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渾身浴血
江玄瑾聽著這話,也是好懸沒一口血噴她臉上!
昨晚怎麽了?怎麽就“一時興起”,又怎麽需要給個“交代”了?要是沒記錯,他至多不過失手碰著了她的小腿,再沒別的了。到她嘴裏,如何就成他做了什麽無法挽回的事一般?
旁邊大哥江崇看他的眼神也分外複雜,嘴巴張了又合,欲言又止。
江玄瑾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黑著臉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李懷玉捏著手絹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淚水,點頭道:“你沒有,都是我……是我自作多情空餘恨,是我一片真心畫不成,是我錯付情衷悔餘生!是我,都是我!”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傷心、不甘、悔恨。她朝江玄瑾看去,一雙杏眼裏帶著三分惱恨,卻是有七分情意洶湧,掙紮、彷徨、無助。她伸手,像是想再碰一碰他的衣角,卻又像是顧忌什麽,陡然收回,哽咽著別開頭。
愛不得,恨不得,她願意將所有汙名都背下,隻願他……能幸福……
這等精湛的表演震撼了前堂裏的每一個人。
多癡情不悔又命途多舛的姑娘啊!一時間,江老太爺都有些不忍心了,龍頭杖往地上一杵,瞪眼看著江玄瑾道:“我江家可不會教出忘恩負義的人!”
不是,怎麽就成他忘恩負義了?江玄瑾看著自家父親這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很是茫然。
要是沒記錯,他今日來這兒是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反正早晚要被發現,他不如就主動些,湊合湊合將這白四小姐娶過門,一來堵住各家整日想給他介紹姑娘的嘴,二來……如她所言,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總要負點責。
如果後院裏始終是要被塞進一個人的話,那江玄瑾覺得,是誰都無所謂。
結果怎麽的,他這個打算負責的人,倒被罵忘恩負義?
茫然之後,江玄瑾看了旁邊這人一眼,他覺得,這白四小姐真是個成精千年的狐狸也說不定。
太會蠱惑人心了!
“老太爺,您別怪君上。”李懷玉猶自委屈巴巴地歎氣,“是小女不夠好,配不上君上。”
老太爺皺眉,握著龍頭杖思量許久,開口道:“四小姐切勿妄自菲薄,江白兩家是世交,白家的女兒,自然是配得上玄瑾的。更何況玄瑾一向不重女色,這麽多年來能近他身的也就你一個。既然他都開口了,想必四小姐有旁人所不及之處。”
江焱離家出走,江白兩家定好的婚事懸在半空中,眼下好不容易有江玄瑾出來救場,想娶的也恰好是白家的小姐,哪裏還有不讓他成事的道理?
旁邊的江崇猶豫了片刻,也應和道:“父親說得沒錯。”
李懷玉頓了頓,很是意外地看向這老爺子。竟然這麽通情達理?她還打算再哭會兒呢。
江玄瑾氣得咬牙切齒的,但好歹目的算是達成,也鬆了口氣。
“既然大哥和父親都同意,那我且先將白四小姐送回去。”他道,“明日下聘之事,等我回來再詳議一番不遲。”
“好。”江老爺子點頭,“讓人備車吧,早去早回。”
“是。”
懷玉樂了,低著頭跟著江玄瑾退出去,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你竟然當真想娶我。”她踮著腳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背後,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根,“能得紫陽君一往情深,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
腳步一頓,江玄瑾回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漠:“自作多情空餘恨?”
笑意一僵,懷玉弱弱地退後一步,眨眼道:“我開玩笑的。”
“一片真心畫不成?”他前跨一步,眯了眯眼。
她又退後一步:“也是開玩笑的。”
“錯付情衷悔終身?”
“……嘿嘿嘿!”瞧著他越逼越近,懷玉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伸手抵著他胸口,小聲道:“都是為了押韻!”
伸手捏拳,倏地往她背後的朱紅漆柱上一捶,江玄瑾將她抵在石柱上,困在臂彎的方寸之間。
“還知道押韻!”墨染的眸子睨著她,帶著兩分冷笑,“要不要給你支個攤子讓你去說書?”
縮了縮脖子,懷玉扁嘴:“你不能這麽小氣呀,是你先汙蔑我,我才意思意思汙蔑一下你,不然往後我在這府裏的日子怎麽過嘛!”
說完,又笑嘻嘻地伸手,圈住他的脖頸:“你離我這麽近,是不是想親我?”
冷哼一聲,他站直了身子掙開她的手:“我有話要說在前頭。”
“什麽?”
“娶你,是適宜的時機做的適宜之事。”他道,“並非因為感情。”
這話說得含蓄了,直白一點的話就是:我娶你是迫不得已,要不是你死皮賴臉進了我的院子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我也不會娶你。我不喜歡你。
懷玉頗為受傷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你好冷漠,好無情,好鐵石心腸!”
