車會不會沒有刹車,簡溪直接追上那輛車,她的眼淚瘋狂流淌,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幹了,卻還得故作堅強地奔跑著。
她驚聲尖叫,像是發狂了,“快停下,快停下!”
等到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簡策躺在血泊之中,雖尚有氣息,卻已是奄奄一息。
簡溪跪在他麵前,不敢碰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一個勁地朝著四周下車圍觀的人喊,“拜托你們,誰來救救我爸,他快不行了,拜托你們……”
都說了她這一生,盡是不幸之事。
現在看來,她說的一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