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記憶的起搏器
從一開始,遲翊宸就知道簡溪一定會緊要關頭不顧一切地衝出去,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在她衝出去之前,搶先一步擋在穆少恭麵前,哪怕救那個人根本不是出於他本意。
偶爾腿長也是有好處,至少他跑得快。
看著簡溪毫不猶豫地衝過來將椅子上的穆少恭鬆綁,男人的眼閃過一絲苦澀,不過他也不是愛演苦情戲的人。
打從喜歡上她開始,他就做好了這輩子所有苦澀的心情都藏在心裏頭的準備,因為他不容許任何人將她那雙澄澈的眼蒙上灰塵,包括他自己。
不過,要讓他將簡溪讓給穆少恭,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背著穆少恭匆匆忙忙衝出倉庫,簡溪走在前頭為遲翊宸照明--她從倉庫裏找到了手電。
而被男人差遣出去查看情況的一票壯漢,早就跟開門的壯漢一樣,躺在門口挺屍。很顯然有人用了迷藥熏暈他們,隻為了讓他們能夠逃出去。
至於到底是誰做好事不留名,簡溪也沒空深究,走出倉庫替他們打開車門,司機在裏麵等了很久,等三人全都上了車,他立馬調轉車頭,掛著一百二十的碼疾馳在寒風中。
邁巴赫的目的地是中心醫院,穆少恭雖然尚有意識,但再讓血液這麽流下去,休克也隻是遲早的事情。
看到那張蒼白的臉被鮮血沾滿,簡溪心裏頭就說不出的難受,當然還有愧疚。
雖然不確定,但她冥冥之中總覺得,這件事情跟她有關,而且金絲男說的話也很奇怪,什麽叫他們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她的臥底身份不是早就暴露了嗎?
雖然還不知道她是警察就是了。
直到親眼看著穆少恭被抬到擔架上,輪子滾動的方向朝著急診室滾去,緊接著大門緊閉,亮起的“急救室”字眼顯得格外地刺眼,簡溪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感覺到男人站在她的旁邊,她半抬眸,隻見他的袖扣因為背穆少恭而沾染上鮮血,修長的手指卻幹淨如初。
“今天若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柔聲呢喃,主動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跟她一樣微微發涼,依他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害怕,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看到她為他那麽擔心的樣子吧。
縱容她攀住那隻手,男人抬起空著的另一隻手,撫過額頭,眉目間都帶著無奈。
真是風水輪流轉,之前她吃夠了他跟笙兒的醋,現在就反過來報複他了是嗎?
盡管心裏燃起熊熊妒火,但男人的神情卻平靜如初,刀削般的臉龐因為她而柔和了神情,低眉垂眼間,帶著一絲淡淡的憂慮,還有莫名的憂鬱。
“沒什麽,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執著的人,一旦決定了要跟她過一輩子,那就是賭上自己的性命,他都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雖然不確定,但似乎從十年前開始,他就是這麽想的了。
“滴答滴答”對麵牆上掛著的時鍾發出清脆的響聲,令人忍不住繃緊神經,眼睜睜看著時間從一點三十五分,走到五點四十六分的時候,急救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穆少恭躺在擔架上,頭上包著繃帶,臉色蒼白地給推到病房裏,醫生跟在後頭走出來,朝他們點了點頭,以表示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我們已經將玻璃碎片全都取出,因為是在頭發上,所以即使留下淺淺的疤痕也不影響麵容,所以大可放心,另外也不用很擔心後遺症,雖然血流得多,可並沒有傷到要害部位。”
醫生的話如同一顆定心丸,簡溪聽完之後,就差沒跪下來給醫生磕頭了,一個勁地感謝,直到醫生離開,她才安靜下來。
氣氛突然冷了下來,簡溪本想在這裏陪到穆少恭醒來,但遲翊宸卻搶先一步跟她提議,“既然他都沒事了,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吧,這麽晚了也沒辦法回遲家大宅了,那就回別墅吧。”
詢問的語氣,語調卻不容反抗,深如漩渦的眼緊緊地盯著她,如同寒冰似的將她凍住,不容許她有任何意見。
想到男人為她付出那麽多,卻一句話都沒有抱怨,一股熱流就從簡溪的心裏頭穿過,盈滿她整顆心,趕走她所有恐懼跟迷茫。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看到他先衝出去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也會跟著壞掉。
雖然這樣做很帥氣,但她可不想再次嚐試那種窒息的感覺。
“嗯,我們回家吧。”