江玄瑾皺眉:“你若是接受不了,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別轉了,就這樣吧。”瞬間恢複正常的表情,懷玉道,“你多個夫人不多,我多個相公也不多。既然相處還算愉快,我嫁給你又能吃飽能穿暖的,那為何不嫁?”
她倒是想得開,能吃飽能穿暖就能嫁,那她能嫁的人還真多了去了!
江玄瑾看著她那一臉的無所謂的表情,又有把她舉起來從窗口扔出去的衝動了。
察覺到麵前不太友善的目光,李懷玉一頓,接著又嬉皮笑臉地道:“再說了,你現在對我沒感情,以後誰又說得準呢不是?京都那麽多姑娘想與你有感情,但她們連跟你共度餘生的資格都沒有,我好歹開了個頭呢!”
說到這裏,她很是驕傲,伸手叉腰,還挺了挺胸。
江玄瑾翻了個白眼。
“小姐。”遠處等著的靈秀見二人說得差不多了,終於把拐杖給送了過來。
一看這東西,江玄瑾終於知道方才為何覺得哪裏不對了,掃一眼她半吊著的右腳,當即就黑了臉:“你想當個瘸子?”
“沒有啊。”懷玉道,“但是初次見你父親,總不能撐個拐杖去吧?那多難看啊,給他的印象也不好。你得謝謝我沒用拐杖,不然他肯定沒那麽容易點頭。”
“你不疼的?”
“還好。”飛快地答了,又覺得有點虧,懷玉眼珠子一轉,立馬又皺了臉,“還好我忍得住啊……疼!怎麽不疼啊!疼死我了!你快扶我一把!”
說著,伸手就要攀上他的肩膀。
江玄瑾對她這浮誇的演技報以一聲嗤笑,捏著拐杖往她胳膊下一塞,扭頭就走。
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懷玉問旁邊的乘虛:“我裝得有那麽明顯嗎?”
乘虛憋著笑點頭:“挺明顯的。”
拍了拍腦袋,懷玉“哎喲”一聲,連忙撐著拐杖去追前頭的人。
江玄瑾是打算送她到白府的,順便提前與白德重說一聲明日下聘之事。然而馬車剛行到半路,宮裏竟然來了人,十分焦急地攔住了馬車。
“君上!”黃門太監站在車前喘著氣道,“陛下急招,請您立馬入宮!”
正笑嘻嘻地給江玄瑾講笑話的李懷玉僵住了。
江玄瑾皺眉掀開車簾:“怎麽回事?”
“韓霄和雲嵐清兩位大人半個時辰前進了宮,揚言要告丞相長史厲大人做偽證。雙方在禦書房裏起了衝突,陛下攔不住,隻能讓奴才來請君上。”
看了看天色,他更急:“奴才去了一趟江府,又一路追過來的,已經耽誤了不少時辰,可不能再耽誤了!”
聽完這話,江玄瑾幾乎立即就想點頭,可看了一眼車廂裏的人,他略微猶豫。
他不送她回去的話,她恐怕不好交代吧?
“國事要緊!”哪知,車廂裏這人比他還急,拖著右腳就跳下了車,一連朝他擺了幾下手,“你快進宮去!”
向來吊兒郎當的一個人,突然這般正經,江玄瑾還真是不習慣。但她這表現,他看得很順眼,甚至覺得有點難能可貴。
當今女子,還有幾個會這般知輕重、將國事放在第一位的?甚至都不考慮他這一走,她回去會不會挨罰。
“當真要我走?”他多問了一句。
李懷玉瞪眼:“人家都在陛下麵前打起來了,你還有空說這些廢話?你這紫陽君到底怎麽當的?”
說著,拿起拐杖就抵著車輪子往前戳:“快走快走!”
這模樣,活像是個恨鐵不成鋼趕兒去建功立業的老母親。
好笑地看她一眼,江玄瑾終於放下了車簾,讓車夫改道進宮。
李懷玉站在原地,看著馬車一路朝宮門的方向行駛,心裏憂慮不減。
韓霄和雲嵐清,這兩個人都不是衝動之人,會告厲奉行,定然是有證據了。要是以前她在,這事兒肯定沒問題,但現在……沒有丹陽長公主的獨斷專行,哪怕是對的事情,也未必能有對的結果。
想了想,懷玉又將陸景行的銘佩掏出來塞進了靈秀的手裏。
“你再去一趟陸府吧。”她道,“替我傳句話。”
靈秀側耳聽她嘀咕兩聲,連連點頭,與她一起走到長安官道,她回白府,靈秀則往陸府走。
白府後院。
四小姐一夜未歸白府,這事兒放在以前,靈秀不去稟告,府裏的人是不會知道的。但眼下不同,白璿璣剛得了江老太爺的點頭,要當江焱的正室夫人了!這等喜事,怎麽也是要把白珠璣這個曾經的“未來少夫人”拉出來踩兩腳才更加喜慶。
於是,府裏人很快就發現了四小姐並不在府上,連同靈秀也沒了蹤影。
“莫不是覺得丟臉,沒法在府裏待下去了,所以自己走了吧?”磕著瓜子的嬤嬤們蹲在後院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真慘啊,我要是四小姐,我也走!處處不如二小姐便罷,連婚事也被二小姐搶了!”
