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龍城
時間一晃三年。
蒼黃大陸的格局，再次被顛覆。
昆二世的執政末年，也是雄鷹帝國的最後曙光。
他在位期間的所作所為，被詬病一味懷柔，毫無作為。
神話生物攻城的時候，他沒有第一時間拿出解決辦法。
新一代神選者逼宮的時候，他照樣選擇了退縮，並美名其曰：神的旨意。
然而還是有很多理智者為他辯解的，聲稱昆二世說的沒錯，那確實都是神的旨意，根本不是陛下一個神選者後人，能夠左右的。
易地而處，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凡人，能夠在這樣的局勢下，仍舊維持雄鷹帝國的至高統治。
而陛下，不過是被時代推出來的罪人而已，只能獨自背負這一切罵名。
畢竟，在神話生物凌駕天穹之上的時候，神祇雖然聽到了信徒們的禱告，最終降下榮光，替人類再次掃清了障礙。
可是這一次，神靈並沒有選擇雄鷹皇室，而是那些小王國的普通信徒。
被神靈選中的殊榮，並不只是一個神選者的稱謂，更是代表其將會收到神靈的恩惠，獲得超乎常人的力量！
於是，當那些神選者們，一個個聯合起來，直接來到雄鷹帝國皇宮，向昆二世施壓的時候，整個皇城都慌了。
可是面對早早起步，開始修鍊鬥氣、法術的神選者們，雄鷹帝國的侍衛，形同虛設。
見識到那種掌控自然元素的力量之後，他們根本連抵抗之心都生不出來。
不過那群神選者們，仍舊謹記著，自己只是神靈的代言人罷了，而昆二世的父輩，更是人類史書之上，唯一被神祇賜予三大稱號，親口讚譽為「神之聖徒」的先驅！
彪炳史冊！
煊赫天地！
不容詆毀！
所以新一代神選者，也僅僅只是展現了自己的力量，並沒有付諸於武力。
他們甚至沒有讓昆二世讓位。
他們要的，僅僅只是各自王國的獨立執政權，國王的上任，不再接受雄鷹帝國的敕封！
言下之意便是，雄鷹帝國，仍舊將會是這片大陸上，理論最繁榮的國度，可是，帝國二字，是時候去掉了！
改為：雄鷹王國！
並不高其他王室一等！
所有王國之主，理論上都處於平權，包括昆二世！
這一場表面謙恭的逼宮，維持了整整三天。
雄鷹帝國掌握昆巴納、呼爾侖、洛瑟修斯，這三位原始先驅的物質遺留，威懾逼宮者們，避免他們訴諸武力。
事到如今，即便是一向被視為懷柔的昆二世，也不可能退步下去了。
即便帝國之名，名存實亡，他也想延續下去，這是他父親昆巴納，給他留下的榮譽，不容動搖！
談判陷入了僵局。
直到……
第三天的晌午，一頭百米巨龍，扑打著翅膀，遮天蔽日的降臨於皇宮穹頂。
強勁的氣流，讓神選者之外的一切生物，倒成一片，橫七豎八。
浩瀚的龍威，鎮壓一切，讓凡人忍不住顫慄跪伏，乃至屎尿其流。
昆二世作為一個普通人，還是耄耋之年的普通人，也不可避免的，將自己的醜態，暴露在了神選者的面前。
這是擊倒他心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應至高無上，統御天地的雄鷹之主，卻在逼宮者的面前，醜態畢露！
當天，神選者們得償所願，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帶著表面上的謙恭，實際上的倨傲，向面如死灰的昆二世行禮，離開了皇城。
昆二世愣愣的看著巨龍凌空而起，遮擋了太陽的光輝，讓整個皇宮，都囊括於他偉岸之軀的陰影當中，久久不能自已。
次日，昆二世讓位昆三世，自己選擇退居幕後。
一個月後，昆二世心病成疾，溘然長逝。
而雄鷹帝國，也在大勢所趨之下，降格為：雄鷹王國。
昆三世悲莫大焉，且痛定思痛，將恥辱埋於內心深處，大力推行國民對鬥氣、法術的修習。
並在當年，將本已滿溢的教會運作經費，再次翻倍！
大力修建境內的神祇道場！
廣為傳播神靈的偉岸光輝！
將讚譽三大神靈的話語，臨摹在每一本教育書籍的扉頁！
因為不只是昆三世，整個大陸都知道，只有神靈，才擁有顛覆一切的力量！
神，才是萬物的主宰！
他想要找回雄鷹帝國的光輝，洗刷當日的恥辱，勢必需要國民的騎士、法師基數，遠遠大於其他王國，並希冀有朝一日，再次獲得神祇的恩賜！
大陸平和的表現下，實則波濤洶湧。
王國並起。
神選者佔據正統名義，爭權不斷。
……
龍城。
曾經這個小城池的名字，已經不重要了，如今，這裡已經是大陸皆知的龍城了。
一頭頭被潘森詛咒的巨龍，選擇在這裡落腳，整日不斷的向大波羅祈禱，想要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孽。
