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一點點地複蘇
簡溪發短信給遲翊宸的時候，他並不在公司裏。
他並沒有要撒謊的意願，所以幹脆什麽都沒說，反正對簡溪來說，隻要不是去見女人，其餘的都好說。
既然如此，遲翊宸也就沒有告訴她，他就在鬧市區的一間咖啡館裏，跟穆少恭麵對麵坐著。
因為匆忙，他甚至沒詳細去看簡溪的短信內容，隻知道她並沒有直接回家，他以為知道這些已經差不多了。
當然，這僅僅是他以為。
將手機關機之後，遲翊宸才重又抬頭看向穆少恭，他端著咖啡輕啜一口，看上去很淡定。
不過光是從他眼睛周圍的黑眼圈看來，就能看出他這些天過得也並不怎麽樣，這樣遲翊宸就放心了，他可是沒忘了前幾天穆少恭幼稚的行為。
還好簡溪沒出什麽事，不然他一定會讓穆少恭也嚐嚐被囚禁起來的滋味，這可是要囚禁到死才能泄憤。
“我再問一遍，你真的要聽？”穆少恭放下咖啡杯，白皙的臉龐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但很快就又恢複常態，他看上去像是什麽追求都沒有了。
這不是在廢話嗎？遲翊宸特地擠出時間找他出來就是為了聽他說過去的事情。
他不曾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決定，也絕對不會因為衝動而做出愚蠢的事，那不符合他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像現在這樣，已經是一拖再拖之後的結果。
遲翊宸不耐地皺起眉頭，不作聲，眼神如鷹眼般銳利，像是獵豹準備捕食獵物的時候露出來的凶狠眼神，那幾乎是他的野生本能。
一個眼神就叫穆少恭明白了他的意思--果不其然，這麽多年了，他還是這麽固執，而且有時候冷靜得可怕。
孩童時期受盡了孤獨的折磨，以至於他第一次看到已是少年的遲翊宸時，不自覺地為他陰戾的眼神所震懾。
遲夫人在生下遲翊宸之後身體不斷虛弱，精神上也出了問題，遲瑾年因此歸咎於遲翊宸，在他三歲時就將他送到國外，對他並不待見。
十二歲之前一直是在國外上學，一個人生活，即使有傭人服侍左右，也未能讓他打開心扉。
十二年對家裏的情況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他還有三個哥哥。
後來好不容易花了很長時間才讓他變得開朗而陽光，就要忘了過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隻記得眼前那個張狂的少年。
結果還是走到了現在這樣——沉著之外，就隻剩下冷漠，或許也有溫柔的成分在，但那從來隻在簡溪麵前表現出來。
不管怎麽樣，他還是長成了一個大人了，不是嗎？
忍不住低眉淺笑，那笑容是苦澀的，穆少恭抬頭，閉上眼睛，“那行，我會告訴你所有你的故事，當然我也會應你的要求，那個人的名字我絕口不提。”
其實遲翊宸什麽都沒說，他也沒想到穆少恭連這個都想到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才能將他跟簡溪的故事記得清清楚楚？就像個無形的攝像頭似的，默默地將他們的生活給拍了下來，然後存檔。
穆少恭說的故事很長，出乎遲翊宸意料的長。
簡溪跟他的相識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那個時候遲翊宸已經十五歲了，而簡溪也不叫簡溪，她叫做薛笙兒--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薛家的長孫女。
也就是說，如果她能活著長大，那她就將是薛家的第一繼承人，薛家是傳統家族，不管男女都講究長幼有序，加上長子薛柒膝下無子，她便成了家族中的寵兒。
當然這是外界的說法，實際上在遲翊宸第一次遇到笙兒的時候，她雖然身披華服，但卻是淚流滿麵，對於他的友好報以怯怯的目光。
那是在一個薛家主辦的宴會上，少年第一次看到少女時，她的紅裙奪目，背對著他，投下一個帶著稚氣卻顯得分外孤單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認他被吸引了，不由得走上前去，他將陽台上的門關上，任由昏黃色的光芒穿過玻璃窗灑在白色地板上，笙兒轉過身來，淚流滿麵的臉美得讓人窒息。
才不過十二歲，就有攝人心魄的容貌，可謂是傾國傾城。
“你好，我是遲翊宸，你呢？”伸出手，遲翊宸難得對外人如此友好，而且還是一個陌生女孩。
而笙兒大概也是第一次接受別人的友善，她怯怯地望著他，猶豫著將手伸過去與他緊握，她卷翹的睫毛還沾著淚珠，一眨眼，睫毛就跟著閃動。
“我叫笙兒。”
她膽怯地露出了恬靜的笑容，但是澄澈的眼神並非單單隻有大家閨秀的沉靜之美，還有一種如同精靈一般的躍動之美。
那一刹那，命運之門就此打開。
笙兒跟遲翊宸在同一所學校上學，這所學校涵蓋了小學初高中，所以即使他們年齡上有差距，但隻要他想，他還是能每天跟她見麵。
幾乎每天都去他家裏，就算隻是靜坐著看他彈鋼琴，笙兒都能坐一個下午，回去的時候也總是依依不舍，呢喃著，“哥，翊宸，我好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我不想回去。”
