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上)鳴雷棋局翻雲覆雨 仙道蜇
第四十回(上)鳴雷棋局翻雲覆雨 仙道蜇蠹蠢蠢欲動
北漠。
險龍騰山脈以北,無盡冰原,以雪為漠。
山穀之中,雪鬆之間,六條雪橇犬伸舌急促噴吐熱氣,兩兩成排分作三排共同拉動後方雪橇,其中一條在疾馳中一邊被同伴攜帶被迫狂奔一邊曲腿蹲身拉下一泡斷續狗屎。
後邊雪橇上半躺一名目盲老者,這老者是鳴雷帝國北域慕容軍狂風營老卒,名喚薑翰適。
薑翰適一向覺得目盲不打緊,心不盲就行。
除去最開始被戳瞎那幾年就算以靈識輔助,還是難以習慣在黑暗中生活,被迫從軍營退伍,後來也就逐漸習慣了。
作為仙道修士,薑翰適總覺得,眼瞎這一劫,估計就是那勞什子所謂氣運搞的鬼,畢竟屠戮樓蘭太多凡人士卒,道好輪回,報應來得快得很,就算不被樓蘭那位大人物親手戳瞎雙眼,薑翰適其實也自知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用慕容大將軍的話來,氣運折損,先一炁流失,陽壽無多。
不過,薑翰適可不在乎,自己一家、所在一鎮、所屬一城,男的都被狗日的樓蘭蠻子坑殺,女的……算了,不去想這些,一旦細想,氣血翻湧,如今這副殘破身軀可經不起幾次咳血。
總之,老子修那勞什子仙道,就是為了宰殺樓蘭蠻子,自己這條賤命,早他娘的賺回來了。至於那一鎮一城的仇恨……哼,等著吧!狗日的樓蘭蠻子們,慕容大將軍早晚會討回一筆筆堆積如山的血債。
唔……慕容大將軍真的能討得完嗎?算了,不打緊。慕容大將軍討不完,大將軍長子,如今的慕容軍左副統帥慕容懿肯定會繼續討,如果還是討不完……反正他娘的還會有人去討,總要討的,必須有討回來的一!
慕容大將軍把那名戳瞎自己雙眼的樓蘭大人物頭顱送到酒館,可不就是懿左帥割下來的?
薑翰適在目盲之後,拒絕了慕容陸讓自己回家享晚福的好意。
嗬,那座在無數枯骨廢墟之上重建起來的鎮,不是老子的“家”。
薑翰適知道,在關門關以北,樓蘭拒南城以南,這一片三不管地帶,有一支慕容軍部隊化身草寇,打探樓蘭軍情。
薑翰適認識那大當家的,不過,並不知道那大當家的名字,畢竟,這一群草寇先前為了真正成為草寇,不是真是假的屠掉北域數座村鎮,搶奪慕容軍輜重逃離出境,背負背叛家國罪孽,屠害同胞罪名。
這群人是沒有名字的——在鳴雷帝國北域典獄司總部通緝榜上的人頭畫像與懸賞價錢,似乎就是這群人唯一擁有的東西。
在叛離鳴雷帝國以前,這群人的親屬家眷就已經收到其戰死沙場的訃告,領了一大筆撫恤銀財。從此,這群人就已經死了,繼續活下去並且不知何時就死在樓蘭何地的,是這一群草寇唯有彼此清楚的共同身份——鳴雷帝國軍,慕容旗士卒。
聽大當家的起過,許多兄弟的腦袋,已經被砍回與安城換錢了。
大當家的起這些時總是在大笑,這群人不管是在現在,還是在將來史書裏——如果史書會記上一筆的話,那就是實打實的叛國賊,鳴雷不認,樓蘭不恥,死了就是孤魂野鬼一窩,所以,大當家的總,能被鳴雷人把腦袋帶回故國,還能給鳴雷國人換些錢財,他娘的,怎麽想怎麽值當!
