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中)紅顏禍水馬賊翻臉 禍不單
第三十三回(中)紅顏禍水馬賊翻臉 禍不單行沙暴來襲
魯達基瞥了一眼衣裙漫飛的流風雪,心底無聲歎了一口氣。
來曆不明的鳴雷帝國少女,憑空冒出來一般出現在西域契夷王國極西的蒙鹿城,不會西域語,甚至不難看出來是第一次來到西域,身穿極其正宗卻不太合身的手工精繡西域衣裙,行為舉止盡顯大家閨秀風采,身具武道甚至仙道修為……無論怎麽看,魯達基都覺得流風極極不正常。
魯達基昨夜裏還特意勸過帕勒塔洪,無奈,年輕的駝幫幫主並沒有聽進去,性情所致,魯達基沒有過多強求。
此時,魯達基見流風雪邁步走進,朝帕勒塔洪喝了一聲:“讓她回去!”罷沉身運氣,二品武者真元在體內升騰起來,腿部驟然發力,蹬起一蓬沙塵,主動朝前方馬賊搶進。馬匹在沙漠上行動受製,魯達基想要趁馬賊沒有形成凶猛勢頭之前打亂其衝鋒陣腳。
帕勒塔洪沒有這份修為底氣,組織起安平駝幫一眾武者從身後駝鞍上取下手(和諧)弩,掩護魯達基搶攻。
帕勒塔洪一把將流風雪拉到站成一排的駝幫武者後方,大喝一聲:“放箭!”
十數支弩箭朝馬賊射出。
安平駝幫一眾武者畢竟不是軍旅士卒,弩箭去勢不齊,稀稀拉拉,不過這一點在沙鷲馬賊的騎兵衝鋒上也是一樣。
流風雪見駝幫一眾武者除了第一波勉強算作齊射的攻勢後,就開始各自射弩,搖了搖頭。
帕勒塔洪幽怨的看向流風雪焦急道:“流風姐,你快回到駱駝中間去,外麵危險!”
流風雪沒有動,而是不解問道:“既然我不是契夷女孩,為什麽他們還要攻擊駝幫?”
“還能為什麽?你既然不是契夷女孩,還揭下了麵紗……他們自然是想把你抓去做那壓寨夫人!”帕勒塔洪憤聲道。
方才還在心中誇讚過一番謝爾克家國情懷的流風雪不由滿麵愕然。
前方,魯達基在弩箭的掩護下,憑借二品武者修為,果真在那一線衝鋒浪潮中間割開缺口——魯達基伏身斜拉胡刀拖斬,一下割斷了兩條馬腿,兩騎失前蹄,朝前伏倒,身上馬賊朝前翻出,不過魯達基馬匹衝鋒餘勁撞得倒飛出去。
謝爾克扯動韁繩,一夾馬腹,就要朝還未來得及起身的魯達基踏去。
呯——
一聲沉悶聲響,謝爾克如同撞在不動山岩,反震力道直接將坐下馬匹內髒震傷,癱軟在地,謝爾克倒飛回去,體內真元紊亂,氣血不住翻湧,駭然抬眼看向前方那一襲鵝黃衣裙。
流風雪並未出劍,凝元境起品靈壓源源不絕溢散,擺出前推架式的兩手收回,周身上下靈光流轉,明滅不定。
駝幫武者與馬賊手下都被這一幕場景震懾,竟然有一瞬忘了廝殺。
謝爾克三角眼瞪大,驚呼道:“一品武者!”而後聲音忽然輕下去:“不對,不是……”
流風雪聽不懂西域語,淡漠看向站起身來的謝爾克,平靜道:“我托庇於安平駝幫一起前往鳴雷西疆,遇到這種事,不能不管。本來與安平駝幫死拚你們就不一定能得勝,更何況還有我在。我是不太了解西域大漠所謂的規矩,不過既然選擇出手,就不會再坐視不理。”鵝黃衣裙隨風飄飛,露出劍鞘,清越劍吟聲響起,流風雪以劍直指,語調淡漠:“就此退去,既往不咎。”
帕勒塔洪心中驚駭不比謝爾克來得少,呆愣看著流風雪持劍前指的颯爽風姿。
不同於帕勒塔洪的不明覺厲,魯達基能從這一幕格檔反震中推斷出流風雪的實力層次,能知道謝爾克未完的話語意思是——“不對,不是一品武者,是凝元境修士!”
謝爾克大聲喝了一句,手下馬賊還騎在馬上的驅馬撤回,已經下馬步戰的且戰且退,都逐漸收攏到謝爾克身旁。安平駱幫一眾武者本來就是為了自保而不是死拚,自然不會窮追不舍。
流風雪看到一名馬賊來到謝爾克身邊,似在翻譯,樂見其成。不多時,謝爾克了幾句話,那名翻譯馬賊轉朝流風雪大聲道:“得罪了!我們這就退去!”
