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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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傍晚, 四公主遣人將小世子接回凝雲院,沈宜秋看著乳母抱著孩子離去, 眼中滿是不舍。


  尉遲越摟著她的肩頭低聲道:“那麽喜歡孩子,改日我們也生一個。”


  隨即想起這一日夜的遭遇,不禁遲疑起來,太子妃連別人的孩子都捧在掌心,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還得了。眼下她要調理生子, 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皇帝一揮袖子,寒聲道:“你要去便去,元旦大朝也不必出席了。”


  尉遲越再拜道:“兒子無能,無有兩全之策,還請聖人恕罪。”


  皇帝斜睨了兒子一眼,冷哼了一聲,嘴角肌肉抽動:“你隻知向嫡母盡孝,朕與你生母呢?”心中冷笑,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無非是看張家手裏握著北衙禁軍的虎符,這才巴巴地趕去討好張氏。


  尉遲越跪倒在地,可臉上卻沒有什麽惶恐之色,沉聲道:“聖人以孝治天下,母後寢疾,為人子者理當侍奉在側,請聖人成全。”


  問安寒暄畢,尉遲越將事情一說,皇帝的臉色便是一沉,昨日得知張氏拿喬,拂他的麵子,他已然憋了一肚子火,聽見太子這話,更是大光其火,便即疾言厲色道:“皇後不在,宴會可以由德妃主持,你這個太子不在,朕上哪裏找人替你?”


  皇帝素來起得遲,太子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等到皇帝醒來。


  翌日一早,尉遲越便起身前去紫雲觀向皇帝請安辭行。


  沈宜秋將頭靠在男人胸口,聽著一聲聲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寧謐,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說罷將她腦袋往胸口一按:“快睡,不然明日有你受的。”


  沈宜秋待要說什麽,尉遲越道:“非是為了你,孤本就要去。”


  尉遲越卻道:“孤陪你們用完晚膳,連夜趕回驪山便是。”


  況且帝後不和,盡人皆知,太子不出席歲除夜宴,卻去蓬萊宮陪嫡母,皇帝定然會不悅。


  沈宜秋驚道:“元旦大朝會怎麽辦?還有歲除的夜宴……”元旦皇帝不但要受百官朝拜,還要接見萬國來使,太子斷然沒有缺席的道理。


  頓了頓道:“明日我去求阿耶,我們一起去蓬萊宮陪母後過歲除。”


  尉遲越卻道:“誰說孤要與你分開過年。”


  沈宜秋不禁喜出望外:“殿下準了?可若是分開過年……”傳出去終究於太子和東宮的聲名有損。


  尉遲越在她臉上一通亂親,這才道:“不愧是孤的好小丸,心地好又孝順。”


  正欲闔上眼再不提此事,忽覺腰間一緊,卻是太子扣住了她的腰。


  他沒有怫然作色已是涵養過人了。


  她心中失望,卻也無計可施,成婚第一年便與夫君分開過年,便是在尋常人家也不成話,何況在天家,可說驚世駭俗。


  她料想太子斷然不會答應,隻是不爭取一下心中難安,聽他話裏的意思,果然十分不豫。


  沈宜秋默然不語,驪山與長安之間幾十裏路,乘馬車一日來回著實勉強,她明日去探望皇後,便趕不回來與太子一同過年了。


  頓了頓道:“打算和孤分開過年?”


  尉遲越退後一些,看著她的眼睛:“你明日去東內,何時回來?”


  她道:“妾想去蓬萊宮為母後侍疾,求殿下允準。”


  沈宜秋心頭一暖,她一直以為太子與皇後不甚親近,聽見這個“也”字,便知他也記掛著嫡母。


  話音未落,便聽太子道:“你也在擔心母後?”


  沈宜秋抿了抿唇道:“妾有個不情之請……”


  尉遲越立即道:“怎麽了?”口齒清晰,顯然也並未睡著。


  沈宜秋心中難受,夜裏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終於鼓起勇氣喚了一聲“殿下”。


  有姊妹,向來寵愛的幾位公主都已出嫁,又要攜駙馬來驪山伴駕,自然不能陪在她身邊。


  張皇後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母親已逝,無


  今歲皇帝執意要在驪山過年,元旦大朝會設在華清宮宮城外的觀風樓前,將百官和內外命婦都召了來,蓬萊宮中便隻剩下皇後與一些沒位份的掖庭美人。


  沈宜秋聞聽此訊,心中很不好受,張皇後是懷胎時坐下的病,遍延名醫也無法根治,上輩子沒看到尉遲越登基便仙逝了。


  張皇後素有舊疾,隻是她不喜歡麻煩旁人,每次犯病都悄無聲息,遠不如賢妃的便宜病那般聲勢浩大。


  一問,原來皇後前日舊疾發作,眼下臥病在床,因怕太子和太子妃擔心,命甘露殿諸人將消息瞞下,眼看著出發在即,無法成行,這才叫德妃帶了消息來。


  到薄暮時分,蓬萊宮的車馬也到了,可其中卻沒有張皇後。


  東宮的車馬先到,沈宜秋與兩位良娣好幾日未見,一見麵便有說不完的話。


  這一日張皇後和德妃、淑妃等一眾宮妃要來華清宮,東宮的兩位良娣也一起過來。


  從這日起,每當尉遲越去書齋中理政,沈宜秋便在寢堂中做針線,倏忽過了數日,轉眼便是廿九。


  半日功夫縫了半條褌褲,她估摸著尉遲越公事辦得差不多了,便將布片、針線都裝進篋笥中收起來。


  用了半個時辰將衣片搓揉好,她便飛針走線地縫起來。


  她的女紅雖一般,但這些衣裳是做慣的,便是時隔數年,每一條線的長短尺寸仍舊爛熟於心,片刻便將布片裁好,接著用手將料子揉軟——小時候阿娘身子還算旺健時,總是親手替她和阿耶貼身衣裳,便是這樣將衣料揉軟,如此一來,新衣穿在身上便如半舊衣裳般舒適。