“哈哈哈哈——”想到此處,薑翰適不由大笑出聲,引得六條雪橇犬一陣嗷嗷吠叫附和。
在自己到那一片三不管地帶開了那間不主買賣酒水的無名酒館以後,相必是報應太輕,老爺又讓自己從塵微境突然到凝元境,又他娘的賺上不少時日可活。
薑翰適這一次來樓蘭,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想到自己的腦袋可沒在鳴雷帝國典獄司通緝榜上掛得有,就算身死腦袋也不會被帶回去,更何況,如今已經深入樓蘭腹地,靠近仙道六聖地之一的北漠熠煌寺。想到就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葬身在這一片去他娘的狗日土地上,薑翰適就一陣不爽,雪橇犬的嗷吠聽上去就變得格外刺耳,甩手揮了一鞭,薑翰適不爽罵道:“叫你娘的叫,老子死了以後,肉會給你們吃的!”
……
覆雨大陸南荒以南,冤魂海域如墮永夜。
色陰沉昏暗,充斥無盡黑雲的低矮穹廬,不時劃過蜿蜒粗壯的猙獰閃電,連環沉悶雷聲轟隆,如同洪荒古獸憤怒嗷嘯。
海麵汙濁,無盡赤潮令得海水色比鮮血,洶湧潮水狂猛衝擊向幾座漆黑如墨的嶙峋巨礁,拍起滔浪花,如卷千堆雪,地遊離靈力極度紊亂,極端不均勻的靈力分布致使海麵上出現時刻扭曲變形的詭異靈河,狀若幽靈隱現,海風狂暴肆虐,水龍卷接連海,震浪潮聲中夾帶呼嘯風鳴,恍如冤魂哀嚎。
轟——
一聲堪比雷的轟響,赤紅海水炸開碩大浪花,一襲黑袍從海水中倒飛出來,繼而,一道月牙狀燦金光華將海水斬開,方圓三裏處,海水左右兩分,現出海裏另一道身影,這人手持一柄古怪鞭劍,一劍分潮的燦金光華,竟然是這人斬出的劍光。
海麵上,黑袍人覆蓋鱗片的枯槁右手一伸,空間出現漣漪波紋,一柄頂端從上到下從大到分布三道血紅色猙獰彎刃的鐮刀長武從海裏跨越空間回到手中。
“通使……”黑袍人連衣黑帽壓得很低,帽簷下,眼眶裏兩盞幽綠冥火升騰燃燒,其聲若銳物劃拉金屬,刺耳難聽。
手握鞭劍的通使飄升上海麵,被斬開的海水回墜,引發湍流漩渦。
“古神語……”通使以相同語種輕聲呢喃,寬廣靈域猛然蕩開,輔以心意識將黑袍人封鎖,凜然道:“漏網之魚,仙道蜇蠹,破壞九子泉眼——必誅。”
黑袍人感知著通使展開的寬廣球狀靈域,桀聲冷笑,鐮刀長武縈繞起血芒:“龍族眷屬,愚蠢無知。自以為走在康莊正道,殊不知陷入一場驚世陰謀,不知道那副所謂眷之體的身軀,根本就是一個大笑話。”
通使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刻,黑袍人就眼睜睜看著通使以緩慢的速度以身合劍,徑直刺來,可是在想要做出反應時,自身竟然在以更加遲滯的速度在挪動。
躲不開……
噗——
通使手中鞭劍刺入黑袍人胸膛,拔出如同以三角錐狀骨節拚接而成的鞭劍時,倒刺帶出滴淌幽綠黏液的碎肉。
通使不屑道:“血肉種?何來自信妄議絕世之龍族?”淺薄嘴唇呡起,一把抓住黑袍就要朝後一扯。
就在此時,黑袍人終於從那道錯亂時感的莫名法術中掙脫,白骨左手升騰起幽綠火焰,並指刺向通使心口,覆鱗右手放開鐮刀長武,任其懸浮半空,虛握成爪覆向通使麵門。
通使勾唇冷笑,不閃不避,甚至沒有任何招架動作。
黑袍人未料想眼前這名修煉成完整眷之體,卻絕非人族的龍族眷屬竟然如此托大,桀聲怪笑,方才快慢錯亂的詭異時感,想來多半是某種高明幻術,以秘法護持識海,越發洶湧狂暴的靈力朝左骨左手與覆鱗右手引渡。
當——
當——
兩聲幾乎重合在一起的金鐵交鳴聲響起。
“這不可能!”
