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沉重的過往
“難道你連一點後路都不願意留給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簡溪想要解釋,但又不得不因為他冷漠的神情而停住。
更何況,她要怎麽解釋?
那段記憶全是空白,她就像是被鎖在一個隻有自己一個人的盒子裏,唱獨角戲,被蒙在鼓裏。
沒有任何人能夠讓她從禁錮中逃脫出來,除了她自己。
簡溪注視著遲翊宸,一步步地往後退,從客廳退到玄關口,他的目光始終淡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從最後一層階梯上下來。
至始至終,他都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始終不願意走近她。
她懂了,原來他們根本就不般配。
從一開始他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
“我明白了,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殺人凶手,我蓄意謀殺了遲安澈,現在我承認了,你該得意了,趕緊報警吧,我在不知道哪裏的角落等警察來抓我!”簡溪突然發狠,說得咬牙切齒。
她的拳頭緊握,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暴起。
此刻在她心裏盤旋的既不是無奈也不是憤怒,而是悲哀。
說話的期間,她的腳步始終沒有停下,一直退到門口,背部抵住冷冰冰的木門,被雕刻的凹陷抵得發疼,她苦笑,“我沒想到我快發了瘋的喜歡居然還比不上你的破回憶,臥槽!”
怒罵一聲,她漲紅了臉,趁著眼淚落下之前,轉身開門然後衝了出去。
可笑的是,都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抱著念想,希望遲翊宸會追上來,為了方便他能追上來,她還特地沒有帶上門,隻是裝模作樣地衝出去,卻站在門外遲遲不動。
身後一直沒有動靜,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未曾發生過。
果不其然,他寧願死守在自己的城堡裏,也還是不願意拋下過去出來追她。
罷了,反正她當初本就沒敢抱太大的念想。
不顧一切衝出來的後果是,簡溪身無分文,連一個安身之處都沒有,再加上她全身都被雨淋濕了,全身都粘膩膩的,很不舒服。
盡管下過雨,天氣還是很燥熱,讓人心情煩躁,簡溪煩惱地撓了撓頭,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翻找通訊錄——朋友那麽多,卻沒有一個人能找。
要知道她在大學裏可是出了名的交際女王,各方各麵都比別人強,要不是後來去上了警校又當了警察,她現在早就是小富婆了。
如果這個時候去找他們,雖然未必會被拒絕,但這樣一來他們也就知道了她簡溪的生活有多落魄。
不行,士可殺不可辱,她才不會為了一口麵包而拋棄自己的自尊心。
既然如此,那她也隻能乖乖地喝西北風了。
就算要露宿街頭,也不能杵在別墅門口,所以簡溪去了中央公園,那裏仍然是燈火通明,情侶攜手漫步,林子中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聽不清楚又沒辦法忽視。
簡溪在石凳坐了半個鍾頭,昏昏欲睡之際,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把她嚇得一個激靈,直接站起身來。
電話是簡策打過來的,他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沉穩而慈祥,聽上去跟個老頭子差不多,他說,“我已經回來了,你現在還是明天有沒有空跟遲翊宸到家裏來一趟?我帶了一些土特產回來。”
老爸,你是去支教還是旅遊,還帶土特產。
本來脫出而出就是吐槽,但是今天有些許不同,簡溪剛要開口,就先哽咽了。
不吭一聲就開始哭,一般人都會嚇一跳,更何況她以前還從來沒在簡策麵前這樣過,那個時候也沒有能讓她嚎啕大哭的事情。
“閨女怎麽了?你不要嚇我啊,跟遲翊宸吵架了?你現在人在哪裏啊?”語氣中帶著擔憂,反而讓她哭得更凶。
捂住嘴拚了命地壓住嚎啕大哭的衝動,她的肩膀不停顫抖,勉強才從口齒之間擠出幾個字來,“爸,您來中央公園找我吧,我回不去。”
她也想回家,但是這裏離家裏太遠了,她又沒有錢打車。
人家都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怎麽她就越活越落魄呢?