帕勒塔洪見到謝爾克真的帶上手下馬賊離去,放下心來。
兩方交戰時間不長,駝幫幫眾除了少數武者負了輕傷,並無大礙。
安平駝幫不愧是絲綢之路上傳承久遠的老牌駝幫,方才與流風雪、阿吉一起躲在駱駝中央的一名微胖男子竟然是隨行郎中,正在對幾名負傷武者的傷口進行處理。
魯達基走到那兩匹各斷了一肢前蹄,躺在沙地上動彈不得的馬匹跟前,看了看兩匹馬(和諧)眼中溢出的淚水,不忍的閉眼幾息。再次睜開時,喚來一名幫眾拿來閑置水袋,各自將胡刀一下捅進身前馬匹脖頸,將馬血接進水袋,一隻接一隻,裝滿許多袋。
做完這件事,魯達基與那幫眾都雙手交疊出拜火教祈禱手印,默念渡文。
魯達基抬頭看了一眼逐漸暗下來的色,將剮下馬肉存作儲備糧食的念頭打消,走回駝幫隊伍,將水袋分發到一眾幫眾手中。
流風雪發現,所有接過馬血水袋的幫眾都會閉目祈禱一番,扭頭看向兩匹死去的馬兒,無聲感慨。
暮色漸濃,夜風漸大,吹揚起沙塵,想必用不了多久,黃沙就會將這兩匹馬掩埋,再在禿鷲與地底?蠹這些食腐生物的蠶食下化作枯骨。
“幫主,我們在蒙鹿城本來就耽擱了不少時間,再經過沙鷲幫這麽一鬧,色已經不早,必須要快點趕路,在黑之前趕到酒泉紮營。”魯達基滿臉凝重的向帕勒塔洪道。
安平駝幫再次啟程,黃沙大漠一旦入夜,氣溫就會驟然下降,風就會驟然凜冽,為了盡快趕到酒泉紮營,駝鈴聲變得急促,駝幫中的氣氛也變得沉悶而緘默。
碩大渾圓的橘紅落日像是墜落在沙漠盡頭。
流風雪依然坐在魯達基與帕勒塔洪後邊的那頭駱駝上。不過從暮色初起再次啟程到如今落日僅餘半圓,帕勒塔洪都沒有與流風雪上一句話。
漸大的風沙阻礙了駝幫的前進速度,許多幫眾不得不從駱駝背上下來,戴上隻露出兩隻眼睛的紗布頭套,牽著駱駝前行趕路。
騎在流風雪後邊一頭駱駝上的阿吉同樣翻身落到沙地上,幾步跑到流風雪所騎駱駝前邊,牽起與前方帕勒塔洪所騎駱駝相連的麻繩,對作勢要翻身下來的流風雪道:“姐姐,你不用下來,你不懂這些駝子的脾氣,拉不動的。”阿吉回想起剛才流風雪閃身格檔謝爾克奔馬的驚豔一幕,續道:“就算你很厲害,可是硬拉駝子,隻會讓它們煩躁不安,不會聽話。”
“嗯!”流風雪微笑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了,阿吉。”
阿吉不好意思的垂低腦袋。
駝幫領頭的魯達基也已經從駝背上下來,一邊確定前行方向,一邊牽拉駱駝。流風雪看得出來,大胡子魯達基帶給了駝幫不少信心與安心。
雖然太陽即將完全落山,色已經很暗,早就過了平常紮營的時間,但是在魯達基的帶領下,駝幫幫眾都在不安中堅信魯達基一定能夠將大夥兒平安帶到酒泉。
帕勒塔洪沒有下駱駝,有魯達基在前邊牽拉首駝已經足夠,在魯達基告訴自己流風雪是比他還要厲害的仙道修士後,帕勒塔洪心中就一直複雜難明。
帕勒塔洪在駝背上起身變作倒騎,在流風雪平靜的目光注視下猶豫沉默了好半晌才開口道:“流……流風姐……你別擔心,在完全黑下來之前,我們一定能趕到酒泉的。”
帕勒塔洪在出聲安慰流風雪的同時,更是在安撫自己開始爬上不安的內心。
流風雪的心裏其實很平靜。原因無它,大姐根本不知道,在沙漠裏一旦黑,確定前行方向就變得萬分困難,不了解夜晚的黃沙大漠有多麽危殆凶險,不明白這一頭擇人而噬的沙漠巨獸在夜晚時會張開多麽恐怖的血口獠牙。
而帕勒塔洪懂得……
與流風雪罷,帕勒塔洪翻身下駝,走向隊伍後方,鼓勵安撫一眾駝幫幫眾。
當帕勒塔洪重回駝隊前方時,流風雪也已經下了駱駝,走在阿吉身旁,二人正在交談。
“阿吉,酒泉……聽名字,是一汪泉水嗎?”流風雪問道。
“汪……是什麽意思……”阿吉並不是完全掌握鳴雷帝國語,不理解流風雪話中所謂。
流風雪想了想,解釋道:“就是……就是形容泉水不是太大,不過也不是太……”流風雪感到一陣頭疼,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才能讓阿吉理解。
在流風雪這樣模棱兩可的解釋下,阿吉的確依然搞不清楚“汪”所形容的範圍到底是多大,不過……也沒必要清楚。
水?
