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忍不住了
張金泉被調查的事情很快就在學校傳開了，這樣的猛料，可比誰跟誰談戀愛誰跟誰打架這類花邊新聞要更引人注目。
於是幾乎一夜之間，全校5000餘名學生都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這個話題。
學校非常頭疼，昨天召集各年級組長和所有班主任召開緊急會議，要求當務之急是控製輿論，禁止消息擴散。
所以今天一早，盧寶平就利用早讀課時間召開了緊急班會，傳達了校方的旨意，並一連用了許多警告手段來言明私傳這一消息的後果。
其實陳宇到現在還不明白，古人言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怎麽現代人就是不明白？
而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這些掌權者一旦遇到點什麽事，第一反應就是要封鎖消息，禁止輿論擴散，可這麽做對於事情的處理真的會有幫助嗎？
他始終抱懷疑態度。
講台上，盧寶平還在繼續強調：“尤其是，不能在網絡上討論、傳播、擴散這件事，一旦被學校發生，絕對會從嚴從重處理。你們都已經高三了，就剩半年時間在學校，可千萬別再這個節骨眼上一身涉險，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盧寶平的威脅還沒完，底下就已經叫嚷開了。
“怎麽上網啊，手機都被沒收了！”
“對啊，想傳播也傳播不了啊！”
“這張主任可真是倒黴催的，自己都要進去了，臨走前還把我們手機收了，怎麽這麽惡心人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也算張金泉在教導處崗位上，站好了最後一班崗了！”
……
同學們又抱怨，又嘲笑，教室裏熱火朝天。
盧寶平在講台上聽著看著，倒也沒說什麽，這段時間以來，班上的凝聚力和學習勁頭都比之前要強不少，他作為班主任也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天天板著個臉實行高壓政策，效果很一般，這才打算走親民路線。
現在看來，效果非常不錯。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越不讓你們說你們越來勁！”盧寶平擺擺手，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這時，孟川嬉笑道：“老師，我們也不想說這個事，沒意思。可現在張主任已經進去了，說明他的所作所為都是錯的！那我們的手機……可以還給我們了嗎？”
這話一說，所有被沒收了手機的男生都直了眼。
盧寶平簡直要被逗笑了，一臉詭異地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留下這句話，就吩咐大家繼續早讀，出了教室。
同學們大失所望，頓時又將怒氣全發泄到了張金泉身上，恨不得把他當場槍決才解恨。
陳宇坐在自己的小角落裏，心裏也很失落。
費了這麽大勁，冒了這麽大險，結果手機還是沒拿到手。
現在，期中考試發的獎金也請客請完了，想從生活費裏勻出點錢來買手機又實在太艱難，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是沒有手機是不行的，經過這麽多個月的努力，他和老婆葉嘉言才終於成為了“素未謀麵”的知心網友，葉嘉言對他這個未來老公也越來越信任，家中瑣事心裏煩憂，全都向他傾吐。
有了他的開解，葉嘉言的精力也終於放到學習上來，這次期中考試成績進步明顯，照這個趨勢下去，高考考個京州的985不成問題。
但是前世相處八年，陳宇也很知道自己老婆的個性，能力雖然有，腦袋瓜子也聰明，但就是不夠自信，一有點挫折就容易自暴自棄。
所以在高考之前，他必須要定期對她進行鼓勵，或者在她因為家裏的事傷心時，及時開解寬慰，這樣才能確保她考上好大學，和他在未來相遇。
想到這兒，陳宇越發堅定了信念——一定要拿回自己的手機。
可是經過上次的事，教導處肯定會加強戒備，沒準張金泉的辦公室已經換了鎖，自己再想偷潛進去是不可能的。
那自己要怎樣拿回手機呢？
陳宇陷入了深思！