本來還覺得這種想法太任性了,依簡策的性格是不會答應的,沒想到他二話不說,把電話掛斷之後,就在路口攔了出租車,風塵仆仆地趕到簡溪身邊。
當簡策站在她麵前時,他才剛從西藏回來,沒有過一刻的休息,他看上去很是疲憊,但還是強打精神,在簡溪旁邊坐下來,海風吹得人越發困頓。
有一刻,簡溪突然很後悔讓他過來,她應該裝作若無其事才對。
沒有人有責任順著她的意,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當初簡策拚了命地反對她跟遲翊宸在一起,她還為此跟他差點翻臉了,現在看來他也不是沒有理由,原來他一早就知道,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淚眼婆娑地將頭靠在簡策的肩膀上,他的襯衫帶有泥土的味道,並不難聞,簡溪吸了吸鼻子,撐著眼皮看著海麵上的星星點點。
“爸,是我活該,遲翊宸現在什麽都想起來了,他以為是我殺了他哥。”
一說到這件事,簡溪就忍不住捂住心口,心裏亂七八糟地疼,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化在他肩膀的襯衣上,留下點點斑駁。
“爸,我該怎麽辦?我不想當薛家的女兒薛笙兒,我也不要成為殺人凶手,我也不想露宿街頭,也不要我媽這麽快就走。”說著任性的話,她挽住簡策的臂膀,眼淚就跟打開水龍頭似的嘩嘩地流。
一切不能改變的都成為過去,即使她再後悔,也改變不了事實。
雖然有些馬後炮,但簡策確實是料到了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他不擔心遲翊宸會想起那些事,他更擔心的是,她發現了自己是薛笙兒。
他該怎麽解釋?現在簡溪什麽都不問是因為她沒有注意到,但總有一天她也會發現端倪。
剛這麽想著,簡溪就突然沒由來地問他,“爸,我為什麽不能是您的親生女兒呢?明明您待我跟親生女兒一般,估計當年我倒在血泊中時,也隻有您願意救我。”
本該讓人感動的話,在簡策聽來卻是那麽地刺耳。
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他還是沒能從罪惡中逃脫出來,那段記憶就像是針尖一樣紮在他的心口上,隻要他呼吸一次,針就紮得更深。
既然她已經知道她是薛笙兒,那他就必須得告訴她真相,關於她的身世,還有他的罪惡。
有些事情永遠都回避不了,她必須得麵對。
唯有這樣,他罪孽深重的心才能得以解脫,而她也不必對未來再有疑惑。
在簡溪迷迷糊糊就要睡著之際,簡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叫醒她,在路燈散發出的慘淡的光芒下,他的笑容有些蒼白。
“我想我是時候該告訴你真相了,我並沒有在車禍現場救了你,而是在薛家那兩個狠毒的女人將你藏起來的時候,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才偷偷地把你從那個地方抱出來。”簡策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閃爍著。
他跟於槿汐也就是簡溪的母親曾經是朋友,當然從他的角度上看,他暗戀了她八年。
曾經簡策也是個紈絝子弟,還以為想要的東西伸手就能拿到,所以他一點都不著急,但是於槿汐卻在大學畢業之後就跟薛柒墜入愛河,並在兩年後匆匆結婚。
於槿汐的家世並不差,可薛柒的母親就是看不上她,說來也巧,他母親竟然跟於槿汐的家父有過節,一來二去,他母親死活不同意他們結婚。
結婚一年後,簡溪呱呱墜地,與此同時,薛柒的花邊新聞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他跟於槿汐的閨蜜,一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豔俗女人度過了一夜春宵,並在三個月後,那個女人懷孕了。
那女人登門拜訪,邊說邊哭,還打包票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男孩,比作為女孩的簡溪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於槿汐受不了這種恥辱,抱著簡溪離開薛家,但她身上所剩不多,又加上在懷孕後留下了後遺症,身體每況愈下,不得已,她去找了簡策。
“那天大概是在晚上吧,路燈壞了,我隻能開了車前燈,她跟我坐在車裏,你母親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沒有哭哭啼啼,隻是拜托我收留你,至於她,她會隨便找個什麽地方安頓下來。”簡策說到這裏就不再說下去。
簡溪也能猜得出來,無非就是他礙於自尊心,所以沒有答應。
她也不怪簡策,任是誰突然麵對這種要求也很難接受,畢竟孩子在當時可是一個沉重的包袱,更何況他那時已經結婚了,簡嘉也在那年出生。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她在十五歲之前都待在薛家,想來應該是母親在無奈之下,才會將她送回薛家。
大概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簡溪對這段上一代的故事並不驚訝,隻是覺得胸口悶悶的,她無法想象母親在那種情況下是怎麽熬過來的。
“後來呢,你是怎麽發現我的?我指的是在我出車禍之後。”為了不勾起簡策的傷心事,簡溪趕緊轉移話題,她認為知道這些已經差不多了。
簡策露出和藹的笑容,眉目間還帶著得意,“說來也巧,我有個朋友就是在醫院裏當醫生的,他跟我說了有人花錢請當時的院長將一個活生生的人跟一副麵目全非的屍體對調了,還讓他將人送到郊外的別墅去。”
他那時就聽說了簡溪出車禍的新聞,也從朋友口中證實了那個人就是簡溪,隻是為了不讓朋友受難,他才沒有報警處理。
後來循著地址,他終於找到了簡溪。
那時她已經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