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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海內存知己

  李懷玉搖頭,屋子裡挺好的,她不想動。


  「赤金和徐姑娘最近有動靜啊,聽說徐姑娘被家裡的mèi mèi擠兌,赤金直接帶著聘禮shàng mén了,殿下也不想去看看熱鬧?」


  「赤金一向有自己的安排,他帶聘禮shàng mén,就定是要娶人回家的,我等他們成親再去看也不遲。」


  「那好歹也往老爺子那邊走走吧?您不想小世子和xiǎo jiě嗎?」


  「每日申時老太爺帶他們散步,都會順便過來讓我看看。」


  就梧和白皚等人沒轍了,面面相覷,神色凝重。


  懷玉看著他們笑:「擔心個什麼?我不是好端端的?只是不想出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兩人都還擔著官職,這時候就別亂走了,小心我告你們一個玩忽職守,讓人把你們吊起來抽兩頓小鞭子!」


  「可」就梧皺眉,他們都不安得很啊,殿下日漸消瘦,笑意也不達眼底,半個多月過去了,她還一步都沒離開過主樓,再憋下去,遲早會憋壞的。


  「行了,走吧。」懷玉擺手,「眼下新朝剛立,江玠說是輔政,實則很多事都落在他肩上,你們得去幫幫他。要是把人累壞了,北魏就完了。」


  幼帝於襁褓登基,江玄瑾說是輔政,實則因為她的偷懶,他把所有麻煩都一肩扛了,每日早出晚歸,辛苦得很。不過好在他一向得人心,做起事來十分穩妥,故而朝局恢復得很快,與西梁的交涉也算順利,現在就差lán jié住想逃往西梁的柳雲烈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悶著腦袋想。


  就梧等人實在無奈,替她打開窗戶透口氣,便紛紛行禮告辭。懷玉看著他們出去,等門合上,才起身去將窗戶關了,回到軟榻里蜷成一團。


  與其說是難過,更多的是生氣吧,氣懷麟,也氣她自己,和喜宮那一場大火像一塊石頭,一直梗在她心上,怎麼也拿不掉,又沉又悶。


  再過幾天就好了,她想,再過幾天,她就把這事忘了,總不能還讓身邊的人替自己擔心。


  「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了,懷玉一怔,抬起腦袋,就看見江玄瑾掀著隔斷處的帘子,一雙漆黑的眼定定地看著她。


  「你怎麼回來了?」擠出個笑來,她道,「不是說要忙官員調度的事情?」


  「是在忙。」他走進來,伸手撐在床沿上,欺身靠近她,「但發生了點事,想回來告訴你。」


  「什麼?」


  眼裡墨色流轉,泛起了點光,江玄瑾拉了她的手腕,倏地將她抱了起來:「新上任的太祝令很厲害,能通鬼神,他方才進宮,說和喜宮的廢墟上,有往生之人被禁錮,不得輪迴。」


  懷玉一驚,立馬抓緊了他的肩:「怎麼會這樣?」


  「我聽不明白他那話是什麼意思,所以,想帶你去一趟。」


  「走!」毫不猶豫,懷玉跳下他的懷抱,反而拉著他往外沖。


  秋日太陽不曬,風絲絲清涼,李懷玉許久沒出門,一張臉蒼白,可跑得卻極快,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拉著江玄瑾,踏過夜裡積在地上的雨水,直直地從宮道衝到了和喜宮那一片廢墟之前。


  前頭站著的人很多,穿著祭祀禮服的太祝令遙遙看見他們過來,拱手便行了禮。


  「別弄這些虛的。」懷玉扶他一把,擰著眉道,「這裡怎麼回事?」


  太祝令看了江玄瑾一眼,唏噓道:「臣自幼生得陰陽眼,看得見往生人,今日進宮受職,無意間看見這廢墟上捆著的往生人,心生疑竇,便同君上說了。」


  「捆著?」懷玉急了,「為什麼會被捆著?」


  太祝令道:「人間牽挂太多,自然會生成魂魄之鎖,將往生之人捆在離世之地,不能投胎轉世。」


  說著轉頭,指著廢墟上某處:「這個人衣著華貴,身上有戾氣卻不傷人,若是輪迴,許還能投身chéng rén。」


  懷玉顫了顫,看向他指的方向,那兒一片空蕩,她什麼也看不見。


  「我要怎麼做?」她低聲問,「要怎麼做他才能輪迴?」


  太祝令掐指一算,道:「恩怨釋懷,一切恢復正常,不因往生之人而礙陽間之事,鎖鏈自解。」


  李懷玉抿唇,盯著那廢墟沉默了許久。


  乘虛站在後頭,一度擔心主子這主意蒙不住夫人,可半柱香之後,她竟然點了頭。


  「好。」她說,「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乘虛發現,夫人好像真的釋懷了,與君上一起散步、飲茶、商議政事,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笑容也慢慢多了起來。


