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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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秋瞥了眼何婉蕙, 隻見她眼眶微紅,淚光盈盈, 一副泫然欲泣又強自隱忍的模樣,真個是我見猶憐。
起初她不明白這副模樣的威力,以為何婉蕙手腕不見得多高明,見識更說不上多廣博,連爭寵的伎倆都乏善可陳, 動輒落淚, 難道自己不嫌煩麽?
後來她才明白,招式不怕老,隻要有效便可——對別人有無效驗不得而知, 對付尉遲越卻是殺手鐧。
沈宜秋還是一動不動。
尉遲越又輕輕推了推她,推一下喚一聲:“香小丸,肉小丸……”
太子妃不吭聲,呼吸沉沉。
是夜二更,尉遲越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在沈宜秋耳邊輕聲道:“小丸,睡著了麽?”
素娥點點頭,去側殿取了書來,不再提這話。
沈宜秋對她笑了笑:“別擔心,殿下和何娘子是表兄妹,自小親近,叫人傳個信而已,你別同旁人說,免得生出事端來。”
素娥抿了抿唇,滿麵憂色:“娘子,他們……她怎麽能這樣……”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
沈宜秋目光微微一動,芳蘭院是附建於芳華殿西側的小院,正是何婉蕙的下榻之處。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道:“奴婢看見,那婢子將一封書信交給殿下……”
素娥眉頭皺得要打結,朝湯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咬咬牙道:“方才娘子沐浴時,芳蘭院來人求見太子殿下,殿下便走出殿外,去了庭中,奴婢那時恰在廊廡轉角處,那一處沒燈火,殿下沒發現奴婢。”
沈宜秋與她主仆多年,對她的神情舉止了若指掌,立即察覺不對勁,坐起身問道:“出什麽事了?”
素娥應了聲“是”,但卻踟躕著不去。
沈宜秋往榻上一靠,對素娥道:“幫我把昨日讀到一半的書取來。”
回到寢殿中,尉遲越便即放下手中的奏疏:“孤去沐浴。”
沈宜秋有些疲累,不與他客套,便即去了湯屋,泡了一刻鍾便披衣出來。
太子妃夫婦回到寢殿,兩人心緒都不甚佳,因為何婉蕙的事,尉遲越有些心虛,不敢如昨日那般胡作非為,請太子妃先去湯池中沐浴。
賢妃欲待再說,覷見皇帝神色,知道此事沒有商榷的餘地,隻得怏怏地住了嘴。
皇帝“哦”了一聲:“既已定了親,那便隻能作罷。太子奪臣子之妻,說出去總是不好聽,朕從掖庭中采選幾個柔順的美人給三郎便是。”
賢妃嗔道:“陛下明知故問,就是那祁家那纏綿病榻的小郎君呐。”
皇帝道:“哪門親事?”
,往他肩頭軟軟地推了一把:“妾說正經的呢……方才在瑤光樓是什麽光景,陛下也看見了。三郎和阿蕙是自小的情分,若非阿姊看不上我們家阿蕙,她也不至於定下那門親事,說起來倒是我這做姨母的對不住她。”
賢妃乜他一眼
皇帝眸光一閃,半真半假道:“朕這麽多年身邊也隻得你這一個可心人兒,怎麽不見你替朕操心張羅?”
賢妃長歎了一聲,欲言又止道:“還不是三郎的事,他身邊沒個知疼知熱的人,我這做阿娘的終是放心不下……”
皇帝道:“你盡管說。”
賢妃輕舒玉臂,扶了扶散亂的雲鬢,對皇帝道:“妾隻求陛下應承妾一件事。”
皇帝和賢妃回到下榻的芳華殿,敘了一回舊情,皇帝伏在枕上氣喘籲籲,直道:“常言道人不如舊,愛妃風韻猶勝當年……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麽賀禮?”
筵席從晌午持續到夜晚,好在皇帝和賢妃有款曲要私下裏敘,入夜不久便散了席。
何婉蕙不時湊趣與姨母說兩句話,沈宜秋與太子意興闌珊,五皇子則怡然自得,沒心沒肺地享受著美酒佳肴和樂舞。
皇帝和賢妃卻是興致勃勃,賞著歌舞,一杯接一杯地飲酒,直喝得星眼迷離,麵酣耳熱,舉止越發輕浮起來。
沈宜秋卻沒有半點胃口,隻揀清淡蔬食用了幾塊,太子也有些食不甘味。
今上窮奢極欲,雖突發奇想效仿“窮家小戶”圍坐聚食,肴饌之珍異卻令人咋舌,連粳米飯中都摻了玉屑與冰片。
當下坐定,宮人們捧著酒肴魚貫而入,頃刻間水陸珍饈盛陳於前。
何婉蕙連道不敢,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入了末座。
何婉蕙再三推辭,皇帝沉下臉,佯怒道:“朕賜你座,若是再推脫,便是嫌棄朕。”
不等郭賢妃說什麽,皇帝便道:“本是一家人,何須見外。”
皇帝與賢妃恩愛纏綿了一會兒,終於入了席,太子夫婦與五皇子也依次入座,輪到何婉蕙,她卻堅持不願入席:“九娘身份低微,是來伺候陛下、娘娘與兄嫂的,不敢僭越。”
沈宜秋實在看不下去,移開了視線,眼角餘光瞥見尉遲越,隻見他麵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麽。
郭賢妃受寵若驚,滿麵紅霞,小聲嬌嗔:“陛下就愛逗妾玩,孩兒們看著呢……”
皇帝戲稱賢妃為娘子,自不會當真,不過哄她開心罷了,但如此戲言,卻將張皇後置於何地?
