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彼此彼此

  童心存心損壞院子,自知理虧,就算去容廉討要說法,真正追究起來沒道理的也會是她。


  權衡利弊後,深吸口氣,最終回轉到那一片狼藉中。被刀砍壞的地方,自己動手修繕。


  半夜深更露重,舊院依然燈火通明,時不時傳出敲敲打打的響動。


  初時清脆利落,逐漸沉悶,夾雜躁鬱……一如人的心情。


  碧青替自家主子取來了披風,上前勸說,“主子,您先歇一歇。”


  “不必管我。”童心額頭掛著密汗,修葺這種事情不難,就跟打補丁似的。


  彼時的院子,已修葺過半。


  但,尋常人的修葺,是將壞掉的換掉。


  而童心拿刀的手向來擅長隻有殺人,哪裏懂得這種古藝修整。


  這廂將上麵口子補上,四處所見都是額外用上木板釘住,擋住裂痕已是她最大程度的修理。


  修是修了,乍眼一看,周遭皆是歪歪曲曲、疙疙瘩瘩,瞧著著實磕磣。


  就連碧青看了都忍不住擔憂,等王爺瞧見了,會不會讓再修葺一遍.……

  這邊的人大半夜還在忙活,餓得肚子咕咕叫。


  書房西側暖閣。


  已讓人備上了精致可口的夜食,桌案前的人優雅落座,嘴角上揚,眼裏掀起一抹興致。


  臨窗而置的八仙桌上,油滋饞人熱騰騰的鍋滾肉,色香味俱全。


  勾人食欲的香味,一點點往窗外飄散。


  隻聽舊院那邊傳來夜裏響徹的鐵錘敲打聲,不一會停了下來。


  這裏與舊院本就不遠,隔著花園清池中的田田蓮葉。


  夜間晚風徐徐而來,忍著饑腸轆轆的童心,鼻尖一動,嗅了嗅空中隱隱飄然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喉嚨。


  好香……

  不覺丟下手裏的工具,順著味兒走動。


  這會兒趴在牆院,映入眼前池水微光粼粼,抬眼便見對岸的挑燈倒影。


  打開的雕窗內,香味源源不斷往這邊飄來。


  反應過來,童心心裏一酸,舔抵著幹澀的唇瓣,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咬牙嘀咕,“小肚雞腸的男人,讓別人勞碌半夜,自己卻在吃香的喝辣的.……”


  要不是他算計在先,她用得著煞費苦心的趕人?


  可憐她卻要餓著!

  “王妃可是餓了?”書房裏隔空突然傳來一道淡淡地聲音。


  這不是廢話嗎!


  她除了中午吃了一頓之外,到現在都過去多久了?

  既然人家都這麽問了,童心沒有猶疑,身形矯健地翻身出牆院,順著池邊小道輕車熟路摸了過去。


  等靠近窗戶,見到內中那人,忍不住挑眉道,“王爺若是不滿院子被糟蹋,也該冤有頭債有主,為難我做什麽?”


  “此話有理,王妃身在王府後閣作一個姬妾,似有些屈才了。”容廉緩緩放下手中銀筷,晦暗不明的雙眸看向窗戶前探出的腦袋,隨而拿過幹淨熱帕擦拭了手掌,接著道,“為不枉王妃一腔熱血,明日起便入軍營操練罷!”


  屈才,操練?

  聽了這話,童心半眯起鳳眸,稍稍思忖。


  她之前猜想,丟他的東西砸他院子得罪了他,原來是因破局之事。


  可那是雲列和墨國幾年前的戰事,跟他這個天啟的攝政王有什麽關係?

  得知人家是為這件事為難她,有些不痛快道,“王爺說笑了,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哪能去軍營拋頭露麵.,傳出去……”


  “王妃若不去軍營,那天啟境外的十萬雲列軍該如何處置?眼下朝中無人可用,本王近日來又分身乏術。可見,此事非王妃莫屬。”容廉一雙眸子在童心注視中微微一揚,沉默時頗為冷淡,流轉間顯得動人心腸。


  人是笑著的,話裏卻無半分玩笑之意,亦沒有商量的餘地。


  一時間,童心明白了這家夥為何動怒,是不準她替雲仲展改造兵器.……

  明白過來,話鋒一轉,“世間萬物都相克,雲列大軍即便有數年征戰經驗,也不是無敵的。王爺如果想退兵.……”


  說著,索性翻身進了書房內,徑自落座。


  瞥了眼對麵的人,見他稍稍側目凝視,身形不動,似是等下文。


  不經意垂眸,看著桌上擺放著的碗筷,是兩人份。


  這廝分明是故意引她過來的……

  察覺到這點,沒有拘束,趕緊先填飽肚子。


  正夾起肉塊準備往嘴裏送,隻見對麵的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扣在桌沿,發出兩聲輕響。


  雖沒說話,意思卻是不言而喻。


  到了嘴邊的肉也不急了,童心緩緩塞進嘴裏,邊吃邊講。


  “雲列向來以騎兵為主,是長處,但弱點也因此而來,馬背上的戰力一落地就會消減三成。加上使用長槍,身位不夠,再削減一成。”


  說話間,手指移動將桌子上的一盤肉拽到自己跟前來,忙不迭地又夾起一塊往嘴裏送。


  “這樣一來呢……”待吞咽嘴裏的食物,接著道,“他們的戰力與尋常將士一般無二,所以當年沒能打贏墨國,我說的沒錯吧?”


