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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推理的局限

  李武看了一眼其他幾個不良人,又打量一下安雲、鹿英和鹿大壯,緩緩道:

  “我們來此地,是為了追尋一樁案子。”


  “案子?”安雲當然知道,這案子就是六裏縣的滅門案,但是僅僅知道那些是不夠的,他想要更詳細的資料。


  用一句頗為奇怪的話來說,安雲想要知道【自己是怎麽殺人的】。


  在他的記憶中,中了蠱毒以後的自己並沒有抗住,而是暈了過去,也就是說,自己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滅了慶府的門。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殺人以後徹底失憶了,但是自己為什麽要滅門呢?在安雲看來,除非是發生了一些能夠威脅到他生命的事情,否則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犯下滅門的暴行的。


  李武看了一眼鹿英,衝她笑道:“丫頭,你先去睡覺好不好啊?”


  鹿英小嘴一撅:“不好。”


  李武一陣無語,這丫頭可真倔啊。


  鹿英小大人似的說道:“哥哥,你以為小英不知道啥叫滅門嗎?不就是一個壞人把另一個人全家都給殺了嗎?”


  幾個不良人眼睛都瞪圓了,錢三郎嚇唬她說:“那還不可怕嗎?晚上會做噩夢的!”


  鹿英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不到英子頭上,英子不覺得可怕。”


  鹿大壯拍了她一下:“胡說什麽?趕緊‘呸呸呸’三下。”


  “呸呸呸……”鹿英照做,這屬於民間迷信,認為靠著這種手段可以驅逐自己無意中說出的詛咒。


  李武點點頭:“那我就說了,大叔,丫頭,還有……額,應該是侄子吧?你們可要有心裏準備,這樁案子很是離奇。”


  三人點頭。


  李武將事件如實說了一遍,他的話極盡詳細,這說明他已經完全對大壯幾個人放心了,不然他就會故意掩蓋一些信息,等著凶手自投羅網。


  當然,即便他那樣做,也不可能誆到安雲,畢竟安雲作為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


  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包括死者傷口的位置,關於“萬蟻蝕心”蠱毒的推測,慶大人原想殺人結果被反殺這一凶手動機,娥兒身上的飴糖,以及巧用指痕這一追捕手段,李武都事無巨細地講述給幾人聽,也順便給自己的同僚們複習了一遍。


  當然,他的講述並不能說完全客觀,比如凶手可能是盜命師,用了人皮麵具作為偽裝那一段,他就對自己的推理過程大加渲染,甚至運用側麵描寫,說什麽“滿座皆寂,無敢嘩者”,把鹿英和大壯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差尊稱他一聲狄仁傑。


  就連安雲都不得不佩服李武,畢竟這案子說到底是他犯下的,但是自己竟然還不如一個局外人了解得多。


  如今衣兜裏的麵具全都煮成湯了,慶赤荊和馮生的人皮麵具究竟有沒有被自己帶在身上,也死無對證了。


  一番講述結束,安雲倒抽一口涼氣,若不是有臉譜擋著,李武興許能從他的眼神中發現一絲轉瞬即逝的驚異。


  可以說,這個不良人的推斷已經極度接近真相了,但是有一個坎始終嵌在安雲的心中,即便在李武講述之後,也揮之不去。


  那就是自己為什麽要殺娥兒。


  難道自己當時進入了癲狂狀態嗎?


  安雲必須弄清楚這一點,如果他可以在癲狂狀態殺了娥兒,就可能在癲狂狀態殺了任何人。


  他的視線微微轉向鹿英。


  可惡!


  絕對不能讓那種情形發生。


  “那個……”安雲緩緩開口,“其他的推理我都懂了,但是沒有明白一點。”


  “什麽?”李武的臉上很是驚奇,因為府衙的那群不良人基本都隻有對他的推理喊好的份兒,很少說出有建設性的疑問,他很好奇這個機關城的平頭百姓有什麽高見。


  安雲道:“殺了那個慶大人和另一個人可以說是被迫,但是為什麽要滅門。”


  李武一愣,顯然是有些震驚,因為這是他的推理中尚未解釋縝密的一環。


  他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因為凶手是盜命師。”


