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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動亂

  江玄瑾定定地站了許久,伸手揉了揉眉心,長歎了一口氣。


  還說希望他長命百歲呢,這分明是要嚇得他英年早逝。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騙子!


  磨了磨牙,江玄瑾扭頭看著就梧道:“平陵缺人,今日胡將軍等人要動身,你跟著一並去吧。”


  就梧:“???”


  不是,講道理,為什麽這裏這麽多人,君上偏偏要殃及他?!他多無辜啊!連兩位小主子的麵兒都還沒見著呢!

  “怎麽?不想去?”江玄瑾涼涼地看他一眼。


  就梧硬生生咽了口氣:“沒有,領君上之命。”


  自從上回替他調兵之後,他在紫陽軍裏就混上了個武職,殿下的意思是在紫陽軍裏有利於他的仕途。的確,君上很提拔他,有什麽好差事都讓他去,可……偷偷瞄江玄瑾一眼,就梧覺得,這個人好像每次都喜歡把他扔得遠遠的。


  而且有越來越遠的趨勢。


  乘虛很是同情地看了就梧一眼。


  沒辦法,自家主子舍不得拿夫人怎麽樣,也就隻有夫人身邊的人來頂雷了。更何況……誰讓這個人跟夫人說君上壞話來著?


  就梧一步三回頭,不甘不願地走了。江玄瑾側身,問祁錦:“她要什麽時候才能好?”


  祁錦答:“坐月子自然是要一月餘的,夫人出了不少血,身子很差,要多燉些雞肉,好生將養。”


  說完,看他一眼,忍不住道:“君上也不問問小姐和小世子如何了?”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孩子從生下來到現在,他連看也沒看一眼。


  江玄瑾頓了頓,似是才想起還有兩個孩子,微微恍惚之後,問:“如何了?”


  祁錦:“……”


  要不是看他在夫人臨盆的時候緊張成了那樣,真的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他的了。


  雙胞胎單個來看比尋常的嬰兒要小些,不過很難得的是,這倆孩子都很康健,裹在繈褓裏乖乖巧巧地睡著,幾個乳娘喜上眉梢地圍在旁邊,一見紫陽君進門,迎上去就行禮:“恭喜君上!”


  乘虛在後頭打發了喜錢,江玄瑾跨門進去,站在小床邊看了看。


  乳娘抱了一個起來,滿臉笑容地遞給他:“這是小世子,您看,眉眼多像您啊!”


  剛生的孩子醜巴巴的,連眉毛都沒有,還像他呢?江玄瑾嫌棄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沒伸手去抱,又低頭看了看搖床裏的另一個。


  閨女明顯比兒子長得好看多了,小鼻子小嘴巴的,一股子奶香味兒。


  眉頭舒開,他勾了勾唇。


  乳娘抱著小世子,又看了看搖籃裏的小姐,臉上帶笑,心裏那叫一個莫名其妙啊。誰家不是喜歡男孩兒多些的?這紫陽君倒是好,光盯著女孩兒樂了。


  後頭還擠著一群等著看孩子的人,見江玄瑾沒吭聲也沒抱孩子,個個急得抓耳撓腮的,恨不得替他抱一下。


  餘光瞥了他們一眼,江玄瑾道:“人太多了。”


  聽出這是要趕人的意思,陸景行揣著手就笑:“咱們同君上一樣等了兩個時辰呢,看都不讓看一眼,是不是太小氣了?”


  “沒錯!”慕容棄幫腔,舉手道,“我要抱奶娃兒,我還沒抱過呢!”


  慢條斯理地往外室一坐,江玄瑾道:“陸掌櫃和百花君先看,其餘人去用了晚膳再過來。”


  人太多了屋子裏空氣都混,眾人也覺得這安排挺有道理,雖然心癢癢,但清弦等人還是聽話地退了出去。


  陸景行這才注意到旁邊有個姑娘,這姑娘生得極其美豔,明眸皓齒,眼尾上勾,柳腰纖細堪一握,身段窈窕攏黑紗。


  初春的天氣,還算不得太暖和,風吹著很涼,可這人像是不怕冷,裏頭一件黑底的百蝶穿花束胸裙,外頭一件輕薄明透的黑紗衣,隱約能瞧見她白皙的手臂。


  很大膽的裝束,但因著是深沉的黑色,不顯孟浪,反而有一股子難喻的冷意。


  像是察覺到旁人有人在看她,慕容棄側頭挑眉,朝他一笑。


  挑釁又帶著些意味深長。


  陸景行頓了頓,收回目光,專心去看搖籃裏的兩個孩子。


  慕容棄本來是想抱個奶娃兒玩玩的,但她現在突然覺得,麵前這個男人好像更好玩。一雙鳳眼美得很,低頭看過去,溫柔得如春風拂碧波。


  瞧他這通身的風流氣質,不似江玄瑾那樣正經,許也是個紅塵裏滾慣了的。可方才瞧她,卻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