“這哪能算搶啊?二小姐是憑自己本事爭的,誰叫四小姐沒出息呢,你說是不是?”
“是啊。”後頭有人應了一聲。
三個嬤嬤一愣,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齊齊回頭往後看。
一身綾羅綢緞的美人兒站在她們背後不遠處,撿起地上的拐杖,抿著鬢發朝她們笑了笑:“我也覺得四小姐沒出息。”
說完,撐著拐杖就往西院的方向走。
嬤嬤們愣了愣,一個問:“這是誰啊?”另一個道:“咱們剛來的時候這牆角下頭沒人吧?”
最後一個臉色很難看,手裏的瓜子沒捏穩,又掉了幾顆。
“那是四小姐。”她哆哆嗦嗦地道。
看慣了灰頭土臉的四傻子,乍一看這光彩奪目的四小姐,她們一時認不出來也是正常。但認出來之後,幾個嬤嬤不鎮定了,飛快地收了瓜子,爭先恐後地跑去找人告狀。
於是,李懷玉剛回到廂房,喝了口水正想歇歇腳,就有五六個家奴湧到了她麵前。
“四小姐,夫人有請!”
歎了口氣,懷玉道:“我腳受傷了,走不了路。”
家奴們一愣,為首的那個皺眉就道:“夫人的命令四小姐也不聽?”
“我聽啊,是你們沒好好聽吧?”懷玉挑眉,坐在椅子裏翹起二郎腿,“夫人是不是說‘請’我過去?”
“是。”
“這個‘請’,是讓你們‘請’,你們就得負責把我請過去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這點規矩都不懂?我腳受傷了,你們便要把我連椅子一起抬過去!”
“……”家奴們麵麵相覷。
“別傻愣著了,來抬吧,不然你們這麽多人來幹什麽的?”懷玉舒坦地往椅背上一靠,朝他們拍了拍扶手示意。
把她的話想了兩遍,竟然越想越有道理,幾個家奴一合計,一人抬一隻椅子腿兒,再留個人在後頭扶著,穩穩當當地就把李懷玉請了出去。
東院。
白孟氏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家奴去,本意是怕她像之前那樣反抗,打算讓這些人強行押住她。誰曾想片刻之後,幾個家奴竟恭恭敬敬地將她抬了進來。
“這是幹什麽!”白孟氏皺眉,手往桌上一拍,“成何體統!”
家奴們嚇了一跳,連忙把椅子放下,不知所措地退到一邊。
懷玉笑嘻嘻地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朝她行了個禮。
“你去哪兒了?”白孟氏厲色道,“徹夜不歸,該是閨中女子所為?還不跪下!”
李懷玉很不想跪,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聽話。磨蹭兩下,她還是老老實實跪了下去。
見她跪好,白孟氏開始問罪了:“白家家風向來端正,不知怎的竟出了你這般無法無天的人!你二姐馬上就要嫁去江府,你在這個節骨眼上敗壞白家名聲,安的是什麽心?”
白璿璣就坐在旁邊,姿態端莊,麵帶微笑。聞言,她輕聲道:“母親也不必如此責難四妹,她想必還不知道婚事的變故。”
看她一眼,李懷玉道:“我知道。”
“哦?”白璿璣一頓,繼而笑得更加溫柔,“四妹知道就好,我還不知該如何開口呢……這事真是對不住四妹了。”
說是這麽說,臉上卻半分愧疚的意思也沒有,眼裏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小姑娘麽,搶了別人的婚事,來跟別人炫耀,自然是要得意的。李懷玉看著她的表情,再一想那離家出走的江小少爺,心裏頓時有點樂:“沒事,我不怪你。”
明兒指不定誰怪誰呢!
看她這半點也不生氣,反而還有點高興的模樣,白璿璣皺了皺眉:“四妹心裏若是不滿,可以直接同二姐說,二姐也會補償你。”
“不用不用。”李懷玉大方地擺手,“我不需要補償。”
“你既然看得這麽開,又為何還要與你二姐為難?”白孟氏皺眉道,“都是一家人,你幫不上你二姐的忙就算了,為何還要使著陰詭的招數妨礙她?”