  挑完料子,她讓宮人將餘下的收起來,又向素娥要了剪刀、尺子和色墨,便即開始畫線裁剪。


  沈宜秋收回思緒,讓宮人們將衣料攤在床上,挑了一端竹枝紋吳綾,一端益州高杼緞,吳綾用來做褌褲和襪子,高杼緞做中衣。


  她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素娥已帶著兩個宮人抱了十來端衣料來:“娘子,咱們來時隻帶了這麽些,素白的都在這裏了,西域白疊布卻是沒有。”


  尉遲越為君為人都無可指摘,若得一世舉案齊眉,未嚐不是幸事。


  但是這一世她與太子雖成婚隻有數月,卻比上一世親近許多,那一日在山穀中他坦陳心事,令她生出些知己之感,較之上一世的形同陌路,卻又勝出許多。


  情愛一事於她從來是奢侈,這一世她更是別無所求,隻要自在兩字。


  可上輩子有太多事橫亙在她和尉遲越之間,她心知許多事並非是誰的錯,她可以將往事放下,卻早已沒了風花雪月的心境——便是上輩子,她又何嚐有過?

  沈宜秋見她喜上眉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身邊這些人嘴上雖不說,想必也替她擔著心。


  素娥登時明白過來,喜道:“奴婢這就去!”


  沈宜秋道:“做貼身衣裳。”


  素娥道:“娘子做什麽用?”


  沈宜秋想了想又道:“我們來驪山時帶了些衣料子,你替我找找,有沒有細白疊或是益州高杼緞,若是沒有,厚實些的吳綾或蜀綾亦可,要素白的。”


  素娥這才謝了恩。


  沈宜秋知她倔強,若不罰她,此事在她心裏恐怕過不去,便道:“那就罰你三個月俸。”


  素娥不由想起壓在衣笥底下的那隻小木盒,想起盒子裏的舊帕子和長命縷,心中暗歎一聲,莫非娘子還是……她不敢往下想,隻道:“娘子寬仁,這才不怪罪奴婢,奴婢搬弄是非,合該領罰。”


  若是她稍微上心些,得知夫君夜會別的女子,必定心煩意亂,又怎會如此鎮定?


  素娥聽主人說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難免暗自生出另一種擔憂來。娘子嫁入東宮以來,太子如何待她有目共睹,可她待太子雖恭謹,態度始終是淡淡的。


  想起尉遲越那日大半夜悄悄出去,竟是這麽回事,不覺失笑,隨即有些愧疚,她雖然一笑置之,但終究誤會了尉遲越,卻是她小人之心了。


  沈宜秋忙扶起她來:“你遇事來告訴我,何罪之有,何況我也並未放在心上。”


  便即將那小黃門的話稟明,自責道:“全怪奴婢,聽了隻言片語便來搬弄口舌,平白叫娘子與殿下生了嫌隙,奴婢百死莫贖。”


  素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子,奴婢該死。”


  沈宜秋正歪在榻上查看前日從東宮送來的節禮單子,見她匆匆忙忙走進來,笑道:“出什麽事了?”


  素娥臉色一變,“啊呀”叫出聲來,便即轉身往殿中疾步走去。


  小黃門道:“就是賢妃娘娘生辰那日,廿三。”


  素娥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是哪一日?”


  素娥見他嘴甜,也喜歡與他說話,一來二去,不免說起日將軍前幾日養在北邊宮苑中,那小黃門道:“眼下好了,殿下要看小日將軍也不必來回跑,那日他半夜三更過園子,奴真是嚇了一跳。”


  那小黃門伶俐討喜,隻一日便與沈宜秋身邊的宮人內侍混熟了,尤其是對素娥,更是姊姊長姊姊短叫個不住。


  日將軍身世大白,也不用再藏頭露尾,大搖大擺地帶著兔子入主少陽院,平日專門照料它的小黃門也跟著到了少陽院。


  沈宜秋的月信如期而至, 圍獵自是去不成了,熱湯也沒法泡,每逢此時她總是格外嗜睡。沈宜秋鎮日窩在寢堂中,尉遲越便在東軒處理政務,往年圍獵,太子的戰績總是遙遙領先,這一年卻隻打得一隻兔子——還是日將軍打來的。


  尉遲越隻道她害羞,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尉遲越的話,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沈宜秋聞言垂下眼簾, 孩子是她上輩子最大的遺憾, 若是這一世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她不敢想下去, 若是期望再一次落空,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他和小丸的孩子,他細細咀嚼這幾個字,不禁有些恍然。上輩子他也曾無比期待沈宜秋為他誕下皇子,但那是因為他盼望嫡子,可現在他隻是想要一個他們倆的孩子,無關嫡庶, 無關江山社稷。


  想起他和小丸的孩子,他的心尖便是微微一顫, 仿若熏風拂動柳梢。


  轉念一想, 他和小丸的孩子必定聰慧過人、玉雪可愛、通情達理,決計不會像四公主家的小兒那般無賴。


  尉遲越仍是那副泰然自若、八風不動的模樣,眉頭都未皺一下:“遵命。”行禮謝恩,便即辭出。


  皇帝氣得砸了一隻香爐兩套茶碗。


  尉遲越走在回廊上,身後不斷傳來瓷器碎裂之聲,他卻恍若未聞。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Ldg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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