  摸摸自己的臉,慕容棄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姿色。


  “名字想好了嗎?”陸景行問外頭的江玄瑾。


  後者道:“不勞陸掌櫃操心。”


  “怎麽能不勞呢?”陸景行輕笑,“之前懷玉還讓我起名,說叫陸什麽……哎,陸什麽好像都挺好聽的。”


  這話簡直是擺明了的找死啊,幾個乳娘都嚇白了臉,旁邊的慕容棄眼皮也跳了跳。


  然而,江玄瑾聽見了,卻是一點波瀾也沒有,隻端著茶,輕輕撇了撇茶沫。


  “主子?”乘虛忍不住小聲喚他。


  他抿了口茶,雲淡風輕地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同陸掌櫃計較,你的心是鐵打的?”


  陸景行:“……”


  這個人以前是不太會說這種話的,到底是跟誰學的這一張口就把人噎死的功夫?!

  “主子。”禦風拿著幾封進門來,皺眉道,“有戰報。”


  收斂了神色,江玄瑾接過來掃了兩眼,冷笑。


  李懷麟竟還敢重用柳雲烈,派他帶兵前往平陵支援。


  柳雲烈是選仕進朝的寒門子弟,親戚隻有一個妹妹。幾年前在勤王之戰裏立功,升了廷尉,擅長權術,以一張正經的皮,蒙蔽了江玄瑾多年。


  江玄瑾一度想不明白這個人到底為著什麽要害他、害丹陽。原以為是一顆忠心太過,容不得能威脅到皇帝的人。可跳出京都之後,他回頭看,察覺到了不對。


  這個人目的沒那麽簡單。


  收攏戰報,他起身吩咐乘虛:“按照先前說好的做。”


  平陵連下八城,朝廷的兵力以不可阻擋之勢直衝平陵主城。李懷麟大賞了西梁來的猛將,覺得都是他的功勞。還在宮裏設宴,與百官同慶。


  然而,幾天之後,京郊傳來急報——“陛下!京西方外二十裏,有大量人馬正朝京都而來!”


  捏著杯盞的手一鬆,“啪”地一聲響,李懷麟白了臉。


  “以八座城池換朝廷之軍深入平陵腹地,再難回防京都,這番魄力謀略,我等是不及的。”南平君坐在帷帳裏唏噓,“這幾天平陵君吃不下睡不著的,想必也是驚了個夠嗆。”


  李方物豈止是驚啊,差點就要覺得江玄瑾是要棄了他平陵了。結果一招請君入甕,朝廷先後派來的十二萬兵力,全被牽製在了平陵。紫陽五萬兵力一路潛行,直接圍到了京都。


  “跟著紫陽君做事兒,就是有這個好處。”指了指外頭高高飄著的勤王旗,長林君笑得這叫一個歡,“他說帶兵去勤王,民間一點懷疑的聲音都沒有,朝廷下了告示說紫陽君造反,也沒幾個人信,哈哈,這啞巴虧可噎得那些人夠嗆。”


  因著民間的反應,幾個原本真的打算勤王的封君也暫時按兵不動了,這一場大戰,輸了的人下場可不會太好,所以除了他們幾個不知為何就被江玄瑾坑上了船的人之外,其餘的封君壓根不敢輕易做抉擇。


  “誰讓皇帝真聽那幾個老東西的話,任用了西梁的將領。”李方物搖頭,“西梁的人一來,可不就給了咱們勤王的理由?”


  李懷玉下了很關鍵的一步棋,用三千糧草騙得李懷麟病急亂投醫,拉攏了西梁。雖說本意隻是為了維護江玄瑾的名聲,但這事兒引發的一連串的後果,實在是幫了他們這邊的大忙。


  這君夫人他們認了,除了長公主,也沒人當得了。


  “現在就看紫陽君上是什麽意思了。”長林君撚著胡子道,“已經抵在了京都邊上,要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就真的是衝著推翻皇帝去的了。


  幾個封君心裏都很清楚,一邊渴望更多的封地財富,一邊又擔心,以紫陽君的慈悲和忠義,會不會隻是想嚇唬嚇唬皇帝?


