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根
清泉離機關派二品還差得老遠,但作為機關派的門人,他對於本門派那跌宕的發展史頗有趣味。
他看著燕有羽,問道:“燕大人,您說腦乃是智識之所在,那麽替換了腦,人不就死了?”
“你想到的,先賢們自然也想到了。”燕有羽道,“直接換機關腦,人就會死,所以,腦部必須用活人的鮮腦。”
清泉眉頭一皺:“這,且不說合不合道義,如果腦子換成別人的,那替換完的人還是自己嗎?”
燕有羽有些驚訝:“沒想到你竟能想到這一層。那好,我告訴你一個二鬼爭屍的故事。”
“二鬼爭屍?”清泉覺得這名字不吉利。
燕有羽沒停頓,接著說道:“傳說一比丘夜宿破廟,小鬼攜屍而入,又有大鬼爭之。小鬼請比丘作證屍體是他的,比丘應。於是大鬼怒吞比丘手,小鬼斷屍手接之。”
“又吞又接,不時,屍盡。大鬼笑:周身皆吞,不知是比丘還是屍?”
清泉聽著這故事,隻覺得玄之又玄,加之故事背景陰森恐怖,覺得很詭異:“恕我愚鈍,這和換腦子有何關係?”
“直接換腦子,人就不再是自己,然而,如果隻換十中之一,如何呢?”
清泉思考一會兒:“倘使能夠做到的話,大概還是自己。”
“等到那人確定自己仍是原先的人,再換十中之一,如何呢?”燕有羽繼續問道。
“大概還是。”
燕有羽點點頭:“這正是機關派的想法,如今機關派已經可以完成這樣的階段換腦了,當鮮腦換完後,那人還是自己,這就是永存不朽!”
清泉被繞糊塗了,跪地上前:“那麽,您說的‘根’又是什麽呢?”
“哼,換腦之難,不是有個替代品就行的,必須用‘根’的腦。據丹毒派的研究,有一種奇人,其他與常人無異,然而其腦損壞以後能夠立刻複原,就像是根一樣可以不斷生長,故將這種人稱為‘根’。如果用根腦作為替代品,切掉原腦以後再連接根腦,根腦就會自動修複破損處,不至於讓原腦死亡,這樣才能完成換腦。然而根腦很珍貴,大概萬裏挑一,而且由於外表與常人無異,想找到活著的根更是難如登天。因此那兩個城守跟丟了‘根’,才會令我暴怒。”
燕有羽微微蹲下,臉湊近清泉,邪惡地笑道:“不過現在可以確定,那盜命師就是‘根’。立刻去追捕盜命師,但是千萬別殺了他,把他帶過來,我需要他的腦子!”
“清泉,你不會讓我失望吧?”燕有羽一笑。
清泉俯身叩首:“定不辱命。”
作為司案處的老大,清泉很了解燕有羽的脾氣秉性,他知道在燕有羽麵前,其想要殺的人無論如何求情也沒用,同理,其想要賜的賞也沒必要推脫。
於是清泉囑咐剛才那些傭人,讓他們把那箱銀子送到自己府上,然後又對著燕有羽跪下叩首,重申心誌。
見燕有羽又重新回到搖椅上乘涼,不再理他,清泉知道自己這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他下了燕樓,幾個不良人原本看他許久未出來,都等得焦急,一看他的身影出現,都紛紛湧過來。
韓睇嗆火道:“我們差點就給你燒紙去了。”
清泉這次倒沒有打嘻哈,反而很謙虛地說:“苟且偷得一命,偷得一命而已。”
“如何?”李武問道,“得到什麽情報否?”
清泉將盜命師就是“根”的事和幾人說了,當然,他的描述中沒有泄露機關派的發展史,隻是說“根”是一種很特殊的人,上頭必須要找到。
“這麽說——”李武掐著下巴尋思,“咱們這次是趕巧了,正趕上那個盜命師就是‘根’,所以此次行動,可謂是一石二鳥。”
清泉點點頭:“正是如此,可是‘根’對於機關城很重要,所以你們大概是帶不走他了。”
韓睇冷哼一聲:“說來,你們要抓活的,大概是想用那個盜命師做什麽實驗吧?”
清泉抬頭看了韓睇一眼,沒有作答,心中暗暗讚歎這小姑娘的機靈。
韓睇道:“你不說話也沒用,機關派受了我們丹毒派諸多恩惠,我身為門人還能不知道。不過說來也好,送到機關派的人大多沒什麽好下場,都死得很慘,對那個慘無人道的凶手來說,也算是好去處了。”
“嗯……”關翼表示同意,“將凶手繩之以法,讓他死在機關手裏,這對我們來說,也算是大仇得報。”
忽然,三個不良人忽然聽見一陣尖利的磨牙聲,隻見錢三郎上下顎緊合,宛若銼刀一般交錯:“殺——殺!!”
他的眼神恢複了清亮,就像剛剛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還等什麽?我們即刻出發呀!”
幾個不良人都很吃驚,沒想到一得知盜命師的消息,錢三郎就立刻恢複了神智。
清泉解釋道:“他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了,可能是因為先前一直處於悲痛中,但現在忽然得到目標,就像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忽然見到一盞遠燈!”
其他幾人點頭表示讚同,隨後李武問清泉他們何時能夠出發。
清泉轉身向著機關內城的正門處,凝視著遠方:
“當下。”
……
機關外城,比武大會。
終於到了。
安雲抬頭看著這形似古羅馬鬥獸場的比武現場,內心很驚異於互不相交通的兩個文明竟然會把凶殘的戰鬥粉飾得如此異曲同工。
從外側看,比武場地呈圓環形,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點像安雲那個時代的鳥巢。
武鬥場側麵有許多扇小門,安雲隨意選擇一扇走進去,眼前是一條短促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純粹的磚泥,沒有什麽可說的地方。
兩三步通過走廊,陽光又重新籠罩視野,周遭的景物豁然開朗。
安雲左右都是弧形的牆壁,牆壁大概三到四米高,牆壁上是看台,看台上的座位也都是石頭做的,可以看出這個比武場並不是最近才修建的,應該有些年頭了。
雖然時值饑荒,但是比武場看台上的人並不算太少。這些人有的身著華服,有的大腹便便,甚至還有戴著官帽的,安雲知道他們都是些仍有餘糧的家夥,來看窮人奔命的。
比武現場正中間有一個圓台,四周用細網封鎖住,裏麵有人正在互毆。
圓台旁邊還有一個七八米的高台,上麵有人影,但由於光線問題,看不清其模樣。
“打!打呀!”安雲聽到不遠處傳來這樣的呐喊聲,視線從上方往下轉移,隻見幾個破衣爛衫,渾身髒兮兮的人正在手舞足蹈,這些人大概就是候場的參賽者了。
安雲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鹿大壯的短褐,感覺有些慌,不知自己能不能順利融入他們的隊伍。
他走過去,討好地打招呼:“諸位,我也來混口米吃。”
那幾人轉過頭,上下打量了安雲一番,麵麵相覷。
糟了,莫不是被識破了?安雲心裏直打鼓。
那幾個人歎了口氣,隨後紛紛給他讓路:“兄弟,你這身衣服比我們破多了,你先請吧。”
安雲人都傻了,指著自己:“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