  「還是君上厲害,就梧他們怎麼勸都沒用,君上出馬,立馬解決了。」御風蹲在角落跟他感嘆。


  乘虛盯著遠處攜手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小聲道:「我總覺得,夫人什麼都知道。」


  「怎麼可能?她若是知道,哪裡還會上當?」


  「不是上當怎麼說呢。」乘虛撓撓頭,「君上心疼她,她也心疼君上。」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御風沒聽明白,只搖頭道:「他們兩人過得好就行了。」


  也不可能過得不好,如今的北魏,都是這兩人的天下了。


  月底的時候,邊境傳來了捷報,鎮遠將軍擒住了柳雲烈,攔下了欲出境的四萬人馬。不過柳雲烈在反抗的時候被亂箭射中身亡,只能將屍首運回京都。


  算不上什麼太好的消息,不過柳雲烈一死,北魏各地的亂軍終於是老實了,一部分人接受了朝廷招安,另一部分隱了聲息,再也沒鬧出什麼大動靜。


  江玄瑾聽完新上任衛尉的稟告,回頭就見李懷玉站在他背後的樹邊,踮著腳伸著手,想去摘樹上的橘子。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墨居的後院,這裡在很久以前就被人栽下了一棵橘子樹,昔日的橘子樹枝幹光禿,如今倒是亭亭如蓋,還結下了一個個紅燈籠似的小橘子。


  「哎呀,摘不著!」氣得直跺腳,懷玉扭頭看他,「你快來幫幫我!」


  衛尉瞧著,心裡直嘀咕,紫陽君是何等高貴的身份,哪能去摘橘


  沒嘀咕完,那一身青珀色衣袍的人就朝她走了過去,輕鬆地伸手,摘下了最高的那一個,遞到她手裡。


  衛尉:「」


  江玄瑾睨著懷玉道:「長得矮,為什麼還偏想要最高的那個?」


  「他們說最高的那個最甜嘛!」氣鼓鼓地扁嘴,懷玉剝開橘子,仔細地理了莖絡,掰下一瓣塞進他嘴裡。


  張口咬住,他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怎麼樣?」懷玉得意地叉腰,「我種的橘子,甜不甜?」


  江玄瑾點頭。


  懷玉樂了,立馬又摘一個遞到那邊站著的衛尉手裡:「大人也嘗嘗!」


  衛尉受寵若驚,看一眼很平靜在吃著的紫陽君,連忙剝了橘子也塞進嘴裡一瓣——


  然後被酸得打了個激靈!

  牙差點都倒了,衛尉捂著腮幫子直咧嘴,抬頭卻對上紫陽君和善的眼神。這眼神很明確地告訴他——你敢說酸,就提前告老還鄉吧。


  「不甜嗎?」懷玉背對著江玄瑾,很是無辜地站在他跟前問。


  「甜!」衛尉生生把橘子吞下去,一臉讚歎地道,「甜得都有些齁了哈哈哈!」


  高興得直轉圈,懷玉又去摘了兩個塞他懷裡:「那你多吃點,坐這兒吃完了再走也無妨。」


  衛尉:「」


  在很久很以後,資歷老了的衛尉壯著膽子問了紫陽君一次:「長公主種出來的橘子,真的甜嗎?」


  紫陽君負手站在飛雲宮前,看著遠處帶著小孩兒跑來跑去的自家夫人,勾唇道:「她那麼甜,橘子甜不甜有什麼關係?」


  衛尉閉了嘴,決定在成家之前再也不跟紫陽君討論長公主的事情。


  十一月初的時候,陸景行辦了一場宴會來辭行。


  「生意做到東晉去了,銀子收得裝不下,我也很苦惱。」搖著玉骨扇,陸景行弔兒郎當地道,「這回過去,便是要把東晉的銀子運回咱們北魏來!」


  李懷玉白他一眼:「你直說是想去追百花君,我還覺得你耿直,這拐彎抹角的是學了誰啊?」


  眾人鬨笑,陸景行扇子一展就擋了臉:「我追她幹什麼?她自個兒回去的,又不是我氣跑的,去東晉是真的為了銀子。」


  懷玉唏噓:「你再不抓緊,咱們娃娃親都沒得結。」


  頓了頓,又補一句:「說不定綏綏都有孩子的時候,你還沒成親,那就由她來跟你當親家。」


  「呸!」陸景行啐她,「你少咒我!江玄瑾你管不管了?不是說江家家訓嚴苛,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