  安雲搖搖頭:“那又如何呢?我甚至沒有聽說過盜命師。”


  安雲心中很緊張,現在每一句話都必須說得謹小慎微,包括“沒有聽說過盜命師”,都是根據自己近些天的經驗判斷的——盜命師並不是一個廣為人知的門派或者說是族群。


  李武的神色變得莊重起來:“詳細來說,盜命師內部有個規矩,那就是如果有人蓄意謀殺自己,自己就要將那人的門戶和周邊的人徹底清理幹淨。除此之外,切下臉部作為人皮麵具使用也是盜命師的標誌之一。”


  “不對——”安雲說,“這不能算是合理的推斷。盜命師切下慶大人的臉,然後很快的做成人皮麵具,這已經很匪夷所思了,但是我們假設他確實有這種能力,這一行為就可以當成是他的偽裝——他要偽裝成慶大人騙過前來尋人的車夫。然而,為什麽要切下其他人的,甚至是一個無辜孩子的臉呢?難道這也是盜命師規矩的一環?難道他生怕你不知道他是個盜命師?”


  安雲有如連珠炮一般的問題向李武襲來,李武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懼色,他看著安雲那張猴麵:

  此人不同凡響,條理非常清晰。


  這麽一問,原本自以為對事態很了解的另外三個不良人也扶著下巴思考起來。安雲的問題確實很致命,那些無辜者的臉被切下來以後,隻是被隨手扔到了糞桶裏,但是凶手卻帶走了慶大人和馮大人的麵具,這是為什麽呢?


  安雲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自己心裏也十分納悶,他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起來。


  如果那天他真是昏迷後無意識殺的人,如何完成把臉皮切下這種精細的操作呢?更不用說後麵假扮慶赤荊騙過車夫,這是需要思考,需要動腦的!


  這就好比一個殺人犯犯下了一樁完美殺人,但他竟然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幹的,而且幹完之後對自己的行徑一無所知,那可能嗎?


  一團疑雲籠罩了墨客齋,與此同時,天也漸漸黑下來。


  “不過……”終於,鹿大壯開口了,“隻要找到那個盜命人,問一問他,這些細節不就都可以清楚,都能水落石出了嗎?”


  “嗯……”關翼點頭道,“興許隻是激情殺人。我嚐聞一樁案件,說官府追緝殺人犯,發現凶手住過的宅子裏有兩隻碗,便以為是協同作案。但把凶手抓到後一問,方才知道那天凶手渴了,順手抄起兩個茶碗,舀了水一齊灌下肚子。這也不是不可能……”


  李武點點頭:“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過,那個盜命師很強,我的兄長逞強要去追擊,現在隻怕是……”


  “別慌。”韓睇輕輕伏在李武肩膀上,“大哥不會有事的,畢竟頑血最多可以激發出六品的力量。”


  “唉——”李武歎口氣,“如果激發到六品,周身血液倒流,壽命要縮短幾十年,為了爭一口氣,值得嗎?”


  安雲看著李武的樣子,心中也覺得可悲,他的兄長燃盡生命,最後被自己一刀解決了。


  墨客齋內的氣氛一時壓抑起來,終於,鹿英打了個哈欠,困倦地說:“反正快用‘手指頭(指痕)’抓住壞人了,咱們就不用害怕啦,小英要睡覺了。”


  大夥都恢複到哄小孩模式,衝她笑著:“好,好,鹿英快去睡吧。”


  鹿英下了木椅,輕輕拉一下父親的衣服,鹿大壯見她這樣,起身送她去側室休息。


  錢三郎見狀,假裝譏笑鹿英道:“嘿嘿,還是有點兒害怕嘛!”


  鹿英回過頭氣哼哼地說:“不是怕了,是得讓爹給小英講故事。”


  “好好好,講講講。”鹿大壯衝眾人一使眼色,眾人會意,都浮誇地說:


  “知道了,英子真勇敢——”


  鹿英一吐舌頭,便拉著父親回屋了。


  一時間,四個不良人正好和安雲共處一室。


  也就是說,在墨客齋內,四個追捕者,和一個能瞬間殺死他們四個的被追捕者,正和平共處,好好地呆著。


  這種荒誕不經的事,在那個荒誕不經的年代,屢見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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