想想也真是悲哀，前世自己雖然生活平庸吧，可用的也是最好的蘋果機，幾千一台不心疼。
現在可倒好，回到這個一窮二白的少年時代，愣是被這幾百塊錢的山寨機給難倒了！
莫欺少年窮，可少年是真窮啊！
左思右想沒有辦法，陳宇不免歎了口氣。
就在陳宇沒有想明白要怎麽拿回手機時，時間進入12月份，本學期的第四次月考馬上就要來了。
12月的南州省，氣溫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雖然溫度始終沒有降到零度以下，但和北方的幹冷不同，南方不論冬夏氣候都十分濕潤，伴隨著淩冽的寒風，穿多厚的棉衣都凍得人直打哆嗦。
這樣寒冷的天氣，學生們還要每天六點半起床，晚自習到九點多，已經是苦不堪言，而學校卻在這個基礎上還要繼續不做人——
冬天的晨跑活動開始了。
晨跑，美其名曰是讓學生們強身健體，可代價卻是把起床時間從六點半提前到6點，人還沒醒，就要到外頭去抵抗刀子一樣的寒風……
學生們無不叫苦連天，對學校的咒怨和痛罵上升到了頂點！
在這樣喪心病狂的環境裏，同學們的學習狀態不僅沒有得到提升，反而直線下降。
一方麵是睡眠不足導致在教室裏昏昏欲睡，另一方麵又在上課時凍得直打哆嗦睡不著，所以一整天都沒什麽精神。
高中生活的煉獄本質，這才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
陳宇作為一個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人，本以為自己再經曆高三生活，絕不會被這些困難所打倒。
可沒想到真的置身其中，才發現現實的困難沒有那麽好熬……
前世28歲的他，雖然活得很平凡，但最起碼有車有房每天坐辦公室，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不用受這種皮肉上的苦。
現在可倒好，酷暑嚴寒都得用這副單薄的少年軀體來抗……
真是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陳宇心裏叫苦，可也隻能受著，每天打著哆嗦看書做題。好在隻要一投入進去，也就不覺得冷了。
其他同學可沒他這個精神頭，晚自習結束後，大家就一窩蜂湧出教室，就連原先比較刻苦的幾個好生也架不住冬日嚴寒，迫不及待回寢室，投向被窩溫暖的懷抱。
最後堅守下來的，仍隻有陳宇一人。
他自己也習慣了，踏踏實實縮在他的角落裏看書做題，這時，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傳了過來。
陳宇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停下筆認真辨了一會兒了，這才確認確實有人在哭。
他抬起頭，環顧一圈教室，除了他隻有前門進門口的位置還坐著人——是那個全班最沉默的女生冷晴。
此刻，這個厚劉海短發的女生正伏在桌子上，一聳一聳地啜泣著，或許是陳宇桌前厚厚一摞書擋住了他，讓冷晴以為教室裏沒人了，才有了這極度壓抑的幾分宣泄。
“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失戀了？”陳宇忍不住心想。
現在是晚上九點四十，離教室裏熄燈隻剩20分鍾。
天氣這麽冷，陳宇沒想待到10點再走，平常這個時間也該回寢室了。
於是他麵臨選擇，是和往常一樣離開，給她留下單獨的空間發泄一下，還是按照自己內心的憐憫和好奇，過去問問情況呢？
陳宇向來不是多事的人，當下搖了搖頭，收拾東西往後門走去。
可就在要出門時，一股強烈的衝動迫使他轉過方向，朝冷晴所坐的位置走了過去。
“你怎麽了？”陳宇開口。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冷晴嚇了一跳，抬起頭兩個漆黑的眼睛驚魂甫定，臉上掛滿了晶晶亮的淚痕。
“你怎麽了，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陳宇再次發問。
冷晴的眼睛裏有震驚有好奇有遲疑，愣是半天沒有說話。
陳宇幹脆在靠過道的位置坐下，和她隔了一個位置，繼續耐心道：“別什麽事都自己憋著，大家都是同學！如果是有學習上的困難，你可以跟我說，我看看能不能幫幫你！如果是其他方麵的，你也不妨說說看，沒準我能幫上忙呢？”