黑袍人白骨左手與覆鱗右手與通使心口與麵門接觸處,綻放燦金神光,通使麵門與心口殘爛衣衫下隱約顯化細密金色鱗片。
而在黑袍人覆鱗右手抓在通使麵門的瞬間,通使體內燦金血液瞬間沸騰。
通使雙目驟生變化,眼白變作深邃黝黑,眼瞳變作燦金,瞳孔豎立。
一雙黃金瞳怒瞪向黑袍人眼眶兩盞幽綠冥火,舌綻驚雷,震怒厲喝:“竊取龍墓殘屍!膽大包!”
通使沒想到黑袍人覆鱗右手竟然是龍族殘軀!
古往今來,在地遊離靈力滋養下,蟲魚鳥獸,甚至是頑石草木都有可能開靈化妖,妖族分支數以萬計,隱世妖族更是數不盛數,而有一支妖族始終站在妖族頂點——
並不是生跳過開靈與化形,並且不承認妖族身份,如今主宰覆雨大陸的人族。
在那一支站在頂點的妖族現世時期,橫掃當代,萬妖沉寂,真正了解一星半點真相的仙道強者每次提及那一支妖族,無不冠以絕世之名——絕世龍族!
從與黑袍人雙手接觸的部位開始,通使裸露在外的皮膚快速覆蓋上燦金細密鱗片,頭上一雙狀似鹿角卻更為崢嶸的犄角顯化,犄角上紫雷纏繞,霹靂作響。
先前那一道讓黑袍人以為是高明幻術的法術再次施展開來,時觀再次錯亂,快慢難分。
通使身上燦金細密鱗片快速翕合,徒然間,一股莫名靈壓籠罩這一片海域,某處不屬於此方地的神秘海洋蕩開一道微不可查的淺淡漣漪,繼而,一股磅礴能量在此方地顯化,能量竟然如同無中生有!
通使雙手此時已經滿覆燦金細密鱗片,指尖擬態出鋒銳長爪,其爪有四,相較於先前五指缺一,與黑袍人覆鱗右手果然高度相似。不過,與黑袍人覆鱗右手腐朽幹枯,色澤灰暗不同,通使雙手飽滿虯紮,金光燦燦,銳爪散發幽寒光芒,通使左手緊握黑袍人覆鱗右手,右手抵在黑袍人右肩,兩手朝外奮力一扯。
黑袍人眼眶裏幽綠冥火一陣飄搖,發出一聲淒厲哀嚎,覆鱗右手齊根斷裂,裂口處,黝黑空間裂縫快速縫合。
黑袍人周身上下溢散綠紅交融靈芒,朝後猛然撤退,白骨左手搭在右肩,於虛空中半跪,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通使。
“不是幻術……是時間法則!剛才剛股氣意……真空無量海……”黑袍人尖銳難聽的聲音更顯刺耳,近乎呻吟一般吐出兩字:“龍族……”
通使扔掉手中黑袍,看向前方那一頭……怪物?“竟然不是血肉種……你這雜碎。”通使語調幽寒冷寂。
覆雨大陸無數生靈,由於生存環境不同,存在形式不一,演化出各種各樣的生命體,故而,多麽稀奇古怪的體征長相,在真正見識過這一方地的強者眼中,都不會生出“古怪”的感覺,不會做出“怪物”的評價。
不過,眼前那怪物,除去已經切斷的龍族殘臂不,殘餘左手白骨森森,是為眷之體骨骼,原以為腦袋是骷髏頭白骨燃燒命元鬼火,實則根本不具實體,是為靈族殘軀,上身胸口以上是不知名幽綠血肉,正是方才骨節鞭劍刺中之處,胸口以下無數白色蛆蟲蠕動,細看之下,那些蛆蟲正在不斷互相啃噬,渾濁黏液不停流淌,再被處在下方的其餘蛆蟲吞飲,通使知道,那是某類獸群種殘軀,而那怪物的下身,左腿是不知名軟骨綱脊椎海生魚類半身,右腿是糾纏絞合在一起的三條觸手,觸手上密布氣孔,看上去像章魚須。
那怪物發出桀聲獰笑,發聲器官竟然在胯骨上:“你的身體,我要定了。”
那怪物身上溢散出幽綠靈芒與淒厲血芒,雙色靈芒水乳(和諧)交融,右腿觸手氣孔上冒出漆黑鬼氣,左腿上方兩排三角細腮,開合中燃起黑炎,上身惡心蛆蟲由白轉紅,愈發瘋狂的彼此啃噬,靈體腦袋上,兩道幽綠冥火猛然升騰,白骨左手掐起印訣。
