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中)隱蠱妖焚香緬秘役 新郎官
第八十五回(中)隱蠱妖焚香緬秘役 新郎官遊京遇雪狐
石念遠正起神色,平靜看向地麵那道黑影。
房門打開,柳紫蘇當先,鄒風與餘淡緊隨其後,與二人一齊到來的陌花營士卒,還有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石念遠覺得應該是在從西淵葬情宮返回鳴雷帝國,途經西疆大營的時候見過,百鬼成員地遁鬼、骨狩以及兵主部走在三人之後,此外,在隊伍最末,石念遠還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上宛城歐陽世家歐陽誌,見過武侯府世子殿下。”容顏俊朗的少年身穿一襲富貴錦緞,不止身上華裳,就連相貌氣質,比之京都玄陽的闊綽公子都毫不遜色,甚至尤有過之。
就神韻氣質方麵,麵對歐陽誌,石念遠完全自愧不如。
傳承悠久的世家,確實不同凡響。
見到歐陽誌,石念遠十分詫異,卻不是不能理解。
李煜唐已經透露了關於鳴雷帝國這一局棋的關鍵信息,作為與武侯府榮辱與共的同船盟客,上宛城歐陽世家的出現,是在情理之中。
石念遠看著歐陽誌,回憶起上一次在夕憐山相遇,再跟隨董慧一起同行渭綏,與其產生的交集,不由出聲問道:“你……還回烈陽山麓嗎?”
歐陽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直勾勾看著石念遠,答道:“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事過之後,能與世子殿下一齊重登山。”
石念遠注意到,歐陽誌所的是“事過之後”而不是“事成之後”,再觀之平靜眼眸,失笑道:“聽上去不錯,如果可以,我們到時一起回去。”
地板陰影之中,已經顯露出身形,曲膝半跪良久的影殺見石念遠終於與歐陽誌聊完,抱拳垂首,恭聲道:“影殺拜見大少爺。”
石念遠伸手扶起影殺,以石念遠如今的仙道境界,心意識已經可以從影殺身上感知到血契魂印的氣意:“你跟我老爸是締結血契的摯友,按理,我們當以叔侄處之,就不要那麽拘謹了。”
影殺曾經見識過祝嫻蘭的通黎境靈壓,如今,可以從石念遠身上隱約感知類似的靈壓氣意,先前進屋就已經暗自驚訝,如今近距離探查半晌,更能肯定心中猜測。
“正因與石大哥締結血契,所以更不能亂了禮數。”影殺總是一本正經,十分想要確定心中疑惑,不確定的續聲問道:“少爺,您……勘破超凡迷障了?”
石念遠坦承的點了點頭:“你也已經超凡境合品了,開始接觸到超凡迷障了嗎?”
影殺那張麵癱臉難得的盈上尷尬:“尚未……”
確定石念遠已經臻身通黎,影殺由衷感到高興,繼尷尬之後,竟然勾出一道清淺之極的笑容。
從看著石念遠長大,影殺對石念遠的愛護不見得就比李書圖與毛三少,隻不過身肩要職,更與血契魂印宿主石勤連一樣,都不太善於表達內心情感。
“少爺臻身通黎……“影殺眼眸一凝,麵色重新陰沉下來,咬牙切齒的續聲道:“大仇……定能得報。”
“大……大仇?”石念遠聞言不由愣住:“什麽大仇?”
見影殺扭頭與慕容姍對視了一眼,石念遠皺起眉頭,猜到此中隱情,慕容姍定然知曉。
影殺環顧周圍,將場間眾人的臉龐一一印刻心底,而後,朝石念遠鄭重問道:“少爺,在場是否都是絕對親信?”頓了頓,影殺補充道:“歐陽世家與武侯府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歐陽世家之人,可信。”
石念遠沉眉凝目,看向一年前在茶馬走廊救下的馬幫少女,如今的百鬼首腦柳紫蘇。
柳紫蘇見石念遠視線左右遊移,掃過地遁鬼、骨狩這一對金童玉女,以及冷峻少年兵主部,明白主子眼神的意思,鄭重的點了點頭,表示絕對信得過。
石念遠視線遊移,深深看向在尚未踏足仙道,在蒼雲留鄴南郊魚龍營參訓時的帳友,即使沒有李書圖曾經認真調查過幾人的來曆,石念遠也自信以自己的眼光不會看走眼。
“上次陌花營還未集結完畢,我就沒問……”石念遠皺起眉頭道:“張牛皮呢?”
餘淡聞言,嘴唇翕合,卻沒能出話來,無奈將腦袋垂低。
“死了。”鄒風平靜答道。
石念遠瞳孔一縮,清冷問道:“死在了契夷?”
鄒風搖了搖頭:“死在從西疆大營到京都玄陽來的路上,秦嶺驛道,嘉川江邊。”
石念遠眉頭皺得更深:“沒死在與契夷蠻子廝殺的戰場,而死在了戰事不興的帝國之內?草寇?還是馬賊?”
聽到柳紫蘇的一聲輕歎,石念遠不由扭過頭去:“紫蘇,你知道這事兒?”
柳紫蘇點了點頭,輕聲解釋道:“張叔的死,不是因為遭遇寇匪……在百鬼混進聯合商隊前來京都玄陽的路上,巧遇到張叔,因為與師父相識,張叔就跟我們一同前來。就在在秦嶺驛道上,山滾落石,把張叔砸死了。”
石念遠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在王虎身邊,一名超凡境仙道修士身邊,我石字軍老卒被落石意外砸死了?”