往複幾次，遲翊宸終於有一次實在不忍心，直接拉住了她的手，他露出陽光的笑容，“你在這裏住下吧，我讓父親打電話通知你父母你在這裏留宿，相信他們不會說什麽的。”
“嗯！”她也笑了，同他抱在一起。
那年她十四歲，而他十七歲，可謂是兩小無猜。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拉住她的手，或許後麵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但是往往很多時候，他們都被命運操縱著，而不曾有過自己的意願。
因為生來，命運之線本該糾纏在一起。
第一次得到同意之後，笙兒就越發不願意回去了，有時候幹脆跟著遲翊宸一起到郊外的莊園去住，她奔跑在花海中，遲翊宸追趕著。
不被束縛之後，她的浪漫天性終於得到完美的詮釋，除了溫柔恬靜，她比最初見麵時的印象更多了一絲活潑開朗，甚至是任性。
那個時候遲翊宸儼然已跟大人差不多，高挑身材，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在她麵前常常露出來的邪魅的笑容，還有帶著沉著與張狂的矛盾的眼神。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他對笙兒的感情，他隻是不確定她是怎麽想的。
終於有一年，他吻了她，小心翼翼地將唇覆上她柔軟的唇，他的心激動得跳著，後背全是細汗。當然這也是很久之後他決定告訴那個人，才會被知道。
他們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戀人，那年她十五歲，而他十八歲。
愛戀早在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就已經在心裏種下了種子，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情生根發芽並不斷生長，最後終於能在心裏開出一朵塵埃的花來。
不過這場初戀還是未能修成正果。
遲翊宸跟笙兒一同發生車禍，那場事故很嚴重，幾乎轟動京城，隻是給遲家跟薛家花錢壓了下來，才不至於傳到家家戶戶都知曉。
笙兒傷到腦部，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經過數個小時搶救之後，勉強活了下來，但在隔天就傳出死訊。
而遲翊宸受的傷較輕，也並未傷及頭部，隻是在經受了那麽大的打擊之後，他選擇性忘記了所有有關笙兒的一切，當然也一並包括那個人的很多事情，隻記得年少初次見麵時，那個人對他比伸出了手。
至於那個人，雖在車禍當天並未發現他的身影，但在不久之後就有人從道路旁邊的山坡中發現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那個人從此落幕。
之後的事情，就是各自的生活了，穆少恭又不是真的攝像頭，不可能什麽都知道，他也已經盡量說得隱晦而詳細。
把故事說完的時候，他剛喝完第四杯咖啡，咖啡館裏的人來了又走，最後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還好咖啡館二十四小時營業，所以他們不需要太著急。
“這就是你要聽的全部故事，怎麽樣？想起什麽沒有？”穆少恭撐著下巴，麵無表情地看著對麵的遲翊宸，他那精致的臉龐上，竟然冷漠得看不出一絲感情波瀾。
遲翊宸一直不說話，眉頭皺成“川”字，墨黑的眼眸中閃過疑惑，他仍然無法就此開懷。
沉默片刻，就在氣氛一冷再冷的時候，他才願意開口，語氣冷漠而決絕，“不可能，你沒有把全部的故事告訴我？在笙兒跟我發生車禍之前，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的態度如此強硬，把穆少恭嚇了一跳，他甚至就此下了定論，“果然……你還是恢複了記憶是嗎？”
“並沒有——我是指並不是全部，我知道你一定有所隱瞞，因為我分明記得在那之前還有別的事情發生，一定有。”遲翊宸從不懷疑自己的感覺，雖然他沒辦法完全起來，但腦海裏已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沒有想起來，但卻對那件事情獨獨有印象是嗎？
那還真是棘手啊。
穆少恭也想裝作不知情，但他很清楚遲翊宸不會相信他的謊話，即使說了也等於白說，隻不過是讓他更在意這件事情罷了。
左右為難之下，穆少恭隻能站起身來準備離席，他的神情有些無奈，語氣也是百般無可奈何，“那件事我不能說，如果你不能自己想起來，那就幹脆忘了吧，那隻會徒增你的痛苦。”
說罷，他離開位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咖啡館。
而遲翊宸的態度依舊冷漠，他低頭並抬手拉開袖口，露出腕表--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鍾。
從窗外傳來了虔誠的鍾鳴，這是鬧市區唯一能讓人冷靜下來的時刻。
可他卻是如此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