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上)西疆大營父子秉燭 關圃陋
第三十七回(上)西疆大營父子秉燭 關圃陋巷同窗秘約
石念遠體內氣海丹田上方,斷劍溢散若隱若現的血紅靈霧,將石念遠身上月雅渡來的氣運吸納。
由於月雅所渡氣運而大夢一場春秋,如觀一出幕劇的石念遠悠然醒轉時,房間靈禁輝光已經熄滅,曦光從城堡高大落地窗外透進,已經是黎明時分。
在墓穴整體坍塌時,經受巨力擠壓而致損的五髒六腑雖然經過拜火教廷宗教裁判所光明祭司賈拉爾丁治療,卻不會那麽快痊愈,此時傳來陣痛,石念遠嘴角不禁抽搐幾下,餘光瞥見薇安長發披散,趴伏在床沿。
“你醒了。”有人以心意識將訊息傳達到石念遠識海。
石念遠愣了一下,之前根本未能發覺有人在旁邊,不出所料的話,就是這人在關鍵時刻出手相救。
石念遠以蝶翼支撐身體半坐起身,將人臂下方那一對細骨節手臂伸到眼前凝眉看了看,而後收起半妖擬態,扭頭望向端坐在桌旁椅凳上的青年。
由於仙道修士機體新陳代謝效率提升、速率下降,通常來講,進境越快的仙道修士越顯年輕,未誕心意識,無法探查骨齡,從外貌上根本不能準確判斷仙道修士的年紀。
石念遠感知到青年自然溢散的超凡境靈壓,看了一眼趴伏床沿正發出輕微呼嚕聲的薇安,聚聲成線道:“前輩,謝謝你救了我。”
阿努什爾旺搖了搖頭,同樣以聚聲成線的手段道:“是我該謝謝你救了薇安娜。”
石念遠聽到青年對薇安的昵稱,已經猜到青年身份。
輕手輕腳下了床,石念遠朝阿努什爾旺揖了一禮恭敬道:“平民阿凡提,拜見斯拉木親王。”
阿努什爾旺點了點頭:“要是沒有其它事,就此離去吧。”
石念遠同樣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薇安,想到少女在無名墓穴(和諧)裏的遭遇,神情流露出憐憫,視線在其脖頸藍寶石吊墜藍魔之淚上停留一瞬,而後邁步朝門外走去。
“你不像平民。”隨著石念遠走近,阿努什爾旺沒有再聚聲成線,低聲開口,在石念遠錯身而過時,阿努什爾旺續道:“你身上有軍旅氣息,雖然很淡。”
石念遠回頭抱以一笑。
在與阿努什爾旺錯身時,石念遠曾心念電轉,靈識飛速推演計算驟然發動偷襲,擊殺這名擁有超凡境不明品階仙道修為的契夷王國親王的成功幾率。
想到阿努什爾旺擁有相宇穿遊的本事,想到阿努什爾旺從無名墓穴(和諧)裏救出自己,想到阿努什爾旺是薇安的父親,石念遠失聲笑了笑,繼續朝前走向房門。
“兩國對決,死傷難免。我不仇視鳴雷人,因為我感恩為契夷王國帶來資源與財富的鳴雷商賈,尊重所有為了家國與榮耀浴血奮戰的勇士,為了感謝你救了薇安娜,如果有一你我在戰場上相見,我會親手殺你。”石念遠踏出門檻前,阿努什爾旺的聲音傳來。
仙道修士關於因果氣運最廣為流傳的常識,就是不能肆意屠戮武者或凡人,不然會有譴降臨。故而,袖手凡俗事務的仙道修士,特別是隸屬一國軍方的仙道修士,在士兵集團戰役中甚少出手,多用以震攝或對抗敵方仙道修士。
阿努什爾旺既然從石念遠身上嗅到一絲軍旅氣息,結合其凝元境仙道修為與半妖血脈,身份必然不會簡單。
石念遠對阿努什爾旺猜出自己出生鳴雷帝國並不詫異,停下腳步,回身深揖一禮,如果剛才的拜見行禮是做做樣子,那麽這一禮,就是實實在在的尊重與欽佩。
“石念遠,我的真名。”石念遠丹鳳眸子如隱深潭,看向阿努什爾旺,原話奉還:“斯拉木親王,如果有一你我在戰場上相見,我會親手殺你。”
……
城東,靠山窯客棧。
字號客房窯洞屋頂,流風雪盤坐在地,以手托腮不停打盹,腦袋一啄一點,忽然從手上落下,流風雪渾身一顫,迷糊的半睜開眼。
“亮了……”流風雪呢喃了一句,感覺四肢酸麻。
凝元境修士仲夏不熱、嚴冬不寒,隻是身體經過地靈力淬煉強化,能夠承受更大跨度的溫差區間,而不是不會感到燥熱或者寒冷,相反,仙道修士生六識不斷強化,對溫度變化隻會更為敏感,冷熱帶來的不適感隻會更加清晰。