通使沉眉凝目,手中骨節鞭劍脫手飛出,抵到身後尾錐,眨眼間擬態化作一條龍尾。
兩名強者的靈壓狂猛溢散,不斷劇烈碰撞,冤魂海浪潮翻湧,直衝際。
通使身後,一道磅礴龍頭虛相顯化,獨立於此方地的神秘所在,真空無量海再次蕩開漣漪,於此方地生出浩然能量,那怪物不止是漏網之魚,仙道蟲蠹,更有很大可能曾經偷渡進真龍墓穴,竊取龍族殘屍,而在通使運識感知中,那怪物身上盈滿冤魂不屈怨恨的詛咒,這些任何一條,都足以滅其神魂,永世格殺,更何況,那怪物集諸般滔罪行於一身。
那怪物在將靈壓催升至頂點的瞬間,竟然徒然收斂,原來那怪物一開始就沒打算與通使硬拚,以絕大部分靈力做出即將舍命相搏的假象,於此時展開金蟬脫殼之法,在將凝聚靈力朝通使轟出的瞬間借力朝後方遠遁。
空間蕩開波紋,有人竟然在本就紊亂無比,如今在經過通使與那怪物兩名蓋代強者的強絕靈壓激撞下狂猛暴虐的靈力環境施展出相宇相遊遁術,攔截在那怪物身前。
來人是一名女子,身披彩雲霓裳,香肩裸露在外,鎖骨分明,長發如同波浪卷曲披散。
“封。”女子伸手一撫,撫在虛無飄渺的氣運遊絲上,朱唇微開,輕聲出言,寬廣靈域刹時籠罩開來,地規則改變,朝對女子有利的方向偏轉,密密麻麻的空間裂縫不斷出現在那怪物身周,將其封鎖在內。
空間再起波紋,龍族通使身形顯化,看向女子皺起眉頭,驕傲的龍族從來都不喜歡有人插手屬於自己的戰鬥。
“多事。”龍族通使以人族語沉悶出聲,而後,施展開龍族封印秘術,龍頭虛相再現,朝那怪物與那一片空間裂縫一口吞噬過去,一陣耀眼金光過後,一枚核桃大的龍頭飾物飛向龍族通使手裏,在其翻手一晃之下,消失不見。
龍族通使心事重重,並不理會女子,淩空踏虛,倏忽數裏,女子展開身法跟了上去,不滿開口道:“喂——林河,好歹我幫了你一個大忙,你不領情可以,通試煉可是由我們三人共同負責的,你這樣我還怎麽跟你配合?”
被女子喚作林河的龍族通使頓足看向眼前身具傾城絕色的人族女子,沉聲道:“聶傾城,我過,我不喜歡任何人插手我的戰鬥。”
“咦——”聶傾城斜眼鄙夷道:“要不是我及時出手,指不定就讓那個……那個……那個玩意兒跑掉了!”聶傾城實在找不到什麽名詞來形容那怪物。
林河凝視聶傾城的雙眼瞬時化作黃金瞳。
聶傾城無奈擺手道:“好好好……下次一定不會了。”
“很多次了。”林河冷寂的語調掩飾不掉深處一縷幽怨,無聲歎了一口氣,悶聲問道:“那個劍癡呢?”
聶傾城攤手道:“我哪知道?他比你還悶!這一次和你們兩個人搭檔,我頭發都掉好多了……你瞪我幹什麽?也許在烈陽山麓見他的徒弟靈溪,指不定在鳴雷帝國帝都玄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河冷哼一身,不見有所動作,身前已然打開極度不穩定的次元界門,一步踏入。
“喂!你以為誰的身體強度都像你們龍族那麽變態嗎?這種次元界門我怎麽進?”聶傾城跳腳不已,不過嘴上雖然這麽抱怨,還是緊隨其後的一頭鑽進那道極度不穩定的次元界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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