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真相
“不全是……”李武隨意坐在地上,“這是什麽意思?”
安雲見他沒有架子,也跟著坐在地上,反正自己這麻袴比地麵幹淨不到哪去:“李武兄,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清楚。不過咱也別互相猜悶兒了,我直說,我確實殺了慶赤荊和馮生,但是慶府的家眷和雜役不是我殺的,我沒有動過這些人,自然也包括娥兒。”
李武的眼神漸漸黯淡,隨後頭微微垂下去:“嗯……跟我推理得差不多。”
他撿起案卷,展開,指著上麵許多內容中的一條,說道:“你是通過這裏發現的吧?”
上麵寫的內容大概是,慶老爺子,也就是慶赤荊的父親,死因是胸部被貫穿,留下一個圓洞。
安雲道:“沒錯,如果是我動手,就會從喉嚨一擊致命。”
李武又說道:“我當時請韓睇檢查過了,除了第二進內室的兩個人麵部切削平整,其他人的麵部都被很粗糙地割下去,完全看不出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所為。當時韓睇說,這可能是因為你太著急離開,所以草草了事。我為了不讓她打草驚蛇就默認了。”
他眼神微動,接著說道:“其實,如果真的著急,就不應該多此一舉,直接逃跑才是明智的選擇。再說了,憑借盜命師的手藝,僅是車把式老頭從走到二進的工夫,就能天衣無縫地切下一張臉,怎麽可能因為著急草率地割下臉皮?”
安雲點點頭:“案卷上還說,你當時從糞桶裏找到除了慶赤荊和馮生以外,所有人的臉。”
李武看了安雲一眼,有些震驚:“真是心細,這都被你注意到了。我猜,這大概也是因為‘另一個凶手’雖然想模仿你切下臉,但是卻擔心帶走會留下痕跡,索性直接扔在現場的糞池裏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安雲麵色嚴肅,沉聲說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凶手。慶府滅門案,大部分是那小子幹的。”
李武點點頭。
“此人在查更結束後,溜進慶府,大概是蓄謀已久想要滅門。可是驚訝地發現慶赤荊已死,而且臉皮都被我切下去。他剛要離開,估計是碰到了起夜的家眷,家眷驚呼救命,然後他為了不暴露身份,就把慶府滅門了。為了偽造成同一人所為,就學著我把所有人的臉切下去,沒想到反而成了一個巨大的疑點,最終被你識破。我說的沒錯吧,李武?”
“基本正確,不過不是碰到起夜的家眷,而是碰到了去收拾的廚子。”李武淡淡道。
“何以知之?”安雲沒想到他能推理到這麽細。
“第二進的院子裏,廚子死的時候麵朝外,背後貫穿,所以他是在出去求救的時候被殺了。”李武的話冷靜清楚,就像是親眼目睹。安雲之所以推理得如此細致,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其實是本事件的親曆者,但是李武不然,他完全是靠自己抽絲剝繭,發現疑點。
安雲歎了口氣:“既然你早就已經推理得這麽細致,為什麽不把凶手緝拿歸案呢?這個凶手知道查更結束的具體時間,有充分的把握避開不良人。使用的武器是匕首或者小刀一類的,而且武力驚人,可以用刀直接打穿人體,顯然是萬族派的修習者。整個六裏,還有第二個人嗎?”
李武搖搖頭:“我是想把他帶離六裏,借著緝拿你的名號趁機搜集證據的。”
“你就是心軟了。”安雲一語中的,“關翼就是殺人凶手,你一早就知道吧?”
李武將頭深深地垂下去,埋在自己的雙腿之間,整個身體時不時抽動著,一言不發。
安雲在他的後背上拍了兩下:“他把我送到鹿叔那裏,沒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唉——”李武唉歎著把頭抬起來,安雲看出他的臉上仍有淚痕,風陣陣吹來,拂起他的頭發,配合下午的赤陽竟頗顯悲壯,
“我當然知道,可是沒法下定決心捉他啊。我的兄長差點打死我的時候,他出手打我,其實是在救我。他一拳一拳地全磕在地上,把自己的血流到我臉上,假裝成狠揍我的樣子,他……他和我的兄長一個歲數,待我比兄長更好。我小時候找兄長玩,說忙著練武沒功夫,都是關翼帶著我耍。等當了不良人,他把機會讓給我,人們反倒都覺得他不如我。”
“而我的兄長呢?他殺了嫂子,我恨他。前幾天他開頑血揍我的時候,我終於下了狠心,讓他來找你,借你的手殺了他!”
“我恨他!”李武把頭扭向一邊,這個素來冷靜的男人竟然像頑童一樣喊起來,“我也確實害死了他。關翼有罪不假,當看到伯仲因為娥兒的死肝腸寸斷的時候,我又何嚐不難過?但是我不能抓關翼!關翼滅了慶府有罪,我殺了自己的兄長,難道我就沒罪麽?”
按照一般的套路,安雲這時候應該說一句“那可都是無辜的人啊,你剛正不阿,怎能在這種大是大非前犯錯誤呢?”,但是安雲沒這麽說,他隻是站起來,默默地看著遠處的赤陽。
事情不發生到自己頭上,誰知道自己的界限究竟在哪裏呢?安雲現在隻不過是個盜命師,怎麽會去苛責別人。
他淡淡地問道:“你不會抓我吧?”
李武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我配麽?再說了,八品打得過五品嗎?”
“額……實話說,我可能有四品。”安雲道。
“你特意暴露隱藏已久的身份,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嗎?”李武抹了把臉,“要知道,如果慶大人不是幫助謀害我嫂子的幫凶,我說什麽也要抓到你。”
“哼,”安雲一笑,“玩得就是心跳。我自然是對你判斷一番才敢過來。實際上,是我的兄弟覺得你靠譜,所以把案卷交給我,我才過來找你的,也算是履行了諾言。”
李武想了想:“哦,想來那人是你的替身。”
“跟聰明人打交道真舒服,不必多費口舌。”安雲道,“既然這樣,求你個事兒。”
“啊?什麽叫‘既然這樣’?我幹了什麽天打雷劈的事了?”
“別貧了,”安雲發現這人不嚴肅也挺有意思的,要不然何以征服那個叫韓睇的凶巴巴的美女,“我明天要去幹我的老本行,可能會掉腦袋,如果那樣,麻煩你劫個獄,把我的兄弟萬起帶出來。”
“什麽老本行?”
安雲抬頭望天,低聲吟詠:
“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