能夠承受不代表喜歡承受,就好似石念遠如今翼蝶妖族血脈覺醒,半妖體魄讓石念遠如今哪怕放到普通火焰上烘烤都很難烤熟,不過這並不代表被火烤時不會疼,更不代表石念遠喜歡被火烤。
流風雪緊了緊衣衫,從在鳴雷帝國旭闌郡都江北城聽到父親殺害母親的凶手很可能是武侯石勤連開始,流風雪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往蒼雲郡留鄴城,沒料到會在潼河城郊遇到石念遠眾人,並與夏枯發生衝突,更沒料到那場伴隨漫血霧突如其來的地震,讓自己與石念遠一起被莫名其妙的傳送到距離留鄴城近乎萬裏之遙的西淵葬情宮,在葬花穀百裏桃林地底溶洞,既身受重傷,又缺水缺食,好不容易重見日,在龐然櫻木那裏又被瞳璃丟進忘情池,再被次元界門吸入螭吻泉眼……總之,一連串的變故,讓流風雪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原以為今能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的……
精神萎靡的流風雪張了一個大大的懶口,有氣無力的活動了一下手腳,滿心擔憂、滿臉幽怨念叨了一句:“臭無賴……”罷,站起身來,貧血(和諧)頭暈這種好久沒有出現過的感受襲來。
流風雪視線徒然一黑,幾步踉蹌朝下層階梯摔下去,身體倏然失重,一下子完全驚醒過來的流風雪正要調運體靈力輔助穩定墜姿,未想已經落進一個熟悉懷抱。
“抱歉,遇到了一些事。”將流風雪橫抱在懷的石念遠一臉歉意笑容,柔聲道。
“回來就好……”流風雪有氣無力的了一句,就無比安心的沉沉睡去。
石念遠看向流風雪憔悴麵容,臃腫眼袋,心疼不已的走回字號客房,客房門未鎖,客房裏兩鋪床上都是單被整齊,靠外那一鋪上邊一點淺淡的躺過痕跡還是自己昨到來時留下。
石念遠輕柔的將流風雪放躺到床上,一向赤足的大姐兩隻腳丫在床單上留下黑印,半睡半醒的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到底在念叨些什麽。
想要幫流風雪用濕帕子擦擦腳,石念遠走向客房最裏側盥洗隔間,推開折疊屏風時,不由愣了愣,洗浴架上掛有一整套西域風格的男裝新衣,香皂、沐浴露、浴花等一係列洗浴用具擺放得整整齊齊,碩大浴桶與旁邊三兩木桶裏都蓄滿清水。
石念遠會心笑了笑。
將手伸進一隻木桶水裏,調動體內靈力妖元,對於掌握雷法的石念遠而言,加熱一桶清水不是什麽難事。
將桶裏溫水倒進旁邊空木盆中,隨便扯了一張綢帕丟進去,石念遠端起木盆走回。
石念遠將木盆放到床尾,起身把流風雪抱過來一些,好讓其雙腳垂下床來,流風雪迷糊的睜開眼睛不滿咕噥道:“幹嘛呢……人家都睡著了……啊——”
流風雪一下驚呼坐起,直勾勾的看向蹲在床尾,把自己兩隻腳抱進盆中的石念遠,臉上瞬間緋紅,趕忙伸手搭在石念遠肩上,在石念遠抬頭看來時,幽怨道:“我……我自己來……”
石念遠雙手在耷拉到床邊的被單上隨意擦了擦,而後反搭到流風雪雙肩,將流風雪朝後推了推,再往下按了按:“乖。”
“喔……”臉頰滾燙的少女看著少年細心的為自己搓洗腳丫,由於一向赤腳,木盆清水很快渾濁起來。
少女不由更加尷尬害羞,身體不安扭動,結果不心踩起水花,洗腳水濺到少男臉上,少女想要道歉,卻又緊張不安的不完整:“念遠……我……你……”
石念遠輕聲笑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流風雪兩手緊緊扯起衣角,一下一下轉著圈。
看著石念遠端起木盆去換水的背影,流風雪心裏,那準備好洗澡水,卻等到水涼都沒等到石念遠回來的失落,到屋頂上再吹了一夜冷風,積攢整宿擔憂的怨氣通通煙消雲散。
在石念遠換來一盆清水,重新將自己的腳放進去,調侃自己洗腳廢水時,流風雪嘟起嘴握起粉拳輕敲了一下石念遠的肩頭,滿心甜蜜中不由想起一事,出聲問道:“念遠……我……還是第一次……”
石念遠動作徒然一頓,而後抬起頭“嘿嘿”猥瑣笑起打斷道:“我也是!放心,我會很溫柔的!”