  “繼續。”容廉淡淡地回應一句。


  她所說的確與他當年所想的一般無二,正是因此才讓墨國沒有被攻打下來。


  墨國就像是一道關口,一旦被攻陷,後麵就會輪到天啟。


  他此次想讓天啟隔岸觀火,等雲列被除,再由天啟出兵率軍北上,趁機統一滄洲。


  “雲列很明顯的知道以馬背上殺敵的優勢,所以不輕易下馬,騎兵陣仗壯闊.……”


  “你打算如何改造他們的兵器?”


  容廉打斷她的話,最為感興趣的還是此事。


  聽他這麽一問,童心不以為意,“不是什麽稀罕的改造,隻是將長矛改成對半雙節,利用螺旋銜接,可長可短。”


  螺旋原理的東西,在現代工藝中隨處可見。


  “那是何物?”螺旋是何物,他從不曾聽過,眼裏浮現出探究與疑惑。


  螺旋是什麽,不太好解釋。


  想了想,童心隨即端起肉盤子,起身去了金案前,大概的描繪螺旋紋理。


  待容廉看完,神色不覺微怔,似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問道,“你會做此物?”


  “會。”


  回答的幹脆,抬眸便迎來一道略帶審視的目光。


  見此,童心迎上那雙幽深的黑眸,嘴角微微上揚,“英雄不問出處,錢財不問來路,王爺大可放心,我對這天下之事,不感興趣。”


  她來到這裏,隻為活著,隻為以後能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在現代作為殺手,從記事開始就在殺人。


  如果可以,幾年之後,她希望自己的世界裏沒有殺戮,僅此而已。


  “這麽看來,本王若隻讓你在五年動手殺人,反倒過於埋沒了你的才華。”容廉是很好奇,這個曾在相府任人欺淩的嫡女,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麵。


  “殺人和不殺人,對於我而言,除了關乎自身安危,並無區別。”


  說罷,抬眼看向容廉,嘴角綻開一抹冷意,“隻不過,我和王爺既有言在先,像昨日那般同床共枕的事,下不為例。”


  二人近在咫尺,書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從未被人當麵放肆的容廉,看到跟前的人毫不掩飾的戾氣,眉心暗動。屋內燭光隨風搖曳,深邃的黑眸中閃爍著微光。


  刹那間,從他周身迸出的寒意,讓人為之一振。


  即便是童心,也有些震驚,但她也做好了,言商不成動手的打算。


  相互對峙半響。


  容廉收回視線,轉身落座,薄唇輕啟,頗為譏諷道,“就算王妃不提,本王也希望日後不會再有那般令人深感惡寒的夜晚。”


  “這樣是最好不過,畢竟我也嫌王爺睡覺流口水,大家彼此彼此。”說完這話,童心抬步離出,離去時還不忘帶走那盤還沒吃完的肉。


  聽見她走時的話,落座的人,薄唇一陣顳顬,俊顏黑沉不已。


  袖間手掌一握,該死,她到底有沒有自知之明?

  而童心從書房出來,塞了一嘴的肉,含糊不清的念叨著,“那混蛋什麽意思.……”


  跟她睡一個晚上就令人深感惡寒了?

  她還沒說他一身種馬味呢!

  吃飽回到舊院,沒繼續修葺,今兒個人也累了,進屋倒頭便睡。


  翌日一早。


  雲仲展來找人時,屋內的人還在睡覺。


  剛翻牆過來,準備讓人將抬進厚禮,卻被青嵐帶著眾多暗衛團團圍住,“二皇子這是做什麽?”


  “你家主子呢?我過來拜師學藝。”說著,雲仲展便要進屋去。


  隨著他一動身形,暗衛立即攔截去路。


  “我家王妃正在歇息,不方便見客。二皇子既是來拜訪,還請從正門而入。青天白日,堂而皇之的進入後院女子居所,不符規矩。倘若傳出去,隻會壞了王妃及王府的名聲。”


  比起昨日,今日的青嵐麵上多了一絲冷然,毫不讓步,“二皇子請吧!”


  “你這丫鬟,昨日可不是這般待客。”雲仲展為正事而來,昨日回去想了一宿,決定正兒八經的拜師。


  而且,兵器改造一事,極有可能真的關乎到戰場勝負。


  這番見丫鬟站著一動不動,又出現了如此多的暗衛,想也知曉並非童心的意思。


  當下也不折回,打算硬闖,“讓開。”


  “二皇子自重,奴婢說了,王妃正在歇息,無法見客。”青嵐說話間,往後稍退了半步。


  如若人不願離開,那她隻能強行‘請’人了。


  眼見跟前這丫鬟不知得了什麽口諭,態度強勢,雲仲展的確不占理,一旦打鬥起來,動靜過大也不好收場。


  無奈之下,隻得先行回去院子,按照規矩,從王府大門而入正式拜訪。


  同時少不了登門時,一番誠意滿滿的厚禮。


  隻不過,攜禮在門外敲門,等了大半日都沒人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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