原本高高在上，桀驁不馴的巨龍，竟然有和人類和平相處的一天。
甚至還在力所能及之下，處處幫助人類，維護整片城池，乃至整個王國的安定。
這是曾經的人類，萬萬不敢妄想的場面。
然而這一切卻真實發生了。
巨龍們名義上和人類平權，可卻遠遠遜於神選者，乃至數次被大波羅的使臣所御駛！
曾經那巨龍臨空，協助逼宮雄鷹皇室的一幕，就是巨龍們與大波羅使臣們的交易！
他們甚至拉下了臉面，在竭誠的討好神選者，只奢求大波羅看到這一切，並讓那些神選者，再次面見神祇的時候，替他們美言幾句。
紅龍瓦卡赫普頓，身為龍族的領袖，他不僅僅擁有強碩的身軀，還有超凡的智慧。
曾經妄圖以龍人為媒介，逐步蠶食人類社會的權利，也都是他的手筆。
然而那曾經引以為傲的智慧，早就在數年之前，化為了惶恐和敬畏。
在這裡祈禱贖罪的幾年裡，他儼然成為了大波羅忠誠的信徒，不管是明面上，還是內心深處，他都將自己，視作了神祇的忠僕，隨時可為他的主人，獻出自己的一切。
不要妄圖欺騙神靈。
你的小心思，在神靈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笑話而已。
妄圖讓神靈赦免自己的罪過，唯有極度虔誠的乞求！
奢求神靈又看到他們誠心悔過的那一天，降下施捨，接觸龍族身上的詛咒！
眼前的教堂早就大肆整改，擴建為了，幾乎是整片大陸，最大的教堂，前方還加設了一個碩大的廣場。
廣場的中心，是百餘米高的太陽之神大波羅雕像。
雕像四周，皆匍匐著一頭頭巨龍，在誠心的懺悔。
還有一個個被貶為罪民的龍人領袖，男男女女，密密麻麻，在教會成員的注視下，向大波羅尊上，訴說著罪過，懇請他的原諒。
唐川離去時隨口的一句話，龍族卻當了真，也不敢不當真，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年時間，教堂外的懺悔聲時刻不斷，可他們卻再也沒能，有幸目睹神祇降臨的榮譽。
不過這短短的幾年時間，對於擁有千年壽命的龍族來說，不過是歲月的一小隅罷了。
每次神祇降臨的間隔期，都是以數十年來衡量的。
龍族們相信，也只能相信，大波羅再次重臨的那一天，終將收下他們卑微的忠誠。
唐川以凡人之軀，作教會普通成員的打扮，行走在這片朝聖的海洋里。
身邊的巨龍向他投來善意的目光，不遠處的龍人們，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卻頭也不敢回，顫慄的加大的懺悔之聲。
當走過龍人們的身後時，他隱約看到幾個龍人身體僵直，透露出畏懼的情緒。
唐川來到一個眸中含淚的女性龍人身前，她卻緊緊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與唐川對視。
唐川淡淡問道：「你在畏懼什麼？」
女性龍人身子一抖，道：「罪，罪民沒有，沒有畏懼……」
唐川沒有再問，只是將手掌，放到了她的腦袋上，約莫是知道了某些東西。
龍人，曾經自詡血脈高貴，仗著強橫的力量與巨龍的庇護，在人類城池裡作威作福，奴役人類，作踐人類。
而今，人類在神靈的幫助下，重新找回了主權。
那麼昔日的恥辱，終會一步步的報復回來。
巨龍，他們雖然被潘森詛咒，可是龐大的身軀，仍舊讓普通人生不出抵抗的情緒。
於是教會的成員，便將報復的對象，放在了這些龍人身上。
將他們曾經帶給人類的一切，盡數奉還了回去。
每隔一段時間，前來禱告的龍人，都需要新鮮血液補充。
因為，總有龍人，莫名其妙死於教會安排的任務之下，或者是突然消失，不知所蹤。
巨龍們自然是知道這種情況的。
可在他們眼中，解除自己種族的詛咒，才是頭等大事。
龍人，從一開始，也不過是他們培育出來，用以蠶食人類的工具而已，不曾被他們放在心上。
更莫說對龍人們施加懲罰的，都是大波羅的虔誠信徒們了。
女性龍人頭也不敢抬，任由唐川將手掌放在自己腦袋上，身軀止不住的顫抖，口中卻不停的重複著向大波羅的禱告之語。
唐川收回手掌，背在身後，道：「你曾經殺了十六個人類，皆出於微不足道的原因，多數是為了體現自己血脈的高貴，現如今龍人遭受到了同樣的待遇，你說這應該嗎？」
女性龍人咬著嘴唇，道：「應，應該，這是我們應得的報應……」
「不。」
唐川搖搖頭，道：「這不應該，就如同你們不應該那樣對待人類一樣，人類也不應該這樣對待你們，或者說，在人類秩序之下，所有可以高人一等的存在，都應該保持對自身的一定克制，你說對嗎？」
「是，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