沈宜秋臉色冷下來,後宮中能稱娘子的隻有一人,眼下在蓬萊宮甘露殿中。
皇帝便即攬著郭賢妃的肩頭,延她入座,捏腔拿調地道:“娘子請入座。”
郭賢妃十分捧場,拊掌道:“陛下奇思妙想,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皇帝笑道:“今日家宴,都是至親,朕一時興起,叫人打了這張大案,便效貧家小戶,團團圍坐,同案而食,豈不親近?”
片刻後,有八個黃門抬了一張足有十尺見方的黑檀大方幾案來。
眾人寒暄了一會兒,皇帝便命人擺宴。
郭賢妃雖然暗地裏與太子妃勢同水火,但在她手上吃過一次大虧,又當著皇帝和太子的麵,不敢尋釁,隻是微微撇了撇,淡淡道一聲“有心”,便將禮單收了。
沈宜秋這才命宮人呈上禮單,向郭賢妃賀壽。
當下將此事揭過不提。
何婉蕙低垂螓首,行個禮道:“阿蕙不懂事,叫陛下、娘娘擔憂了。”
郭賢妃也安慰道:“陛下說的是,阿蕙這孩子就是心實,也太過小心了些。”
他的心腸幾乎要軟成一灘泥,便即溫聲道:“好了,敘過親便是一家人,朕看太子妃也不是量狹之人,不會同你計較的。”
何九娘年幼時便是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出落得沉魚落雁,猶勝郭賢妃綺年時。此刻微紅的眼眶、盈盈的淚光,更添楚楚風姿。
郭賢妃時常召外甥女入宮,早些年他常去飛霜殿,三不五時能看見那俏生生的小女童,後來他長居華清宮,鮮少去賢妃宮裏,倒是有幾年未見。
再看梨花帶雨的何九娘,心頭就像被那玉一般的柔荑揪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妃身上,隻見兒媳麵容沉靜,腰板挺得筆直,雖容色絕美,但這冷傲的神情未免令他想起自己的發妻張氏,心中便有些不喜。
皇帝是風月場上的行家裏手,一看這曖昧又尷尬的氣氛,心下便有了計較。
他將目光從沈宜秋臉上剝下,轉向何婉蕙,果然見她泫然欲泣,不由蹙了蹙眉,心底生出些許愧疚。但這愧疚從何而來?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凝望妻子半晌,他方才後知後覺想起受委屈的是表妹。
她的神色一如平日般端莊嫻雅,看不出喜慍,太子越看,心中越沒底,又怕她惱,又暗暗地盼著她著惱。
尉遲越時不時看向妻子,太子妃卻平視前方,就是不往他這兒看一眼。
沈宜秋殊無懼意,不是她不願退讓,何婉蕙要的是中宮之位,她根本退無可退,既然早晚劍拔弩張,眼下大可不必裝出情好款洽的模樣——至於尉遲越怎麽想,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上輩子她事事退讓,尉遲越還生怕她欺負了自己的寵妃,方才她公然譏刺,想必他已經十分惱怒。
沈宜秋沒去看尉遲越,她不必去看他此刻的表情,也知他定然滿腔的憐香惜玉之情。
何婉蕙配尉遲越其實頗為可惜——這廝不解風情,不好風月,娶了京都第一才女,卻不能配合她吟風弄月,便與牛嚼牡丹無異。
她溫柔起來簡直如春風化雨,便是你郎心如鐵,也能叫她化成繞指柔。
何況她不隻會耍小性子,還有些恰到好處的小才情和小聰明,不算太多,不至於叫男子覺得她能與自己匹敵,也不算太少,聯句唱和綽綽有餘。
若她是男子,在何婉蕙與她這樣無趣的女子之間, 沒準也會偏愛宜喜宜嗔的何淑妃。
沈宜秋一開始不明白這道理, 總想丁是丁、卯是卯地分辯個清楚明白, 久而久之才發現, 不過是徒勞無益。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聖明天子真的看不破一個小女子的爭寵伎倆麽?不過是因這伎倆於自己無害,又能取悅自己罷了。
尉遲越與表妹有打小的情分,見她落淚,心便偏了過去,至於她是否真的受了委屈,這委屈是別人給的還是自己找的,日理萬機的皇帝哪裏有空分辨——後宮這些雞毛蒜皮扯頭花的瑣事, 於他而言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孰是孰非根本不重要。
太子放下心來,輕輕掀開衾被,撩開帳幔,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披上氅衣,拎起鞋,赤足踩著地衣往外走去。
沈宜秋睜開眼睛,透過紗帷,看著尉遲越的背影。
待男人走出屏風外,她輕輕打了個嗬欠,翻了個身,抱著被子闔上眼睛。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Ldg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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