李懷玉聽得哭笑不得:“我哪裏妨礙她了?”
“你一夜不歸,敗壞白府名聲,還不叫妨礙?”白孟氏橫眉,“你知不知道這消息傳出去,人家連帶著會把你二姐看低一頭?”
這還真不知道,懷玉沉默。
白孟氏越說越氣:“你昨晚到底在何處過的夜?”
關於這個問題……懷玉猶豫了片刻道:“我昨兒一直在江府。”
江府?
這話委實荒謬,白孟氏幾乎是立馬就冷笑出聲:“你在做什麽白日夢?還江府呢,怎麽不說皇宮?”
周圍站著的丫鬟婆子也是低頭一陣哄笑,看向她的目光嫌棄又揶揄。
白璿璣沒笑,她認真地看了看李懷玉身上的穿戴,皺眉道:“所以你偷這一身行頭,就是為了去江府?”
這麽一說白孟氏才注意到下頭這人的裝扮,她起身走到懷玉跟前,伸手就拔下她一根發簪。
“還真是……你真是要把你爹給氣死才安心呐!”看了看簪子的用料做工,白孟氏怒道,“府裏是虧了你了還是怎麽的,竟要你一個貴小姐去偷東西!”
懷玉皺眉看了白璿璣一眼:“這簪子是友人相贈,二姐完全不知情,怎的就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白璿璣皺眉搖頭:“友人相贈?你不覺得這個借口太荒謬了?你在白府這麽多年,身邊除了靈秀再無一人,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闊綽的友人?”
“且不說這根簪子,你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首飾,加起來少說抵了爹半年多的俸祿。哪個友人會這麽大方?”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道理,白孟氏更是怒不可遏,朝著李懷玉劈手就是一巴掌打下來:“你這不知廉恥的東西!”
掌風呼嘯,帶著十足的力道,落在臉上非得給她打腫起來。李懷玉瞧著,身子的反應比腦子還快,仰頭就躲過了這一巴掌。
“呼——”手掃了個空,力道沒收住,差點扭著胳膊。
白孟氏的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紫:“你還敢躲?!”
“挨打也要讓我挨個明白才行。”懷玉跪坐在自己的左腳上,仰頭看著她道,“這東西不是我偷的,二姐空口無憑,純屬汙蔑。您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未免有失公允。”
說著,又看向白璿璣:“二姐覺得我不可能有這麽大方的朋友,那我就想問二姐了,以我這柔……嗯,也算挺柔弱的身板,要去哪裏偷這麽多東西?”
白璿璣捏著帕子斯文地道,“我篤定你是偷的,自然是知道你是從哪裏偷的——這些東西都在我的嫁妝清單裏頭。昨晚我回府便隨母親去清點嫁妝,發現少了不少東西。還以為是哪個下人手腳不幹淨,沒想到是你。”
“謔——”旁邊站著的丫鬟婆子們都驚了。偷自己姐姐的嫁妝穿戴,這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李懷玉也驚了,她一貫承認自己不要臉,可沒想到這白家二小姐比她還不要臉。
“你的嫁妝?”驚極反笑,她伸手就摘了一朵金鑲玉牡丹下來捏在手裏,“那我請問二姐,你的嫁妝是在哪兒置辦的?首飾上頭可有印記?”
白璿璣微微一噎。
白孟氏皺眉道:“是你偷了東西,怎的還反過來質問你二姐!來人,把她這一身行頭給我取下來!”
“是!”旁邊幾個丫鬟應了,上來就想動手。
李懷玉冷笑了一聲,單手撐地,一腳就將個衝得最前頭的丫鬟踹飛出去。
“啊——”丫鬟慘叫,撞翻了後頭的太師椅,重重落地。
其餘人一驚,頓時停了步子。
李懷玉扭頭,看向上麵端正坐著的人,冷笑著朝她伸出一根食指:“白璿璣,你今日最好給出證據,證明我偷的是你的嫁妝。不然,我保證偷完你的嫁妝,半根絲絛也不會剩!”
白璿璣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白,皺眉道:“你威脅我?”
“真是反了你了!”白孟氏怒拍案幾,“來人,把她給我捆起來!”
“是!”一眾家奴應聲從外頭湧進來,大堂頓時被人擠滿。膽子小的丫鬟退到了後頭,身強力壯的家奴捋起袖子就朝她衝了上來。
坦白說,雙拳難敵四周,麵對這麽多人,李懷玉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然而,李家的子孫就是有股子皇室的傲氣,心裏清楚自己最後的下場,拚死也要咬下對方幾塊肉陪葬!