流風雪一愣,慣性補完話語:“有人幫我洗腳……”而後,想到石念遠話中深意,徒然飛起一腳,把石念遠一下踢翻仰倒,嬌聲叱道:“渾蛋!你在想什麽呢?”
石念遠拿袖子擦去臉上水漬,裝傻愣然道:“第一次幫人洗腳啊……”
流風雪杏目圓睜,委屈結巴道:“你……你……我……我……啊——”
石念遠看著流風雪在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後躺倒在床,抓過枕頭蒙住頭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擰幹綢帕將流風雪雙腳擦幹,用力朝床裏一推道:“好啦。”
蒙在枕頭裏不敢露臉的大姐豎起耳朵凝神細聽石念遠的動靜,腳步聲遠離好久都沒有走回,流風雪不由挪開枕頭,看向發出動靜的盥洗間,爬到床頭,從床頭櫃上行囊裏掏出金縷拖鞋,踩上之後跑過去,一邊推開折疊屏風一邊出聲問道:“念遠你在做什……”
石念遠與流風雪同時咽下一口唾沫。
一腳跨進浴桶,一腳還在浴桶外,手裏舉著褲衩正準備往架洗浴架上掛的石念遠呆愣的看向流風雪。
呯——
屏風被少女猛然拉上,少女左右腳用力交替跺地,雙手在燦金長發不住揉(和諧)抓,喉間發出抓狂呻吟。
那臭無賴的聲音還好死不死的剛好傳出:“喂!明明是我被看光了比較吃虧,你在那裏學啥狗叫……”
“啊——”流風雪尖叫一聲,跑回床鋪一躍一趴裝死去了。
……
石大少爺洗完澡,從流風大姐新買的那套衣衫裏尋出內衫穿上,一邊嘀咕這妮子為毛沒買內褲,一邊套上內衫完成了真空穿搭。
在石念遠洗好內褲往洗浴架一掛,走回床邊時,流風雪還在裝死。
少年戳了戳少女手臂,見毫無反應,一下跳上床去。
流風雪猛一下坐起,抱住枕頭擋在身前愣道:“幹……幹嘛?”
石念遠好不容易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幹”字,右手尾指上須彌戒靈光閃動。
流風雪嘟起嘴巴幽怨道:“知道你有空間靈寶……”
石念遠丹鳳眸子輕眯,嘴角一直勾笑,笑得腮幫都有點酸了,翻手取出在螭吻宮獲得的空間靈寶冰魄吊墜,朝流風雪一遞。
流風雪看向石念遠手中那條做工精細,鎖鏈環環相扣,尾端墜有一枚晶瑩剔透寶石的項鏈吊墜,杏眼流轉光華,情不自禁讚道:“好漂亮……”
石念遠看著流風雪的呆萌模樣,微笑拉過流風雪一手,在流風雪還未反應過來時,一縷靈力化作風刃在流風雪指頭上割開口。
“疼……”雖然如今已經是凝元境起品仙道修士,可是生來怕疼的大姐還是輕呼了一聲。
石念遠擠出流風雪一滴血液,滴在冰魄吊墜上笑道:“你那柄劍也是靈寶,肯定是學過靈寶認主的咯?”