  懷玉旁邊捏著茶杯的人聞聲看了他一眼,道:「她說話好聽。」


  老子樂意聽,不樂意管,怎麼了?

  陸景行痛心疾首地道:「瞧瞧,瞧瞧你們殿下都把紫陽君禍害成什麼樣子了?以前多有原則的一個人,現在無賴得跟她一個模樣!」


  「殿下厲害啊!」就梧等人紛紛鼓掌以示欽佩。


  陸景行:「」


  李懷玉樂得直拍大腿:「這兒是老子的地盤,你還敢給老子下絆頭?怎麼樣,服不服?」


  把酒罈子往前頭一放,陸景行冷笑:「耍嘴皮子沒用,咱們酒底下見真章!」


  「來就來,誰怕你啊?」懷玉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當初老子跟你拼酒,你喝到一半尿遁,導致這麼多年都沒分出個勝負來,今兒咱們就來一決高下!」


  十分熱衷看好戲的白皚和清弦立馬給這兩人擺了兩排碗,捏著酒罈子一路倒過去。


  屋子裡瞬間盈滿酒氣,江玄瑾微微皺眉。


  李懷玉側頭,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俯身下來小聲道:「我酒量可比你好得多,不用擔心。」


  「醉了怎麼辦?」他問。


  懷玉笑道:「還有你在嘛,你背我回去,我喝醉了很老實的,特別好照顧。」


  頓了頓,她又道:「不像你,喝醉了就撒嬌,非要人哄。」


  江玄瑾一頓,腦海里浮現出昔日兩人成親,那滿室的艷紅和微醺的酒氣,抿了抿唇,不吭聲了。


  於是李懷玉就跟陸景行拼著灌酒,她喝得極快,跟喝水似的一路仰頭,很快就拿起了最後一碗,陸景行面前還剩三碗,扶著額頭看著她。


  粲然一笑,懷玉端著酒碗敬他:「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不管發生多少事,不管相隔多遠,陸景行永遠是她肝膽相照的摯友。


  喉結微動,陸景行笑道:「挺好,都會念詩了。」


  說完,一口氣將剩下三碗全灌了下去,然後捏了玉骨扇「刷」地一下展開,搖在身前道:「此去甚久,還望殿下多保重。」


  「好嘞!」


  談笑風生,觥籌交錯,懷玉坐回江玄瑾身邊,把他的手拿過來托著她的腦袋:「我是不是這個世上長得最好看的人?」


  江玄瑾斜她一眼:「不是。」


  臉一垮,懷玉生氣了:「那晚上不跟你睡了唔!」


  狠狠地捂住她的嘴,江玄瑾微惱:「不是說喝醉了很老實?」


  這算哪門子的老實?!

  「嘿嘿嘿」拿開他的手,懷玉指著自己的臉問他,「我像喝醉了嗎?」


  臉頰泛紅,眼神迷離,這不叫喝醉了,那什麼叫喝醉了?江玄瑾無奈,正想吩咐丫鬟送醒酒湯,結果這人就捏了杯酒遞到他唇邊。


  「你喝。」


  黑了半邊臉,江玄瑾道:「我不會喝酒。」


  「那也要喝,我給的!」


  順手接過來,裝作仰頭的樣子把酒往身後一倒,江玄瑾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喝完了。」


  懷玉高興了,摟著他的脖子撒歡:「你怎麼長得這麼好看啊?都快一年了,人家都在變老,你在變好看。」


  旁邊的就梧噴了口酒,嗆咳。


  江玄瑾惱得耳根泛紅,起身就對陸景行道:「她喝醉了,我帶她回去。」


  陸景行也神志不清了,笑嘻嘻地擺手:「回去回去。」


  把人抱起來,江玄瑾抬步往外走,懷裡的人卻分外不甘心:「放開我,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兒?」


  眼珠子一轉,她嘿嘿嘿地笑起來:「咱們去找間客棧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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