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回報,盡管他一個字都不說,但就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都會感覺到不安,更不用說獨自承受著一切的遲翊宸。
男人對這句話似乎很受用,難看的臉上立刻好轉,拉著她微微發顫的手,一步步走出醫院,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而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的是,他們的安全,才是某個人的危險時刻。
深夜疾馳而過的車輛越來越少,但為了過境,還是有不少車輛穿過廢棄工業區,而就在最接近H市的區域裏,一座倉庫被綠林包圍住。
倉庫的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後車座上,鬢邊微微發白的男人摩挲著膝蓋,雖然上了年紀之後身材都走樣了,但那張威嚴的臉依舊不減當年。
窗口突然傳來傳來敲響,男人斜過眼看向趴在窗外的手下,他朝他打了一個手勢--白爺,我們已經在倉庫周圍都潑了油了,現在就等您一聲令下了。
男人轉過眼挑眉眺向遠處聳立在綠林中的大型倉庫,嘴角浮現一絲冷漠,臉上卻又笑得開懷。
“一把火,燒了吧。”
不管是誰,任何人想要背叛組織,都必須得接受懲罰,不然他縱橫世界的毒梟集團頭目是怎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下手,就是要狠。做不到這點,就隻能為了組織而亡。
下令不久之後,那幢大型倉庫突然升起滾滾濃煙,熊熊燃燒,火紅色的火焰閃爍在眼前,那是一種死亡之,唯有用死亡,才能看到這種美。
而焦點--廢棄的倉庫裏,在火勢蔓延到他這邊之前,男人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神情呆滯地看著被黑暗包裹的天花板,快要死了,他竟然覺得輕鬆。
簡溪,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吧,我的真實名字,還有我做的這些事情。
組織並沒有放棄對簡溪的追殺,並且一直不相信穆少恭就這麽死了,畢竟是背叛組織的人,隻要有一點活下來的可能,他們都會徹底碾碎。
毒梟集團如同黑幫,暴力是家常便飯。而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手法要更加肮髒得多。
作為組織的二頭目,不同於白爺的做法,他一直不喜歡待在組織裏,而是以各種各樣的身份,借著打零工為由接近他要接近的人。
然後一點點地蠶食獵物,這才是他一貫的做法。
穆少恭這人來曆不明,唯一能夠知道的是,他似乎從頭到尾都在保護簡溪,因此隻要盯緊簡溪,說不定就能得到他的消息。
裝作私家偵探接近她,以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出現在她麵前。
二十幾年來從未感受到溫情的一個人,在第一次碰觸到那麽溫暖的陽光時,容易被灼傷,可是又舍不得抽身而出,他開始貪戀她的溫暖。
不過他可不是不懂得控製的人,簡溪有家庭,她很愛那個男人,他才沒那麽傻,去打擾他們之間的恩愛生活。
隻是,他不會,可不代表組織不會。
混了這麽多年,他最擅長的就是調查,隻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能調查出來,穆少恭的行蹤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小意思。
然而因為他是她的朋友,所以他遲遲沒有動手,更不用說對她本人下手。
可是,組織卻在這個時候準備處決簡溪,明明之前說好不隨便對她下手的,現在卻說變就變,把他嚇得措手不及。
無奈之下,隻好招供出穆少恭的行蹤,以功勞要求這件事由他來處理,以誘惑簡溪為由,人手由自己安排,這樣一來,他才能掌握主動權。
其實說到底,就算犧牲穆少恭,他都會保護簡溪的安危。
這一切,不過是演給組織的人看罷了,誰知道到最後還是敗露了。
“你是太陽般溫暖,既然我決定了要陪在你身邊,就做好了被燒掉的準備了。”男人從回憶中醒過來,火勢已經快要蔓延到他的身上,灼熱的感覺令他忍不住皺了眉頭。
“笙兒”這個名字是在穆少恭意識不清的時候一直掛在嘴邊的,之前為了幫簡溪調查假笙兒的時候,他也趁機找了其他資料。
然後突然明白了,穆少恭為什麽要保護她保護得那麽緊的原因。
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嫉妒,原來不隻有他一個人發現了簡溪的溫暖之處啊。
“簡溪,如果我們早十年相見的話,該有多好。”他呢喃著,閉上眼睛,笑得從容不迫。
讓他想想,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吧,喜歡遊蕩在花叢間。
隻是那時她還叫“笙兒”。
火焰慢慢吞噬了整幢倉庫,將一切都燃燒殆盡。
隔天某頻道的頭條新聞清清楚楚地寫著--廢棄工業區的大型倉庫著火,目前發現焦屍一具,無人認領。
因為人生隻有冷漠,所以在第一次遇到陽光之後,就毫不猶豫地為她赴湯蹈火這麽遜的事情,簡溪大概不會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