於是,東院裏就熱鬧起來了,尖叫聲、杯盤落地聲、拳頭到肉聲,聲聲入耳。
白璿璣一開始還能鎮定地在旁邊看,但後來瞧見李懷玉狠狠將個家奴砸在牆上,砸得滿頭是血,她終於也嚇得驚叫起來。
“你瘋了!”
受傷的右腳不靈活,被人看出破綻逮著踩了好幾下。李懷玉痞笑,力用在左腳上,抹一把嘴角邊被打出來的血沫子,扭頭就朝另個家奴打去。
屋子裏能碎的東西基本都碎了。白孟氏心疼得臉色發白,一開始還想喊停下來,但後頭也就氣瘋了,扯著嗓子喊:“把她給我往死裏打!”
家奴們本來還有顧忌,一聽這話便放開了,下手更重。
半個時辰之後,李懷玉額頭上破了口子,血流了一臉,被最後一個家奴按著,跪在了白孟氏麵前。
滿屋子的人,倒的倒,癱的癱。一片狼藉之中,隻有地上跪著這人的眼睛猶自亮如星辰。
白孟氏又驚又怕,瞪眼看著她,幾乎是抖著手將她身上的首飾一一扯掉。
“你……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少家規!”
李懷玉勾唇,眉眼帶笑地看著她。
見她竟絲毫不痛苦,白孟氏怒意更甚:“夜不歸宿、偷盜府中寶物、以下犯上、打架鬥毆、毀壞我滿屋的東西!這些罪名加起來,我讓你領罰二十棍也不為過!”
“我勸你最好別。”懷玉笑道,“不然明日可是會被我爹責難。”
一聽這話,白孟氏笑了:“你以為老爺還把你當回事?他有璿璣一個女兒就夠了,哪有空關心你的死活?我就算打死了你,他也要幾年後才知道你的死訊。”
厲害了!要不是手被押著,懷玉都想給她鼓掌。
“該提醒你的我提醒過了,你要如何便如何吧。”她道,“到時候別說我故意害你就成。”
白孟氏聽不懂她這話什麽意思,隻當她在嚇唬人,揮袖就道:“我是這白家的當家主母,按照家規處置人,有何不對?就算老爺問起來,我也沒錯!來人,把她拖到院子裏,請家法!”
“是!”
時至午時,春陽當空,江玄瑾正在禦書房裏聽韓霄和雲嵐清說話,冷不防地就覺得心裏一緊。
皺了眉,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心口,有些莫名其妙。
“君上也覺得荒謬吧?”韓霄沉聲道,“堂堂丞相長史,心胸竟狹隘至此,就因為長公主曾說他‘無輔國之才’,他便懷恨在心,這麽多年來一直與公主為難便算了,在司馬丞相一案上,竟然因私仇而做出偽證!”
江玄瑾回神,接過皇帝遞來的東西看了看。
這是幾個厲府家奴的供詞,上頭言明二月二十日晚戌時,也就是司馬旭死的時辰前後,厲奉行酒醉歸府,並未在場。
司馬旭一案審查之時,厲奉行曾出堂作證,說他當時陪著司馬旭在往宮外走,不巧遇見丹陽長公主,公主便請司馬丞相就近在福康宮歇下。當時這一段證詞很是關鍵,直接將所有的嫌疑都推到了丹陽頭上。
而如今,這供詞竟然是假的?
江玄瑾怔然,突然想起昨日青絲說的話——你不過是給小人當了刀子使,真當自己做對了事情?
心口一沉,他收了手裏的供詞,看向下頭跪著的厲奉行:“厲長史可有何要辯?”
厲奉行輕哼一聲,拱手道:“此案已結,微臣不知兩位大人仍舊糾纏此事到底目的為何。單憑下人隨口幾句話,君上和陛下難道就要定微臣的罪嗎?”
“隨口幾句?”雲嵐清劍眉倒豎,狠狠地瞪著他,“供詞上的兩個家奴,一個在你府上七年,一個是你的奶娘。如今天天被人追殺,冒死前來告狀,你卻好說是‘隨口幾句’?”
看他一眼,厲奉行挺直了背:“那又如何?他們為何被人追殺,微臣毫不知情。但此供詞實在虛假,君上和陛下若是連這也信,那微臣回去便能再呈上幾十封別的家奴的供詞,證明微臣當晚戌時並未歸府。”
“你……”
李懷麟坐在龍椅上,看著三個重臣吵得麵紅耳赤,一時也沒個主意,不由地側頭看向旁邊:“君上以為呢?”