阿吉搖了搖頭道:“酒泉沒有水。”
流風雪愣了一下。
阿吉扭頭看了一眼邊,夕陽已經完全沉落,徒留緋紅晚霞,話語裏不掩擔憂,深呼吸了兩口平靜了一番心緒後,才開口向流風雪解釋道:“酒泉隻有在五月間有一點水……不過在以前,應該有很多吧……”阿吉麵露不確定神色續道:“酒泉是一個很大很深的坑,在很久以前,那裏應該是一個……一個……湖?”
阿吉隻在別人嘴裏聽過“湖”,卻從來沒有見過。據湖是很多很多的水,夠很多很多人喝很久很久。
男孩根本不敢想象填滿酒泉大坑需要多少水,根本想象不到用水填滿酒泉大坑後,會是一番什麽景象。
仙道修士的目力經過地靈力淬煉強化,在夜間比武道武者與凡夫俗子更能看清楚東西,流風雪看到遠方有一方綠洲,而駝幫明顯沒有往那邊去。
一陣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從綠洲方向傳來。
這一陣狼嚎聲並沒有如同流風雪想象的那樣,給駝幫帶來恐慌,相反,流風雪發現身邊阿吉與從駝隊後方走回來的帕勒塔洪都是精神一震,一直沉默的駝幫幫眾更是發出興奮的嗡聲議論。
領隊魯達基以真元加持聲線,語氣中有七分激動,三分慶幸,朗聲道:“那邊就是野狼林!我們離酒泉不遠了!”
在帕勒塔洪的解釋下,流風雪明白了原因。
聽到狼嚎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這是流風雪以前沒有想過,別人了還不一定相信的。
“比起在夜晚迷失方向,比起找不到紮營地方而有可能麵臨沙暴,狼群的危險性要太多了……”帕勒塔洪苦笑道。
雖然沒有切身體驗過在黃沙大漠迷路,沒有見識過沙暴,但是流風雪一路行來,在和帕勒塔洪與阿吉的交談中已經樹立起一個概念——夜晚的沙漠很危險,比馬賊危險,比狼群危險。
流風雪望向所謂的野狼林,所謂的“林”其實隻是一片無比稀鬆的低矮灌木。
記得念遠過,修士能夠在夜晚比凡人看得更加清楚,是因為瞳孔感光度在地靈力的淬煉下提高了……他現在還好嗎……
他醒來了嗎……
他還在螭吻泉眼裏嗎……
流風雪思緒飄遠,情不自禁回頭望向西方,想到那一枚大繭,想到繭中那一團引起本能惡心反胃的模糊血肉,眼瞼低垂,心緒流露到麵容上,峨眉輕蹙,杏目含情。
夜風越發凜冽,將流風雪身上鵝黃長裙的連衣氈帽吹翻,滿頭燦金發絲淩亂飄散,麵紗同時滑落,被反應迅捷的流風雪一把抓回,在風中獵獵飄飛。
帕勒塔洪看得呆了。
世間竟然還有這樣奇特的發色、這樣繾綣的神情、這樣神秘的女子……還有那張雖然驚鴻一瞥見過一次,卻覺得拿一生來看都看不夠的絕美麵容……
流風雪捋順頭發,重新戴上連衣氈帽,拉起帽帶重新綁好,覆上麵紗時見到帕勒塔洪正看著自己發愣,失笑喚道:“帕勒幫主,帕勒幫主——”
“嗯?啊……”帕勒塔洪回過神來,趕緊轉過頭挪開視線,卻又不舍的以餘光偷偷看向流風雪,局促道:“對……對不起,流風姐……我……”
“沒什麽的。”流風雪覆好麵紗,擺手笑了笑,正好看到沙嶺下方既大且深的沙坑,不由伸手一指問道:“酒泉——是那裏嗎?”