“是……”張牛皮張逵死去時,柳紫蘇就在馬車上,與張逵還有過最後的交流,印象深刻。深知此事離譜,眉眼低垂,忽然想到少爺會不會怪罪師父王虎,連忙繼續出聲解釋道:“師父當時已經拚盡全力趕過去……卻依然沒來得及……”
“我知道了。”石念遠表情冷漠,話語平靜,看不出情緒波動。
心底暗歎一聲,石念遠忽然醒悟過來,方才將那句極具貶歧之義的“契夷蠻子”,連忙回身看向薇安。
薇安見石念遠看來,展顏笑了笑,像是根本沒聽到先前石念遠的話語。
“對不起,薇安娜。”石念遠慚愧道。
薇安抿起唇搖了搖頭。
石念遠深吸口氣,將視線遊移至房中最後一人,雙方長輩定下婚約的長腿帥妞,慕容姍。
慕容姍本來就是鳴雷棋局裏一顆重要棋子,更是棋局一方的主謀,帝國定遠大將軍慕容陸的長女,場間間諜嫌疑最低的就是她了。
石念遠重新看向影殺,出聲道:“可以開始了。”聽到聲響,石念遠頓了頓,循聲看向慕容姍,隻見慕容姍將地上碩大酒壇搬上桌,再翻手從空間靈寶裏取出一隻隻酒碗,揭去酒壇泥封後,直接將酒碗伸進酒壇裏舀滿酒水。
再聽到影殺那裏傳來動靜,影殺正取出一口香爐,鄭重其事的揭開爐蓋,倒入香薰粉末,妖元湧動間,指尖燃起火苗,點燃了香爐下方浸過油的易燃木炭。
石念遠沒有著急催促,沉默的觀望慕容姍與影殺到底在做什麽。
每一隻酒碗都已斟滿酒水,慕容姍將酒壇放回地麵,將一隻隻酒碗在桌上環繞成圈,將影殺的香爐圍在中央。
香爐青煙嫋嫋,一股並不好聞的古怪氣味從中傳出。
方一聞到這股氣味,鄒風就皺起了眉頭,這味道鄒風並不陌生。
經曆過多次戰火,甚至經曆過不少次屠城,鄒風知道熊熊烈火燒灼屍體時的味道。
“屍粉……”鄒風呢喃出聲。
餘淡本來就覺得這股味道似乎曾經在哪裏聞到過,經鄒風一,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在西域契夷曼塔行省軍鎮科倫普的屠城一役的場景。
百鬼眾對這股味道同樣無比熟悉,就連那一對一眼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金童玉女地遁鬼與骨狩,聞到屍粉燃燒的味道,都沒有皺一丁點兒眉頭。
隻是苦了離得最遠的薇安,聞到香爐散發出來的氣味,不由一陣惡心欲嘔,生怕打擾到石念遠辦正事,強任嘔吐欲望,更連忙抬袖捂住口鼻,秀眉深蹙。
石念遠丹鳳眸子深凝,直勾勾看著已經站在一塊兒的慕容姍與影殺。心念電轉間,已經猜到了慕容姍今想要的事,肯定與影殺提及的大仇擁有莫大幹係,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同一件事。
大仇、同時涉及定遠大將軍慕容陸與父親武侯石勤連……
靈光劃過,石念遠心中泛起三字——
夕憐山。
“敬——夕憐山兩萬八千戰友——”
“敬——夕憐山十萬八千冤魂——”
影殺與慕容姍同時端起一杯酒,灑落地麵。各再另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石念遠麵色陰沉,關於夕憐山一役,《鳴雷帝國史》記載:“是役,帝國雙子星慕容陸、石勤連,率帝國呂字軍八千死士於夕憐山阻擊百越、蜀湘、南詔、晉虢聯軍,雙子星以妙計策反晉虢兩萬甲倒戈相助,與八千死士合力退敵,帝國將智勇雙全,帝國甲悍不畏死,終坑殺八萬聯軍,困局得解。”
史書一筆帶過的字跡裏,總是埋藏有數不盡的人命,流不完的鮮血。
這一場被帝國江湖書人不斷傳頌、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似乎另有隱情?
石念遠端起一碗酒,眉心皺出三道深沉丘壑,連血契魂印的朱紗印記都扭曲變形,沉默飲下。
周圍眾人見石念遠的動作,紛紛效仿,就連坐在遠處床塌的薇安,都忍著惡臭,安靜的來到石念遠身旁,端碗飲酒。
在紫禁皇城,與當今子李煜唐一同去見那位傳中的異姓公主妃雅時,李煜唐就曾模棱兩可的提及夕憐山一役。
“石愛卿,夕憐山一役,朕始終俯仰無愧。”
回想起李煜唐的話語,石念遠似乎已經隱隱抓住鳴雷帝國這一場布局多年,終於次第落子的棋局的導火索。
石念遠看向影殺與慕容姍,想到夕憐山一役的時間,慕容姍定然是不會親身經曆的,隻可能是從其父帝國定遠大將軍慕容陸處得知。
石念遠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影殺身上:“李書圖的腳就是在夕憐山為救定遠大將軍落下的殘疾吧?在他生前,我曾問過他關於夕憐山一役的事,從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的李書圖,唯獨對這場仗始終閉口不談。”頓了頓,石念遠沉聲續道:“吧。即使算上晉虢倒戈的兩萬甲,兩萬八破八萬的軍事神話,不可能沒有貓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