江玄瑾道:“已經結了的案子,沒有再爭論的必要。”
韓霄大怒,幾乎是破口就要罵,旁邊的雲嵐清連忙拽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厲奉行笑著就朝他行禮:“君上英明。”
“沒別的事,厲長史就先去忙吧,新的丞相尚未就任,你辛苦些。”李懷麟道。
“微臣告退。”掃了旁邊那兩個人一眼,厲奉行嗤之以鼻,起身扭頭就走。
韓霄是個暴脾氣,可當著聖上的麵,總不能太失禮,隻得硬生生憋著,憋得一張臉通紅。
大殿的門被關上了,江玄瑾看向韓霄:“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
“韓某才疏學淺,哪裏能解答君上疑惑。”韓霄寒著臉拱手,“先告辭了!”
說著,抬步也要往外走。
李懷麟在上頭看著,搖了搖頭。這韓大人的脾氣真是百官裏最差的一個,竟然連紫陽君的顏麵也敢拂。
然而,江玄瑾並沒有生氣,看他要走,反而是起身,飛快地上去將人攔住了。
“大人留步。”他抬眼看著他道,“這問題隻有大人能回答。”
韓霄本就看江玄瑾不順眼得很,再加上方才他那偏幫厲奉行的態度,更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眼下被人攔著,韓霄終於是忍不住,一拳就朝他打了過去!
“韓大人!”李懷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皺眉低喝。
雲嵐清也驚得夠嗆,先朝皇帝行一禮,再快步上去想拉架。
然而,這虎虎生風的一拳並沒落到江玄瑾的身上,雲嵐清瞪眼瞧著,就見紫陽君伸手接住他的拳頭,手上力道以柔化剛,在空中劃出一道斜弧,然後竟分毫不差地將他力道還了回去。
呯——
韓霄後退半步,腳跟使勁踩著地才穩住身子。再抬眼看他,脾氣已經小了一半,轉身回到禦前,悶頭跪下。
“什麽問題?”他沒好氣地問。
跟著他走回去幾步,江玄瑾低聲道:“韓大人一世英明,到底因何情願名譽掃地,也要擁護丹陽長公主?”
“這個問題朕也想知道。”坐上的皇帝看著他們道,“皇姐雖然本性不壞,但所作所為沒有一件值得讚頌。兩位大人何以護她至此,甚至不惜在結案之後也要為她鳴冤?”
這話從江玄瑾嘴裏出來,韓霄和雲嵐清至多覺得心情複雜。但從皇帝嘴裏說出來……韓霄苦笑,他覺得悲涼,從心尖悲涼到了後背。
昔日長公主尚在,一襲瑤池牡丹宮裝烈烈如火,坐在高高的戲台邊兒上,低頭看著他。
“韓大人。”她說,“你可想好了,跟我一條船,往後你就再也得不到讚賞與敬仰,你二十年攢下來的好名聲,會統統付諸東流。”
那時候韓霄回答得很漂亮:“公主一介女流尚且無懼無畏,臣何以怯之?”
丹陽聽見他這話便拍手笑了,笑完又不服氣地道:“我可不是普通的一介女流!我有個了不得的皇帝弟弟!”
對於這話,韓霄是不以為然的,李懷麟繼位五年仍無任何建樹,何來“了不得”一說?
丹陽一掃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當即叉腰瞪眼:“你別看不起人!再過幾年,懷麟定會受萬民讚頌!他會是個很好的皇帝!”
說著,又扭頭看向遠處飄著的皇旗,眼神很是篤定:“絕對會的!”
看著她的眼神,韓霄明白了。撐著長公主有勇氣卷進無數爭端之中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李懷麟。這麽多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她的皇弟能安坐皇位。
而如今,李懷麟也問他們:為什麽呢?
韓霄紅了眼,張了張嘴,很想拍著禦書桌把所有事都告訴他!管他三七二十一,總不能讓長公主死了都還背著那麽多罪名!
然而,看了一眼那被隨意扔在了桌上的供詞,韓霄閉了嘴。
不會有人相信的,就算他替丹陽伸冤,寫他百八十張供詞,也一樣會像這兩張紙一樣,被隨意放在這裏,當個沒有說服力的胡言亂語。
頹然地低下頭,他苦笑道:“微臣覺得公主是個好人。”
江玄瑾皺起了眉,李懷麟對這個答案顯然也很是不滿意:“這裏沒有外人,大人為何不願直說?”
韓霄沒再吭聲,旁邊的雲嵐清卻是上前一步,看著江玄瑾道:“君上親自定下公主的罪名,親筆寫的罪狀,親手送的毒酒。如今還問我二人這個問題,不覺得荒謬嗎?”
要殺她的是他,他已經認定丹陽長公主是個窮凶極惡罪該萬死之人,就算他們說再多好話也無用,那又何必問呢?