流風雪一愣,感知到冰魄吊墜開始吸取自身靈力,開啟內蘊靈禁,閉上眼完成認主流程,冰魄吊墜上細致靈禁陣紋顯化,流轉過一道靈光,靈光熄滅時,流風雪不由呢喃道:“空間靈寶……”
石念遠笑道:“內蘊空間可是比我這須彌戒大上不少呢。不過,這枚戒指是老牛鼻子送我的,我覺得內蘊空間大也夠用,這條冰魄吊墜就送給你咯,喜歡嗎?”
石念遠罷,解開吊墜鎖扣,伸手撩起流風雪燦金長發,為流風雪戴上,滿意的點點頭道:“嗯……原本覺得這吊墜並不咋的,你戴上後再看,倒是還過得去。”
“貧嘴……”流風雪咕噥一句,而後忽然蜻蜓點水一般的在石念遠臉上親了一口,俏臉羞紅。
那麽珍貴的空間靈寶,流風雪可不認為是石念遠昨去茨爾哈城集市上買來的,好奇問道:“念遠,這個……冰魄吊墜?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石念遠笑道:“在螭吻宮撿到的,之前在酒泉大坑,先是馬賊再是沙暴的,都忘記給你了。”
“謝謝你……念遠……”流風雪伸手托起項鏈尾端墜物,冰魄觸手冰涼舒適,手中枕頭忽然消失,繼而再次出現。
石念遠安靜看著開心把玩冰魄吊墜的流風雪,笑意盈盈。
流風雪爬到床頭,抱來行囊,解開之後將裏麵行李一樣一樣收進冰魄吊墜裏,與石念遠向來用“丟”不同,既便從空間靈寶內蘊空間取收物件隻需靈識一念,流風雪還是擺得整整齊齊。
石念遠看著流風雪將一樣一樣東西收進冰魄吊墜,在收到一些巴掌大的貼身衣物時,嘖嘖稱奇,沒少吃到粉拳與腿丫。當行囊裏露出自己那件在地底溶洞英勇就義的長衫時,石念遠見流風雪已經將那件已經不能稱作衣衫的破布清洗幹淨,疊放整齊,心中一暖。
“雪兒。”石念遠柔聲喚道。
“啊?”流風雪歪頭看向石念遠。
石念遠緩慢朝流風雪爬近,感受著少年噴吐在臉上的鼻息,少女心跳猛然加快。
石念遠繼續前爬,整個人已經快要騎到流風雪身上,流風雪不由朝後傾倒,手臂支撐上身,緩緩閉上眼。
感受到額頭一暖一濕,流風雪想起在地底溶洞時,石念遠同樣是吻在自己額頭,睜眼幽怨道:“隻會親人家額頭嗎……”
石念遠伸出手刮了刮流風雪的瓊鼻,朝側旁翻身一躺,伸腳一勾床尾薄被,伸手拉過蓋上,嘀咕道:“困死了,他娘的,都多久沒睡個好覺了,睡覺睡覺!”
流風雪安靜的鑽進被子裏,身體靠向石念遠,見石念遠毫無動靜,不滿道:“抱。”
少年將少女摟進懷中,少女的頭枕在手臂上,是一份輕盈盈卻沉甸甸的重量。
少女朝少年懷裏用力拱了拱,一條玉腿抬起壓到少年身上,安心的閉上眼睛,本就困極,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打了真空的石大少爺感受著少女玉腿正好壓到關鍵部位,滿臉糾結的將少女的玉腿朝旁挪了挪,不料,睡夢中的少女再次將玉腿跨了上來。
石念遠無奈歎了一口氣,疲憊感陣陣襲來,同樣閉目睡去。
黎明已過。
茨爾哈城在沉睡一夜之後再次醒來,城內人們開始了新的一裏舊的忙碌。
一切喧囂都被字號客房那一方柴門輕而易舉的阻隔在外。
安睡的流風雪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那一對丹鳳眸子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牽著自己的手,一起踏上了大月玄度,玄度上有他曾過的桂樹,桂樹下有他曾過的玉兔,不遠處有他曾過的廣寒宮,娘親從廣寒宮裏走了出來,滿目欣然的看向自己二人,娘親身後,霜兒牽著他的娘親隨後走了出來,四人在歡聲笑語中一起走進廣寒宮,宮殿內,桌案旁,父親正與他的父親把酒言歡,商定二人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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