  不會,江玄瑾用接下來的攻城之舉,清晰地回答了他們。


  大興九年,四月初四,勤王之軍破了京都城門,直指皇宮。勤帝出逃,攜百官一路南退,並引西梁之軍入境對抗勤王之軍,西梁軍燒殺搶掠,所過之處民不聊生,天下嘩然。


  李懷麟的本意是想讓西梁幫忙,許以大量金銀糧食,隻要他們能鎮壓住叛軍,北魏甚至可以割讓幾城。然而,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司徒敬突然暴斃,柳雲烈接管他手裏的七萬兵力,不聽聖旨,一路避讓勤王軍。


  “你什麽意思?!”坐在行宮裏,李懷麟暴怒,“為什麽不打?為什麽要退?!”


  柳雲烈拱手道:“如今我方兵力不足以與紫陽君對抗,陛下不妨再放十萬西梁軍入境,讓他們相敵,陛下坐收漁利,豈不快哉?”


  李懷麟眯眼:“你當朕是傻子嗎?”


  北魏境內已有八萬西梁軍,再放十萬……請神容易,送神可就難了。他現在都在後悔當初為什麽要聽柳雲烈的話求西梁增援,又怎麽可能一錯再錯?

  柳雲烈一點也沒慌,抬眼直視帝王,道:“臣是體恤陛下,陛下若是執意不聽,那臣隻能繼續往南退了。”


  “你……”觸及他的眼神,李懷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你想幹什麽?”


  他一直覺得柳雲烈是身邊最可靠的人,畢竟還在他沒有親政的時候,柳雲烈就義無反顧地站在他這邊,替他謀劃怎麽奪權,怎麽報仇。沒有他,李懷麟殺不了丹陽。


  事成之後,李懷麟為表感激和信任,也給柳雲烈升官加俸,有什麽重要的事,都讓他去辦,讓他如今在朝裏的地位,直追當初的紫陽君。


  可現在,李懷麟看著這雙眼,猛地驚醒。


  他是不是……中了什麽圈套?

  看著帝王的反應,柳雲烈微微一笑:“臣妹妹懷了身孕,要回西梁,臣去送送她。”


  是“回”,不是“去”。


  心口猛地一震,李懷麟呆呆地看著他,倏地就反應了過來:“你!”


  “臣告退。”柳雲烈從容地退下,一揮手,門外的人就齊刷刷地站上來,將門口堵死。


  寧貴妃過來的時候,皇帝正在狠命地摔東西。整個行宮裏,但凡是能碎的,統統都已經落在了地上。她繡鞋剛踏半步,一個花瓶就砸過來,瓷片飛濺,劃過她的額頭。


  “滾!”李懷麟紅著眼睛吼,“都給朕滾!”


  溫熱的東西滑落下來,糊了她的眼。寧婉薇捏著帕子擦了擦,沉默地看著上頭的嫣紅。


  看見是她,李懷麟僵了僵,大步走過來,看了看她額頭上的傷口,微怒:“你來幹什麽?”


  他發火的時候,向來喜歡摔東西,誤傷到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做什麽不躲遠點?

  “怕陛下氣壞身子。”寧婉薇低聲說著,握住他的手看了看,“傷著了。”


  不知哪兒劃的一條細口子,比她額頭上的淺得多。李懷麟看了看,不以為然。


  寧貴妃卻是固執,提著裙子去旁邊尋出藥箱來,坐在軟榻上替他擦。


  她的動作是真溫柔啊,自己的傷口還不斷滲著血也沒管,拿藥酒清了他的手,再給他纏上一圈白布。


  李懷麟喉嚨緊了緊,悶聲道:“給你自己也上點藥吧。”


  寧婉薇點頭,起身去找鏡子。


  一句怨言也沒有。


  李懷麟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有些煩躁:“其實你可以走的。”


  像後宮其他妃嬪一樣,趁亂離開他,去紫陽那一帶,沒有戰亂,沒有危險,抱著銀票就能安安穩穩地過下半生。


  正在給自己上藥的寧婉薇手一頓,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


  李懷麟鮮少與人對視,乍一看她的眼睛,莫名有些心慌。


  “陛下。”她道,“您覺得臣妾為什麽不肯走?”


  還能為什麽……舍不得位份,盼望他東山再起再回京都,亦或是沒別的地方可去。


  李懷麟很想這麽說,但看著寧婉薇的眼神,他頓了頓,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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