江玄瑾低頭沉默片刻,道:“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並不是針對她。”
換做任何一個人,隻要證據確鑿,又犯的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他一樣會親筆寫罪狀,親手送毒酒。
這話雲嵐清和韓霄顯然是不信的,雲嵐清拱手道:“君上若當真心有疑惑,不如認真再將司馬丞相的案子查一查。司馬丞相並非長公主所殺,這一點,您權且可以當做我二人當初擁護長公主的原因之一。”
說罷,又朝李懷麟行禮:“韓大人今日行為魯莽,臣願帶他下去領罰。”
李懷麟皺眉看了這兩人良久,點了點頭。
雲嵐清帶著韓霄離開了,禦書房裏就剩了兩個人。
“君上。”李懷麟問了一句,“您是不是懷疑皇姐是冤枉的?”
江玄瑾搖頭不語。
本是很清晰的一件命案,可因為桌上那兩張狀紙,好像又起了些霧。
他方才說結案沒必要追究是假的,隻是為了穩住厲奉行罷了。丹陽曾是他的學生,又曾與他鬥過多年。她的死有疑竇,他必定會查。
隻是,韓霄和雲嵐清那些人,恐怕暫時是不會對他說真話的了。
收斂心神,他轉了話頭朝李懷麟道:“臣即將娶親,下月二十一前後,還望陛下提前準個假。”
李懷麟本還在細想皇姐的事情,一聽這話,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君上要成親?!”
“是。”
“哪家的姑娘這般厲害,竟能讓君上有了成家的心思?”李懷麟又喜又好奇。
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總沒個正經的臉,江玄瑾下意識地搖頭:“她不厲害,至多也就嘴皮子厲害。”
想了想,又補一句:“膽子也大得很厲害。”
李懷麟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表情,覺得天上簡直要下紅雨了。
這種提起人來墨眸裏泛光的模樣是怎麽回事啊?他認識了快八年的紫陽君,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嗎?
“聽君上這麽一說,那成親的時候,朕定然是要去看看的了。”李懷麟笑道,“先恭喜君上。”
“多謝陛下。”江玄瑾拱手,看了看沙漏,神色微微凝重,“要是無別事,臣就先出宮了,還有事尚未辦妥。”
“好。”李懷麟頷首。
將桌上的供詞細細折好放進懷裏,江玄瑾大步離開了皇宮,直奔白府。
白德重今日事務繁忙,一直未曾回府,他到的時候,出來迎接的依舊是白孟氏。
“君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白孟氏看見他就喜上眉梢,“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對璿璣有什麽囑咐?”
看了看她身邊,隻有白二小姐端正大方地朝他行禮,江玄瑾有些疑惑:“白四小姐何在?”
白孟氏一愣,接著表情就有些古怪:“君上找她做什麽?”
竟然這樣問?江玄瑾微微疑惑:“她回來的時候,什麽也沒說嗎?”
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是該敲鑼打鼓告訴所有人她要嫁給紫陽君了?這白家夫人怎麽會是這個反應?
“君上!”不等白孟氏開口,靈秀就衝破門口家奴的阻攔,撲跪在他麵前,“君上快救救我家小姐!”
聲音淒厲,喊得幾乎破了音,抬起頭來,一雙眼也是又紅又腫。
江玄瑾震了震,心裏那種突然一緊的感覺又來了。
“放肆!”白孟氏急急讓人把靈秀拖下去,“君上麵前,哪有你說話的份!拉下去掌嘴!”
幾個家奴動作麻利地就來抓人,江玄瑾低喝一聲:“慢著!”
白孟氏一驚:“君上?”
走到靈秀麵前,江玄瑾問:“怎麽回事?”
靈秀一邊哽咽,一邊指著白孟氏母女二人:“奴婢方才領命去別處送東西,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小姐被她們打了個半死,關在了柴房裏,渾身都是血!奴婢想進去看看,她們反手就把門給鎖了!”
瞳孔一縮,江玄瑾側眼看了看旁邊這兩個人。
白孟氏壓根沒反應過來,她知道紫陽君和白珠璣認識,上回兩人也是一道回的府。但怎麽看這兩人也不可能有什麽深一層的關係,畢竟這可是紫陽君!
但眼下這是怎麽了?就因為個丫鬟的惡狀,紫陽君竟然用這種又冷又尖銳的眼神看她?
白孟氏滿眼茫然,腿上卻是莫名有些發軟。
揮手讓乘虛把靈秀帶上,江玄瑾沒多說,抬步就往府裏走。
“母親,這可怎麽辦?”白璿璣急了,“君上可是江焱的小叔,叫他看見我們這樣對珠璣,會不會回去同江焱說?小少爺會以為我心腸歹毒的!”