武者被動煉化地靈力,軀體蒙受地靈力淬煉有限,帕勒塔洪的目力相比於普通人當然是要好上一些,在夜晚時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不過與流風雪相比還是差得太遠。
可是正巧,初升的玄度玄燭將一縷清輝灑下,把酒泉大坑的輪廓照得清晰了些。
帕勒塔洪激動道:“是的,是的!”罷,扭頭以西域語大聲道:“到了!前麵就是酒泉了!”
流風雪看到帕勒塔洪突然間興奮得像一個孩子,不由撲哧一笑。
帕勒塔洪聽到笑聲,不好意思的傻笑看向流風雪。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在這一片黃沙大漠上,空因為沙塵遮蔽而總是灰蒙昏暗,玄度玄燭實在是不常露臉,故而流風雪這一抹在月光下不經意的淺笑,在日後將安平駝幫發揚光大,規模日盛,穩坐絲綢之路第一駝幫,並且不知為何終身未娶的第五代幫主帕勒塔洪心裏,銘記了一世。
……
石念遠將目光從短暫露出的際雙月收回,一邊高速趕路一邊悶聲嘀咕:“風還不算大,再追一刻鍾……還是沒有發現就馬上全力趕回去,最後一刻鍾……”
石念遠一路奔襲,按照原本計劃,在暮色始合時就理當回返蒙鹿城,可是,那一份執著牽掛在心底不住抓撓,思念、擔憂、期待……各種情緒剪不斷也不想剪。
總之,石念遠最後了好多刻鍾都沒有轉身趕回蒙鹿城,其中原因無非沒有真正經曆過沙漠之夜的僥幸心理,以及修為暴漲之後心底生起的一絲自負。
畢竟,任書本上將沙漠之夜描述得再如何危險,現在吹起的風沙也確實很大,不過還不至於對凝元境修士造成太大困擾不是?
“咦?”
石念遠停下腳步,看向側前方,不遠處,一群沙漠禿鷲正在啄食血肉,石念遠運起瞬轉身法掠到近處,靈識離體沿伸過去。
那群禿鷲若有所感的向石念遠的望來。
“開靈了……”石念遠呢喃自語,體內靈力妖元並存,收斂靈力,鼓蕩起妖元以妖族統一語傳去訊息。
見那群禿鷲在歪頭歪腦看了自己幾眼後,就懵懂的繼續啄食地上血肉,石念遠無奈自語道:“沒有傳承的散妖……還問問這幾頭靈獸有沒有看見我家大姐嘞……”石念遠感知著幾頭禿鷲身上溢散出來的靈知境妖元,個頭最大那一頭甚至達到了靈知境合品,目光在幾頭禿鷲的雄健翅膀上多停留了幾息,自語道:“惡劣的環境促使翅膀進化得粗壯有力,明明已經靈知境合品,靈智卻依舊低下,種族的存續不需要依賴於智慧麽……”
石念遠的心沉下去幾分,這幾頭禿鷲的翅膀實在是大得有些過分,甚至可以畸形了。
“強大的風阻需要強壯有力的翅膀來抗衡……排除動物對氣的先敏銳,在極端氣出現甚至即將出現時一般都會蟄伏的特點……沙漠之夜,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恐怖……”
石念遠深吸一口氣,凝元境起品靈壓洶湧溢散,朝前走近,幾頭禿鷲振翅掠遠,見石念遠走到本來屬於自己的食物跟前,無比憤怒,麵朝石念遠,無(和諧)毛的頎長脖頸左右搖擺,倒勾尖喙張大,脖頸根部毛發蓬起,發出一聲一聲厲聲嘶鳴。畢竟是開靈妖獸,靈智低下並不代表它們不懂得什麽是危險,反而生對危險的敏銳感知進一步強化,知道前方那個生靈不能輕易靠近。
“馬……”石念遠看到馬匹殘軀,蹲身伸手拾起一塊被禿鷲啄碎卻還來不及吃下的碎肉,放到鼻下嗅了嗅,站起身來開心的將碎肉朝那幾頭禿鷲一丟,惹得那群禿鷲啼鳴更急更厲,石念遠拇指食指搓了搓沾在其上已經半凝固的血液,勾唇笑起,朝那群禿鷲罵了一句:“老子又不跟你們搶吃的,叫個狗屁!這都快春了,紳士一點才能吸引到異性(和諧)交(和諧)配曉得不?嘿嘿——”
石念遠話音未落,已經全力運起瞬轉身法繼續前行,安平駝幫留下的痕跡淺淡且斷續,不過還是被石念遠探尋到了。
雪兒,你會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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