他用了盡可能溫柔和緩的話語，試圖打開這個女生的心門，可就算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冷晴仍是什麽也不說，甚至看也不敢看他，低著頭兩手搓弄著，像隻驚慌失措的小鳥似的。
陳宇有點悻悻的，坐了一會兒得不到回應，這才十分無奈地離開了。
……
12月15號，第四次月考正式開始了。
和前幾次考試不同，冬天的教室人越多越暖和，所以當考場的布置故意把人間隔開時，考試時的感覺就像嚴刑逼供下的簽字畫押，所有同學都是一邊哈氣抖腿一邊顫顫悠悠寫字，整個過程十分感人。
這可能是陳宇穿越以來，頭一次沒有心情參加考試，因為他的手機還沒拿回來。
距離手機被沒收已經整整二十天了，這二十天裏，他隻和葉嘉言聊了兩天，一次是周日下午去的網吧，一次是晚上借孫學軍的手機，正好碰到葉嘉言在線。
這兩次聊天，他得知葉嘉言的學習遇到瓶頸，尤其是數學課程荒廢了許久，現在有點跟不上，再加上家裏有點糟心事，搞得她整個人壓力很大，精神也不太好。
陳宇聽了很緊張，這種時候更需要他時常給未來老婆聊聊天疏散心結，可偏偏又沒有手機，借孫學軍手機吧又不一定能碰到她上線，讓他十分焦慮，想要從教導處拿回自己手機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
可是該怎麽拿，他始終沒有頭緒。
直到他坐在第四次月考的考場上，看到了第一場考試語文的試卷。
按照他的做題習慣，拿到試卷先前後掃一眼，語文尤其要看一看作文題，做到心中有數。
這次考試是篇命題作文，題目叫《規矩與邊界》。
陳宇看到這兩個詞，心髒就瞬間被擊中，好像有很多不忿不甘不痛快要說，怎麽憋都憋不住。
他很明白，自己這一落筆，這次考試就注定了不會有好成績好名次，可是作為一個重新活了一次的人，陳宇絕對不要自己這一世還活得那麽憋屈。
於是，他很快下定了決心，一改之前的做題習慣，直接在答題卡的作文格子上寫了起來：
“古語有雲：矩不正，不可為方；規不正，不可為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規矩的製定，為人們的生活厘定了邊界，隻要人人都守規矩、知分寸、明邊界，那麽小家可安穩，大國能太平。
可話又說回來，規矩由誰來製定，邊界的衡量是否準確無誤，這些本身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要是規矩本身就是錯的，界限不明或者直接就越界了，那麽被約束的人，還要不要遵守規矩呢？
就拿前段時間學校裏鬧得沸沸揚揚的教導處沒收手機一事來說，校方作出此舉，是以校規裏禁止學生帶電子產品到校一條為依據，堂而皇之地將全校學生的手機扣押且拒不歸還。
且不說這條規章是否合理，就說宿舍作為學生們的住所，雖然是公共性質的，但同學們交了住宿費，就具有合法居住權。教導處私進學生宿舍並收繳手機，這種行為，本質上就已經構成了入戶盜竊。更何況撬鎖翻櫃，儼然如強盜所為！
製定規矩的一方本身就行為不端，公然違反國家法律，那他們所定的規章又怎能體現公信力和約束力呢？
再說這條校規本身，手機作為一種新時代的通訊工具，發明出來自然是因為可以為人提供很多便利。固然，學校製定這一規矩，是考慮到高中生要以學業為重，持有手機很容易沉溺其中影響學習，這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因此一刀切禁止學生帶手機入校，這種做法顯然太過草率，並非明智之舉。
要知道萬事萬物都有兩麵性，手機能使人沉湎遊戲，同樣也能為學生查詢資料、下載英語音頻提供便利，而這些便利正是許多埋頭學習但成績始終止步不前的學生所真正需要的……”
陳宇腦中文思泉湧，一下筆就停不下來，洋洋灑灑一千字，隻用了半個多小時就寫完了。
寫作之初，他還告誡自己一定要注意分寸，千萬不能太激進，可越寫到後麵他的情緒就越激烈，慢慢的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幾乎把學校罵了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停下筆，陳宇就已經知道，這篇作文絕對是零分預定，自己這次考試鐵定要砸。
可他並不後悔，也不覺得難過，反而經過發泄後心裏非常的暢快。