“你別急。”回過神,白孟氏拉著她的手穩住她,“白珠璣罪有應得,誰來了都沒用。況且這是咱們白家的家事,他就算是紫陽君也不能插手。走,跟去看看!”
白璿璣咬唇點頭,提起裙子就跟著白孟氏走。
靈秀跑得很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在帶路。遠遠瞧見柴房,她伸手指了指:“就是前頭那一間!”
江玄瑾快步走過去,看了看門上的鎖,喊了一聲:“乘虛!”
旁邊的乘虛會意,抽劍便將鎖鏈砍成了兩段。
“呯——”門被推開,帶起一陣灰塵,撲了牆邊靠著那人滿頭滿身。
“咳咳咳……”柴房裏的李懷玉一陣咳嗽,半抬起眼皮看了看來人,好半天才看清是誰,咧著嘴道,“你怎麽來了?”
江玄瑾震驚地看著柴房裏的情形,抬步走進去,伸手想去碰碰她的額頭。可手伸到一半,又被她頭上的血給嚇住了。
“怎麽這副表情?”懷玉想挪挪身子,卻又僵住,喘了口氣道,“紫陽君就適合一張雷打不動的臉,那樣看起來才高深莫測,你現在這個皺著眉的樣子有點嚇人。”
說著,又扁嘴:“不過我現在是真的被牆黏住了,要你抱抱才能起來。”
江玄瑾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被她身上撲過來的血腥味兒堵回了喉嚨裏。
他沉默,手指收攏,指節一根根的捏得白透。胸口好像也被什麽東西抓緊,有點喘不過氣。
是柴房裏的空氣太難聞了吧,他想著,緩緩低下身,將她給抱了起來。
“真給抱呀?”懷玉笑嘻嘻地看了看他的衣裳,“你這人愛幹淨,我這一身血汙蹭上來,你這袍子可就別想要了。”
一件袍子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他抱著她轉身,看向門外的人。
白孟氏和白璿璣站在外頭,已經是目瞪口呆。
“君上,這……”白孟氏指著他懷裏的人道,“她是犯了很多的家規,又與家奴打鬥才成這樣的,這屬於白府的家事。”
頓了頓,又覺得氣勢不夠,於是端著架子道:“在這白府後院,任何事都是由主母做主的!”
言下之意:您管的是不是有點寬了?
江玄瑾抬步朝她走了過去。
白孟氏愣了愣,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白璿璣的手。紫陽君氣勢攝人,就算是在她的地盤上,也莫敢正麵直視。雖說知道他不會動手,但這麽一步步走過來,還是嚇人得很。
“這都是……”她想說,這都是府裏的規矩,不能怪她。
然而,在她開口的同時,江玄瑾抱著白珠璣從她身邊施施然越過,仿佛壓根沒有看見她一樣,徑直往前走。
“靈秀。”他的聲音還從後頭傳來,“你家小姐住在何處?”
後頭看傻了眼的靈秀這才回過神,連忙跟上去。路過她們兩人身邊的時候,皺眉看一眼,然後跑得更快。
白孟氏臉色瞬間就難看得很。
周圍還有不少家奴下人,都將方才的情形看在眼裏。她這個在府裏頗有威信的主母,在紫陽君麵前連句話也說不上。
這算什麽!
西院。
江玄瑾抱著李懷玉跨進那小廂房,目光在裏頭掃了一圈,沉默了很久。
之前她說自己在白府日子過得不好,他是不信的。好歹是白德重的親生女兒,再不好能不好到哪裏去?
然而,當真親眼所見,他心裏竟泛起股甚為奇怪的感覺,好像又置身回那柴房,周圍的空氣裏滿是灰塵,讓他無法呼吸。
走去床邊放下懷裏半昏半醒的人,江玄瑾將她滿是髒汙的外裳扯下,扶著她在床上躺好。
擺動之間,袖口微微張開,他低頭就看見了她手臂上的淤青。微微皺眉,他想了想,伸手將她的衣袖一點點全挽起來。
青的、紫的、黑的,一大塊一大塊的淤血烏青從她的手腕一直蔓延到了手臂,袖子挽得越多,淤青也就越多。
江玄瑾看得臉色很差,想了一會兒,對乘虛道:“你回府知會一聲。”
“知會什麽?”乘虛躬身問。
目光幽深地掃了這廂房一圈,江玄瑾道:“就說我在白府,今晚不回去了。”
乘虛驚了:“主子?”
就算白四小姐傷得重,他也不能不回府啊!老太爺要是問起原因,他該怎麽回稟?
“家裏人要是問,你就如實說。”江玄瑾很是平靜地道,“明日一早,請父親帶上大哥二哥,替我將聘禮送來。”
頓了頓,又補充道:“讓他們都來,一個人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