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手稿中(上)
這是一間狹窄的小屋,李二黑倚在床沿上打瞌睡,阿左和阿右一個往灶裏灌柴火,一個用沾滿碳漬的竹扇扇風。
灶台上的鐵鍋,裏頭煮著幾個雞蛋。水在咕嚕嚕地冒泡,一股濃鬱的香味順著熱氣飄上天去,貼著蓬頂緩緩運行。
李聖躺在床上,他還沒醒過來,嘴唇邊上的老鼠胡子微微打顫,像是雪天受風的驚枝。
他們四個人,呆在溫暖的火光裏,而無名獨自坐在房間西角的木桌前,身上裹著一件毛皮外翻的外衣,是李二黑借給他的。盡管窗戶關著,還是有絲絲冷氣從木板牆外透過來,他伸手把蠟燭拿得更近一點,借著火光,聚精會神地鑽研著李聖的手稿。
“有什麽發現沒?”阿左忙完了手下的活計,把鍋裏的雞蛋拿到瓷碗裏,端過一個來,同時擦著手上的灶灰。
無名雙腳一蹬,推離椅子,伸了個懶腰:“很多事都已經分明了,隻是有待驗證。”
“哦?”聞聽此言,阿右也停下手中的活,隨手扔給李二黑一枚煮蛋,然後興衝衝地跑過來,“快說說。”
李二黑不知他們在幹什麽,但是又忍不住湊熱鬧,於是直接用手從沸水裏把幾枚煮蛋全撈出來,關上灶門兒,也興衝衝地低著頭跑過來。
“這裏太冷,那邊說。”
無名說著,轉移陣地到一旁的地毯上,這裏剛才已經被李二黑龐大的身軀捂熱了。
他拿出一張自己書寫的手稿內容概略,一板一眼地解釋道:“諸位請看吧。”
“無名,原名不詳,推測和‘耳’字有關。”
阿左問道:“耳?那你是叫什麽耳嗎?”
無名點點頭:“有這種可能,但是師傅說可能性比較小。他的推測是這樣的……”
【一般名字中有“耳鼻手足”者,多自貧困人家,至少並不富裕,這是由於“賤名好生養”的迷信,而名字裏肢體部位,就被部分人家認為是賤名。據我觀察,無名騎的馬和他身上的穿著足以說明,他並非一個窮苦人,甚至很可能是哪家的公子。而且名中有“耳”,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他會特意強調“左耳被咬掉了”,可見無名叫“耳”的可能性不大。】
“原來如此,那這條信息說明什麽呢?”
無名指著下一行說:“我的名字裏很可能有耳旁。”
【我猜測,他的名字中應該有右耳旁,所以,無名可能姓鄧、邢、邱,或者名中有邪、鄰、邯這些字,再深入的討論,由於信息不夠,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了。】
李二黑似懂非懂:“嘖,為什麽是右耳旁,不是左耳旁?”
阿右在他身上敲了一下:“因為左耳被咬掉了嘛,真笨!”
李二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無名點點頭:“嗯,我覺得我姓鄧、邢、邱這些姓的猜想很有幫助,如果能詢問到是否有這些姓的人家走失了人,就能順藤摸瓜,摸清我的身份。不過邢和邱還算少,姓鄧的人雖說不多但也不少,想要摸清還是有點困難,咱們先接著看吧。”
【除了名字外,無名的身份幾乎很難再從他的幻想中猜測出來了,但是根據他殘存的手藝和功夫,我深信不疑此人就是丹毒派的弟子,因為除了丹毒派的弟子之外,天下沒有醫生知道手術為何物。所以,隻要登上丹門山,很可能查清他到底是誰。】
【在考慮到丹毒派以後,我的思路猛然貫通,我想,他的很多幻想可能都是基於丹毒派知識的。】
【他所說的圓形的星星,已經由阿左阿右告訴我,是指丹門山。也就是說,在無名失憶之前,他曾經上過丹門山,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他墜崖——雖然在催眠故事裏,他是自己跳崖的,但是我覺得那根本不可能,肯定是外力使他墜崖。】
【接下來是蟲子,阿左和阿右都沒猜出蟲子是什麽,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良好的猜謎能力,而是因為他們根本就疏於接觸這個謎團的謎底。實際上,蟲子指的是“蠱”。】
“蠱?”阿左撓著腦袋,“確實沒什麽印象,好像是毒的一種吧?”
“沒錯,”無名點點頭,“丹毒派原本叫做丹派,後來因為武力問題分割出毒派,毒派的毒分為三種,其中之一就是蠱。蠱就是把許多毒蟲放在一起養著,任其互相吞噬毒殺,最後剩下的一隻就是最毒的。這也和我說的吃掉了許多兄弟姐妹當上蟲王一致。”
“果然夠毒。”李二黑驚歎道,“隻不過這些小蟲應該傷不到我。”
“不好說,”無名道,“蠱分很多種,甚至有一部分蠱因為毒性太大,能穿透一切,甚至找不到盒子來裝,最後隻好消滅了。”
此話一出,另外三人都沉默不語,無名道:“我們接著看吧。”
【渾身尖刺,頭部兩根觸角的蠱蟲很多,但是湊巧的是,其中毒性大的卻很少,我千挑萬選,找到最符合要求的就是“萬蟻蝕心”,這種蟲子其實很小,小到幾乎看不見,不過我覺得無名所謂的“大”本身就是把毒性具象化了,這樣就能解釋得通。】
【催眠故事中提到,無名是為了向蟲王報仇才去星星上,在現實中,無名很可能也是為了尋找萬蟻蝕心才前往丹門山。】
【接下來就是河,河是故事裏的關鍵因素,河有兩個特點,一個是能變幻顏色,另一個是能長出高樓,這匪夷所思。我想了很久,一開始我覺得能變色的興許是琉璃彩,興許是種類繁多的陶瓷,但是這些都跟丹毒派關係不大,後來我摒棄這些平庸的想法,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其實河並不對應一個現實中的事物,它隻是一種方便無名延續故事的變幻體,當它變成紅色時指代一種東西,變成黃色時又指代別的事物。這麽一想,我頓時如醍醐灌頂,催眠故事中寫到,當變成紅色時,許多高樓升起來。】
【毫無疑問,此時的紅河,指的就是人身體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